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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灯引 第2章 第一章 鬼市卧底

作者:孟令仪 分类:古典架空 更新时间:2025-11-13 17:20:56 来源:文学城

洛城的夜,总比别处沉得更早。酉时刚过,城门便已紧闭,街面上的灯笼次第熄灭,唯有城东那片废弃的城隍庙一带,渐渐亮起了成片的幽冥灯火。青的、绿的、暗红的灯笼悬在断壁残垣间,映着地上的青苔与碎石,将人影拉得歪歪扭扭,空气中弥漫着香灰、腐臭与淡淡的血腥气——这里便是洛城鬼市,白日里是荒坟野地,入夜后却成了三教九流汇聚之地,销赃、易物、寻仇、买命,凡是见不得光的勾当,都能在此找到门路。

谢青芜就站在鬼市入口的牌坊下,牌坊上的“城隍庙”三字早已被烟火熏得发黑,如今被人用红漆歪歪扭扭添了个“鬼”字,成了“鬼城隍庙”,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她一身玄色窄袖袍,料子是上等的云锦,却故意做了磨旧处理,袖口和下摆还缝了几块深色补丁,既不显张扬,又暗合邪医的孤僻做派。墨发用一根玄铁簪高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脸上贴了块镂空的银质面具,遮住了从鼻尖到下颌的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清亮却带着冷意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平添了几分疏离与桀骜。

腰间悬着个巴掌大的乌木漆盒,上面雕着繁复的缠枝莲纹,盒身缝隙里隐约能闻到一丝腥甜的气息——那是她特意养的毒虫,有金环蛇、七步倒,还有几只专吸人血的墨蚊,既是伪装“鬼医苏九”身份的幌子,也是关键时刻能救命的利器。

她抬手拢了拢衣襟,指尖触到面具冰冷的银质,心中暗自警醒。从京城昭雪司出发,一路南下到洛城,她已经做了三个月的“苏九”。这个身份是指挥使亲自为她挑选的,据说早年确有这么个邪医,性情乖戾,医术诡谲,专替江湖人处理些见不得光的伤,或是炼些旁门左道的丹药,后来不知得罪了什么人,离奇失踪,恰好给了她可乘之机。

三个月前,江湖上突然冒出个“长生教”,起初只是在西南一带活动,专挑青壮年掳走,说是要“供奉仙师,求得长生”。可没过多久,各地便陆续发现被丢弃的尸体,死者皆是面色青紫,七窍渗黑血,心口无一例外嵌着半片青铜蝉纹令牌,与洛水渡口那三具浮尸一模一样。官府数次围剿,却连长生教的影子都没摸到,反而折损了不少人手。昭雪司作为专门查办江湖大案、朝廷秘事的机构,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指挥使下了死令,限她三个月内混进鬼市,找到长生教的线索,查清他们的老巢与炼药真相。

鬼市是洛城最鱼龙混杂之地,也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长生教要掳人、销赃、采买炼药的原料,必然会在此地留下痕迹。这三个月来,谢青芜靠着“苏九”的身份,替几个小帮派的头目解了奇毒,又炼了些能让人暂时提升功力的禁药,渐渐在鬼市站稳了脚跟,也隐约打探到,长生教在鬼市有个秘密据点,就藏在昔日的醉仙楼里。

醉仙楼本是洛城有名的风月场所,三个月前突然闭门歇业,再开张时,便成了鬼市里最大的销赃窟,明面上卖些来路不明的珠宝字画、兵刃暗器,暗地里却在为长生教输送人手与物资。谢青芜今日来,便是要亲自探一探这醉仙楼的底。

她顺着青石板路往里走,脚下的石子硌得鞋底发疼,两旁的摊位上摆着各式物件,有蒙着黑布的笼子,里面不知装着什么,偶尔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有摆着枯骨的摊子,摊主声称是上古异兽的遗骸,能镇宅辟邪;还有卖符纸、丹药的,吆喝声嘶哑难听,透着股骗钱的意味。路过的人大多神色诡秘,或戴着面具,或用头巾遮脸,彼此间很少交谈,只在交易时低声议价,眼神里满是提防。

谢青芜目不斜视,脚步沉稳,周身散发的冷意让旁人不敢轻易靠近。她知道,鬼市里藏龙卧虎,稍有不慎便会露馅,她必须时刻维持着“苏九”那份孤高乖戾、生人勿近的气场。

不多时,前方便出现了一座两层小楼,正是昔日的醉仙楼。楼外的红灯笼换成了暗紫色,上面绣着细密的蝉纹,与死者心口的令牌纹路隐隐呼应。门口站着两个黑衣壮汉,腰间佩着弯刀,眼神凶戾地扫视着过往行人,正是长生教的人。

谢青芜刚要抬脚上楼,一道冷硬如冰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苏先生,请留步。”

她脚步一顿,缓缓转过身。只见来人一身纯黑劲装,衣料紧绷,勾勒出挺拔却略显瘦削的身形。他面容冷峻,下颌线棱角分明,左眉骨处有道寸许长的疤痕,从眉峰延伸到眼尾,非但没破坏容貌,反而添了几分狠厉之气。一双眼睛漆黑深邃,像是寒潭,看不出丝毫情绪,正是长生教执法堂主事陆烬。

江湖上人人都怕这“索命判官”陆烬,说他心狠手辣,掌心常年淬毒,出手从无活口,死在他手里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可没人知道,这陆烬竟是昭雪司安插在长生教多年的暗桩,也是她这次任务的接头人。

谢青芜的目光与他对上,不过一息之间,两人便已通过眼神交换了信息。她眼中带着几分故作的不耐,那是“苏九”该有的反应;而陆烬的眼神里,藏着一丝极淡的警示,快得如同错觉。

“陆主事有何指教?”谢青芜的声音刻意压得低沉沙哑,带着几分邪医特有的阴鸷。

陆烬上前一步,侧身挡住了门口两个壮汉的视线,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能听见:“教主听闻苏先生医术高超,特命我来请先生上楼一叙。”他顿了顿,指尖极其隐晦地在身侧划了个极小的圈——那是昭雪司的紧急暗号,意为“教内有人怀疑你,待会儿见机行事,切勿暴露”。

谢青芜心中一凛,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桀骜不驯的模样,冷哼一声:“既是教主相请,那便走吧。”

陆烬转身引路,步伐沉稳,每一步都踩在青石板的缝隙上,发出轻微的声响。谢青芜跟在他身后,目光快速扫过楼内的环境。一楼大厅摆着十几张桌子,大多坐满了人,皆是黑衣打扮,腰间或多或少都佩着带有蝉纹的饰物,显然都是长生教的教徒。他们或饮酒交谈,或低头擦拭兵刃,眼神警惕地打量着每一个进来的人,空气中弥漫着酒气与淡淡的杀气。

楼梯是木质的,踩上去发出“吱呀”的声响,二楼比一楼安静许多,光线也暗了些,只有走廊尽头的雅间亮着灯,门缝里透出暖黄的光,还隐约传来女子的轻笑。

陆烬在雅间门口停下,抬手敲了敲门:“教主,苏先生到了。”

“进来吧。”一个娇媚婉转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带着几分慵懒,却又藏着不易察觉的锐利。

陆烬推开门,侧身示意谢青芜进去。谢青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迈步走入雅间。

雅间内布置得极为奢华,与鬼市的粗糙格格不入。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墙上挂着几幅名家字画,虽不知是真是假,却透着股富贵之气;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张梨花木圆桌,桌上放着一壶热茶和几碟精致的点心,而桌边坐着的,正是长生教的护法,沈凝脂。

谢青芜早已打探过,这沈凝脂是长生教教主麾下最得力的干将,年纪不大,却心狠手辣,擅长易容变声,杀人于无形。更重要的是,传闻她腰间常挂着另一半青铜蝉令,与死者心口的半片合在一起,便是长生教的信物“金蝉令”。

此刻,沈凝脂正斜倚在椅背上,一身大红罗裙,裙摆上绣着栩栩如生的金蝉,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像是要飞起来一般。她一头乌黑的长发松松地挽着,插着一支羊脂玉簪,簪头雕着小巧的蝉纹,与她的衣裙相得益彰。一张脸蛋生得极为美艳,眉如远山,眼若秋水,红唇饱满,嘴角微微上扬,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可那双眼睛里,却没有丝毫温度,反而透着股看透人心的锐利。

她指尖捻着那支玉簪,轻轻转动着,目光落在谢青芜身上,从上到下细细打量着,像是在审视一件货物。

“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鬼医苏先生?”沈凝脂的声音依旧娇媚,却带着几分试探,“果然气度不凡,难怪能在鬼市立足三个月,还闯出了这么大的名声。”

谢青芜抬手作揖,动作不卑不亢:“护法谬赞,不过是混口饭吃罢了。”她刻意维持着沙哑的嗓音,面具下的嘴唇紧抿着,不敢有丝毫松懈。

沈凝脂轻笑一声,指尖划过桌面,留下一道极淡的青痕。那痕迹看似无意,谢青芜却瞳孔微缩——那是昭雪司内部专用的密语,只有核心成员才认得,一道青痕意为“内有叛徒,小心行事”。

她怎么也没想到,沈凝脂竟然也懂昭雪司的密语?难道她也是暗桩?可传闻中她手段狠辣,手上沾满了无辜之人的鲜血,又不像是正道之人。谢青芜心头掀起惊涛骇浪,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只是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

沈凝脂像是没察觉到她的异样,依旧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听闻苏先生擅长炼制奇药,尤其是那‘借命丹’,能活人肉白骨,甚至能替人续命,不知是真是假?”她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急切,“实不相瞒,我教中近日有位重要人物中了奇毒,遍寻名医无果,不知苏先生能否出手相救?”

谢青芜心中快速盘算着。沈凝脂突然提起“借命丹”,这药名是她为了伪装邪医身份故意散播出去的,纯属子虚乌有,目的就是为了引出那些急功近利、不择手段之人,没想到竟被沈凝脂当了真。而她刚刚留下的密语,又暗示教内有叛徒,这其中的真假虚实,实在难辨。

她定了定神,面具下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声音依旧沙哑:“护法若是信得过我,便将中毒之人带来。只是我这‘借命丹’炼制不易,需用活人做药引,而且必须是身强体健、生辰八字相合之人,不知护法舍得吗?”她故意抛出这般狠戾之言,既是为了符合“苏九”邪医的人设,也是为了试探沈凝脂的反应。

沈凝脂闻言,眼中没有丝毫惊讶,反而笑意更深了:“活人药引罢了,有何舍不得?只要苏先生能治好那人,别说一个活人,便是十个、百个,我也能给你找来。”她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那份视人命如草芥的冷酷,让谢青芜心中泛起一丝寒意。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鬼市的死寂,紧接着便是桌椅碰撞、兵刃相交的声响,混乱不堪。

雅间内的两人皆是一愣,沈凝脂眉头微蹙,刚要开口询问,陆烬已经身形一闪,从窗外飞身而入,手中还拎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那人穿着一身青色劲装,胸口插着半片青铜蝉纹令牌,正是与渡口浮尸身上一模一样的令牌,只是此刻令牌大半都插进了他的胸膛,鲜血顺着令牌的纹路往下淌,染红了他的衣襟。

那人气息奄奄,双眼圆睁,脸上满是痛苦与不甘,显然已经活不成了。

“护法,苏先生,”陆烬将人扔在地上,声音冷硬,“这是白虹山庄的探子,混进楼里想偷取教中令牌,被属下当场拿下。”

谢青芜的目光落在那半片蝉纹令牌上,心中一动。这三个月来,她见过不少死于长生教之手的人,胸口都嵌着这样的半片令牌,却始终不知道这令牌的用途,也不知道另一半令牌在何处。如今沈凝脂腰间的令牌尚未见到,眼前这半片,或许能让她找到些线索。

她俯身下去,假装查看那人的伤势,指尖缓缓靠近那半片令牌。就在她的指尖刚触到令牌冰冷的青铜表面时,一股刺骨的阴寒之气突然顺着指尖钻入她的经脉,像是无数根细小的冰针,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更诡异的是,耳边竟响起一阵细碎的低语声,那声音似有若无,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就在耳边,反复念叨着两个词:“长生……永生……长生……永生……”

那低语声带着一股诡异的魔力,仿佛能蛊惑人心,让她的脑海中泛起一阵眩晕,竟隐隐生出一种想要追随这声音、求得长生的念头。

谢青芜心中大惊,连忙运起昭雪司秘传的内功,强行压制住那股诡异的念头和体内的阴寒之气。她猛地收回手,指尖微微颤抖,脸上却依旧维持着镇定,只是眼神里多了几分凝重。

这令牌绝非普通之物,上面不仅淬了阴寒剧毒,还似乎被人下了某种邪术,能影响人的心智。长生教用这样的令牌来标记死者,究竟有何目的?

沈凝脂注意到她的异样,眼神微微一凝:“苏先生,怎么了?”

谢青芜定了定神,缓缓直起身,声音依旧沙哑:“没什么,只是这令牌上的阴寒之气甚重,倒是个炼制丹药的好材料。”她故意转移话题,掩饰自己刚刚的失态。

沈凝脂盯着她看了片刻,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可谢青芜戴着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根本看不出任何情绪。她最终还是收回了目光,指了指地上的尸体:“既然是个探子,留着也没用,拖下去处理了吧。”

“是。”陆烬应了一声,弯腰就要去拖尸体。

“等等,”谢青芜突然开口,“这人身强体健,生辰八字或许与我炼制丹药所需相合,不如就将他送给我做药引吧?”她看着沈凝脂,眼神里带着几分贪婪,符合邪医的人设。

沈凝脂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既然苏先生有用,便拿去吧。只是我教中那人的毒,还请苏先生尽快着手医治。”

“护法放心,”谢青芜点头,“三日之后,我会带着丹药前来,到时候还需护法将中毒之人带来。”

沈凝脂满意地点点头:“好,我等苏先生的好消息。陆烬,送苏先生下楼。”

“是。”陆烬应道,率先转身向外走去。

谢青芜跟在他身后,走出雅间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沈凝脂。她依旧坐在桌边,指尖捻着玉簪,眼神幽深,不知在想些什么。那道淡青的密语还留在桌面上,像是一个谜题,让谢青芜满心疑惑。

下楼时,大厅里的混乱已经平息,地上躺着几具尸体,都是刚才那名探子的同党,显然已经被长生教的人灭口。其余的教徒依旧坐在桌旁,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只是眼神更加警惕了。

走出醉仙楼,鬼市的风依旧带着湿冷的气息,吹在脸上,让谢青芜清醒了几分。陆烬送她到鬼市入口,停下脚步,声音压得极低:“三日后见面时,我会将教内叛徒的线索告诉你。令牌上的阴寒之气,用朱砂混合艾草汁涂抹指尖便可化解,切记勿要再轻易触碰。”

谢青芜心中一动,原来陆烬刚才已经察觉到她的异样。她微微点头,没有说话,转身便融入了鬼市的黑暗之中。

回到自己在鬼市边缘租住的破屋,谢青芜反手关上门,摘下脸上的银质面具,露出一张清丽绝伦的脸庞。眉如远黛,眼若寒星,鼻梁挺翘,唇色淡粉,只是脸色因刚才令牌的阴寒之气而显得有些苍白。

她走到桌边坐下,倒了一杯热茶,双手捧着杯子,感受着掌心的暖意,试图驱散体内残留的阴寒。耳边似乎还残留着那细碎的低语声,“长生”、“永生”,这两个词像魔咒一般,在她脑海中盘旋不散。

长生教究竟在炼制什么丹药?为何要用活人做药引?令牌上的邪术又是怎么回事?沈凝脂到底是敌是友?教内的叛徒是谁?一个个谜题涌上心头,让谢青芜感到一阵头大。

她抬手揉了揉眉心,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油纸包,里面是昭雪司特制的密信笺。她蘸了点茶水,在纸上写下一行小字:“已接触沈凝脂,其懂昭雪司密语,暗示教内有叛徒;令牌淬有阴寒毒与邪术,三日后将再见,需查探中毒之人身份及叛徒线索。”

写完后,她将密信笺揉成一团,塞进窗边的一个墙缝深处藏着一只信鸽,是昭雪司特制的传信鸽,通人性且飞行极快,不易被人察觉。谢青芜将纸团塞进鸽腿上的铜管里,轻轻抚摸了一下信鸽的羽毛,低声道:“速去京城,交给指挥使。”

信鸽扑棱棱振翅,从破窗的缝隙中飞出,消失在沉沉夜色里。谢青芜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心中依旧沉甸甸的。沈凝脂的身份太过诡异,她懂昭雪司的密语,却又身为长生教护法,手上沾满鲜血,这其中的矛盾让她无法释怀。若沈凝脂真是暗桩,为何要做得如此决绝?若不是,那道青痕又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故意混淆视听,试探自己?

她正思忖着,忽然察觉到窗外有一丝极淡的气息掠过,快得如同鬼魅。谢青芜心中一紧,猛地抓起桌上的墨砚,身形一闪,躲到了门后。她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只听见窗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似乎有人在徘徊。

这破屋地处鬼市边缘,平日里鲜少有人踏足,此刻深夜来访,绝非善类。谢青芜握紧了墨砚,指尖因用力而泛白,脑海中快速闪过几个可能:是长生教的人来试探自己?还是教内的叛徒察觉到了什么,前来灭口?亦或是其他江湖势力的探子?

脚步声在窗外来回踱了两圈,忽然停住了。紧接着,一道极细的银针从窗缝中射了进来,带着破空的轻响,直直射向屋内的木桌。银针钉在桌面上,发出“笃”的一声轻响,针尖上还缠着一张极小的纸条。

谢青芜心中一动,缓缓从门后走出,警惕地望向窗外。外面依旧一片漆黑,看不到任何人影,只有鬼市方向传来隐约的喧嚣,那道气息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拔下银针,取下那张纸条。

纸条是用极薄的桑皮纸写的,上面只有一行小字,字迹娟秀,却带着几分仓促:“金蝉令藏长生秘,叛徒为左使秦岳,三日后醉仙楼有埋伏,慎往。”

谢青芜瞳孔微缩,这纸条来得太过蹊跷。上面不仅点出了金蝉令的秘密,还揭露了叛徒的身份——长生教左使秦岳,更提醒她三日后醉仙楼有埋伏。写下这纸条的人,究竟是谁?是沈凝脂?还是另有其人?

若真是沈凝脂,她为何不直接在雅间里说明,反而要如此迂回地传递消息?若不是她,又有谁能如此清楚教内的情况,甚至知道三日后的埋伏?而且这字迹,与沈凝脂雅间里桌上茶水泼洒后留下的痕迹,隐隐有几分相似。

谢青芜将纸条凑到烛火旁,仔细查看。纸张上没有任何特殊标记,也没有昭雪司的密语,只有这一行直白的警告。她沉吟片刻,将纸条凑到烛火边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随风飘散。

不管这消息是真是假,她都必须小心应对。三日后的醉仙楼之行,必然是一场危机四伏的鸿门宴。而那个名为秦岳的左使,既然是叛徒,想必早已暗中勾结了外人,或是有自己的图谋,今后行事,必须更加谨慎,不能让他察觉到丝毫破绽。

她抬手摸了摸腰间的乌木漆盒,里面的毒虫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情绪,发出轻微的蠕动声。谢青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如今她身处虎穴,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见机行事。

接下来的三日,谢青芜闭门不出,一边炼制着所谓的“借命丹”——其实不过是些能暂时让人气息旺盛的普通丹药,外面裹了一层特制的红色药衣,看起来诡异又唬人,一边暗中琢磨着对策。她按照陆烬所说,用朱砂混合艾草汁调制了药膏,涂抹在指尖,反复尝试着运功抵御阴寒之气,以防三日后再接触金蝉令时中招。

同时,她也在仔细回想关于长生教左使秦岳的传闻。据说这秦岳是教主的亲信,早年便跟随教主创立长生教,为人阴狠狡诈,野心极大,一直觊觎教主之位。若他真是叛徒,那他的目的恐怕不只是出卖教内信息那么简单,或许还想借着外人的手,除掉教主和沈凝脂、陆烬等人,自己取而代之。

第三日傍晚,洛城的夜色如期而至,鬼市的幽冥灯火再次亮起,比往日更加繁盛。谢青芜换上那身玄色窄袖袍,戴上银质面具,将“借命丹”装在一个暗红色的瓷瓶里,揣在怀中,又检查了一遍腰间的乌木漆盒,确保毒虫都在,才推开门,再次踏入了鬼市的黑暗之中。

一路上,她明显感觉到有人在暗中跟踪。那些人的气息隐蔽,脚步轻盈,显然是江湖老手。谢青芜不动声色,依旧维持着“苏九”孤高的姿态,脚步沉稳地向着醉仙楼走去。她知道,这些人要么是秦岳派来监视她的,要么是埋伏在醉仙楼周围的人手,只等她自投罗网。

走到醉仙楼附近时,谢青芜眼角的余光瞥见街角的阴影里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陆烬。他依旧一身黑衣,面无表情,看到谢青芜时,眼神微微一动,极隐晦地向她摇了摇头,随后便转身消失在阴影里。

谢青芜心中了然,陆烬想必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这摇头的意思,是让她不要贸然上楼,或是提醒她楼内确实有埋伏。

她深吸一口气,没有犹豫,径直走向醉仙楼。门口的两个黑衣壮汉依旧神色凶戾,看到她前来,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却并未阻拦,只是侧身让她进了楼。

一楼大厅比三日前更加热闹,坐满了黑衣教徒,每个人的腰间都佩着兵刃,眼神警惕地盯着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气息。谢青芜目不斜视,径直走向楼梯,那些教徒虽然盯着她,却没有任何人上前阻拦,显然是在等她上二楼,自投罗网。

走上二楼,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尽头的雅间亮着灯,门缝里透出暖黄的光,却没有任何声音传来,安静得有些诡异。谢青芜放缓脚步,仔细倾听,能听到雅间内传来极轻微的呼吸声,不止一人。

她走到雅间门口,抬手敲了敲门。

“进来吧。”依旧是沈凝脂娇媚的声音,却比三日前多了几分紧绷。

谢青芜推开门,迈步走了进去。雅间内的布置与三日前一样,奢华而精致,只是桌边除了沈凝脂,还多了一个人。

那人坐在沈凝脂身旁,一身紫色锦袍,面容阴鸷,嘴角挂着一抹冷笑,眼神锐利如刀,正死死地盯着谢青芜。他腰间佩着一枚玉佩,上面刻着繁复的蝉纹,正是长生教左使秦岳。

而沈凝脂的神色,也不如三日前那般漫不经心,她眉头微蹙,眼神里带着几分警惕,看到谢青芜进来,指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玉簪。

雅间的角落里,还站着两个黑衣教徒,皆是面色冷峻,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随时准备动手。

谢青芜心中一沉,果然有埋伏。她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桀骜不驯的模样,举起手中的暗红色瓷瓶,沙哑着声音道:“护法,借命丹已炼成,中毒之人何在?”

秦岳冷笑一声,站起身来,缓步走到谢青芜面前,上下打量着她:“苏先生果然好本事,三日之内便炼成了借命丹。只是不知,这丹药究竟是能救人,还是能杀人?”

谢青芜心中警惕,面上却故作不悦:“左使此言何意?我苏九行医多年,向来只认金银,不问恩怨,既然收了护法的好处,自然会尽心尽力医治。若是左使信不过我,那这丹药,我便带走便是。”说罢,她作势要转身离开。

“慢着!”秦岳厉声喝道,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苏先生既然来了,哪有说走就走的道理?我听闻你与昭雪司来往密切,此次混入我教,恐怕不是为了炼制什么借命丹,而是为了打探我教的秘密吧?”

谢青芜心中一惊,没想到秦岳竟然直接点破了她的目的,难道是自己哪里露出了破绽?还是这本来就是他的试探?

她强作镇定,冷笑一声:“左使休要血口喷人!昭雪司与我素有过节,我避之唯恐不及,怎会与他们来往?若是左使执意污蔑,休怪我不客气!”说罢,她抬手按住了腰间的乌木漆盒,只要秦岳等人动手,她便立刻放出毒虫,趁机脱身。

沈凝脂这时也站起身来,走到两人中间,脸上带着几分笑意,却眼神冰冷:“秦左使,苏先生是我请来的客人,你这般污蔑,未免太过失礼了。”她顿了顿,转头看向谢青芜,“苏先生,还请不要见怪,秦左使也是太过担心教内安危,才会如此。中毒之人就在内间,我这就带你去见他。”

谢青芜心中疑惑,沈凝脂这是要做什么?难道她真的要带自己去见中毒之人?还是想将自己引入内间,再动手擒拿?

秦岳脸色一沉:“沈护法,此人心怀不轨,你怎能轻信于她?今日必须将她拿下,严刑拷打,逼问出昭雪司的阴谋!”

“左使说笑了,”沈凝脂眼神一冷,“苏先生若是真有问题,陆主事在楼下早已动手,怎会让她安然无恙地走到这里?”

就在这时,雅间的门突然被推开,陆烬快步走了进来,神色凝重:“护法,左使,楼下突然来了一批不明身份的黑衣人,正在与教众厮杀,来势汹汹!”

秦岳脸色一变,厉声喝道:“什么?难道是昭雪司的人打来了?”他转头看向谢青芜,眼神更加凶狠,“果然是你引来的!今日定要取你狗命!”说罢,他抽出腰间的长剑,径直向着谢青芜刺来,剑风凌厉,带着一股杀气。

谢青芜心中大惊,没想到秦岳竟然说动手就动手,而且楼下还突然出现了不明身份的黑衣人。她侧身避开秦岳的剑锋,同时打开腰间的乌木漆盒,几只墨蚊和一条金环蛇立刻飞了出来,扑向秦岳。

秦岳没想到她竟然养了这些毒虫,连忙挥剑格挡,却还是被一只墨蚊叮了一口,手臂瞬间红肿起来,传来一阵麻痒之感。他心中一惊,知道这些毒虫有毒,不敢大意,连忙后退几步,警惕地盯着谢青芜。

“秦左使,你这是做什么?”沈凝脂厉声喝道,同时抬手对着那两个黑衣教徒使了个眼色。那两个教徒立刻上前,挡在了秦岳和谢青芜中间。

秦岳怒视着沈凝脂:“沈护法,你还护着她?她分明就是昭雪司的探子,楼下的人就是她引来的!”

沈凝脂脸色一沉:“事到如今,不是内讧的时候!楼下的黑衣人来历不明,我们当务之急是联手将他们击退,再查明真相!”

就在这时,雅间的内间门突然被打开,一个身穿白色长袍的老者走了出来。他面色苍白,气息微弱,嘴角挂着一丝黑血,显然就是那个中毒之人。而他的腰间,竟然也挂着半片青铜蝉纹令牌,与死者身上的令牌一模一样!

谢青芜瞳孔微缩,这老者是谁?为何他也会有半片金蝉令?

老者咳嗽了几声,目光落在谢青芜手中的瓷瓶上,声音沙哑:“苏先生,那借命丹……真的能救我?”

谢青芜还未开口,秦岳突然冷笑一声:“老东西,你都已经是将死之人了,还想着什么长生?今日便让你和这昭雪司的探子一起上路!”说罢,他再次挥剑,这次却是向着老者刺去。

他的目标竟然是这中毒的老者!

谢青芜心中一动,瞬间明白了什么。秦岳之所以要污蔑她是昭雪司的探子,挑起内讧,恐怕就是为了趁机除掉这老者!而楼下的黑衣人,说不定也是他引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混乱局面,掩盖自己的罪行!

“住手!”沈凝脂厉声喝道,同时飞身而上,手中的玉簪化作利器,挡住了秦岳的剑锋。“秦岳,你竟敢对太上长老动手,难道你想造反不成?”

太上长老?谢青芜心中一惊,原来这老者竟是长生教的太上长老!难怪他也持有半片金蝉令,看来这金蝉令的秘密,与长生教的核心人物息息相关。

秦岳冷笑一声:“造反又如何?这长生教,早就该换个人做主了!”他猛地发力,推开沈凝脂,再次向着太上长老刺去。

太上长老气息微弱,根本无力反抗,只能闭目等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谢青芜突然飞身而上,手中的瓷瓶对着秦岳掷去。瓷瓶碎裂,里面的“借命丹”散落一地,红色的药衣在烛光下格外刺眼。

秦岳下意识地躲闪,就在这一瞬间,陆烬突然出手,手中的短刀直刺秦岳的后心。秦岳反应极快,侧身避开,却还是被短刀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陆烬,你也敢背叛我?”秦岳又惊又怒,没想到一直对他言听计从的陆烬,竟然会突然对他动手。

陆烬面色冷峻,眼神冰冷:“秦岳,你勾结外敌,残害长老,背叛教中,我今日便替天行道,除了你这个叛徒!”说罢,他再次挥刀上前,与秦岳战在一处。

沈凝脂也立刻加入战局,两人联手,对付秦岳。秦岳虽然武功高强,但刚才被墨蚊叮了一口,体内毒性发作,又被陆烬划伤,渐渐落入了下风。

谢青芜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她知道,这是陆烬和沈凝脂联手除掉秦岳的好机会,她不便插手,以免暴露身份。同时,她的目光一直落在太上长老身上,心中充满了疑惑。这太上长老中毒,究竟是秦岳所为,还是另有隐情?他身上的半片金蝉令,又藏着怎样的长生秘密?

就在这时,楼下的厮杀声越来越近,似乎有黑衣人已经冲了上来。秦岳见状,心中一急,虚晃一招,想要趁机逃跑。

“想走?没那么容易!”沈凝脂厉声喝道,手中的玉簪化作一道红光,直刺秦岳的咽喉。

秦岳躲闪不及,被玉簪刺中肩膀,鲜血喷涌而出。他惨叫一声,转身向着窗外逃去,想要跳窗而逃。

陆烬见状,立刻追了上去,手中的短刀再次挥出,直劈秦岳的后背。秦岳心中一狠,猛地转身,用手中的长剑挡住了陆烬的短刀,同时另一只手从怀中掏出一枚黑色的药丸,塞进了嘴里。

药丸入口即化,秦岳的眼神瞬间变得赤红,气息也变得狂暴起来,武功竟然瞬间提升了数倍。他怒吼一声,挥剑逼退陆烬和沈凝脂,纵身一跃,从窗口跳了下去,消失在夜色里。

“不好,他服了禁药‘爆血丹’,虽然能暂时提升功力,却会折损阳寿,看来他是真的急着逃跑!”沈凝脂脸色一变,想要追上去,却被陆烬拦住了。

“不用追了,”陆烬摇了摇头,“他中了我的毒刀,又服了爆血丹,活不了多久了。而且楼下的黑衣人还未肃清,我们当务之急是保护太上长老,查明黑衣人的来历。”

沈凝脂点了点头,转身看向太上长老,神色凝重:“长老,你怎么样?”

太上长老咳嗽了几声,嘴角再次溢出黑血:“我……我快不行了……苏先生,那借命丹……”

谢青芜心中一动,走到太上长老面前,沉声道:“长老,我这借命丹虽然能救你,但也需要你告诉我一个秘密——金蝉令的秘密,以及长生教炼制长生药的真相。”

太上长老眼中闪过一丝犹豫,随后长叹一声:“罢了,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金蝉令……分为两半,一半在我手中,一半在教主手中,合在一起,便是打开长生殿的钥匙。而长生药的真相……”

他的话还没说完,突然脸色一变,嘴角涌出大量黑血,眼睛瞪得大大的,头一歪,竟然气绝身亡了。

谢青芜和沈凝脂、陆烬皆是一惊,没想到太上长老竟然突然死了。

“是秦岳的毒!他刚才在长老的茶水里下了慢性毒药,刚才发作了!”沈凝脂检查了一下太上长老的尸体,脸色凝重地说道。

谢青芜心中一沉,太上长老临死前没能说出长生药的真相,这无疑让她的任务再次陷入了僵局。而那个逃走的秦岳,虽然活不了多久,但也可能带着更多的秘密死去。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黑衣教徒快步跑了上来,神色慌张:“护法,左使,楼下的黑衣人已经被肃清了,只是他们身上都没有任何标记,不知道是什么来历。”

沈凝脂眉头微蹙:“没有任何标记?难道是秦岳暗中培养的势力?还是其他觊觎长生教秘密的江湖门派?”

陆烬摇了摇头:“不好说,此事疑点重重,需从长计议。”他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红色药粒,又看向谢青芜,“苏先生,今日之事多亏你出手相助,否则太上长老恐怕早已遭了秦岳的毒手。”

谢青芜收回目光,面具下的神色依旧冷淡,沙哑着声音道:“我只是为了拿到该得的报酬,顺便看看这长生教的秘密究竟藏着什么罢了。”她刻意维持着邪医的人设,不愿暴露过多情绪。

沈凝脂走到她面前,指尖把玩着那支羊脂玉簪,眼神复杂:“苏先生倒是坦诚。只是太上长老已死,借命丹的报酬,我该如何给你?”

“无妨,”谢青芜抬手按住腰间的漆盒,“我对长生教的‘长生殿’更感兴趣。传闻金蝉令能开启长生殿,如今太上长老这半片令牌在此,不知护法能否割爱?就当是我今日出手的报酬。”她早就盘算着拿到这半片令牌,只有集齐两半,才能真正触及长生教的核心秘密。

沈凝脂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轻笑一声:“苏先生倒是消息灵通。只是这半片令牌乃是教中至宝,我若擅自给你,怕是难以服众。”她话锋一转,“不过,今日你确实救了长老,又帮我们揭穿了秦岳的阴谋,这份功劳不能不赏。这样吧,我可以带你去长生殿外一观,但令牌之事,需得请示教主。”

谢青芜心中一动,能靠近长生殿已是意外之喜,她点头应道:“也好,便依护法所言。”

陆烬在一旁补充道:“长生殿位于洛城郊外的凤鸣山深处,守卫森严,且布满了机关陷阱。明日三更,我与护法会带你前往,你需伪装成我的随从,不可擅自行动。”

“自然知晓。”谢青芜应下,心中却暗自盘算。凤鸣山她早有耳闻,山势险峻,林深雾浓,向来是人迹罕至之地,长生教将老巢藏在那里,确实隐蔽。明日之行,必然又是一场险局,不仅要应对长生殿的机关陷阱,还要提防秦岳残留的势力,以及那个至今未曾露面的教主。

三人又商议了片刻,确定了明日的行程细节,谢青芜才起身告辞。走出醉仙楼时,鬼市的灯火依旧摇曳,只是空气中的血腥气比来时更浓了些。她刻意绕了几条弯路,确认身后没有尾巴,才快步返回自己的破屋。

刚推开门,便察觉到屋内有异样。烛火依旧燃着,却被风吹得微微晃动,桌面上的茶杯倒在一旁,茶水浸湿了大半张桌案——有人来过。

谢青芜心中一紧,反手关上门,身形一闪,躲到了梁上。她屏住呼吸,仔细观察着屋内的动静。片刻后,一道黑影从床底钻了出来,身形佝偻,穿着一身灰布衣衫,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浑浊的眼睛。

那人环顾四周,见屋内空无一人,便径直走向窗边的墙缝,似乎在寻找什么。谢青芜心中了然,此人定是冲着她之前传递给昭雪司的密信而来,想必是秦岳的余党,或是其他觊觎消息的势力。

她悄无声息地从梁上跃下,手中的墨砚对着黑影的后脑砸去。黑影反应极快,侧身避开,同时抽出腰间的短匕,转身刺向谢青芜。

“阁下深夜闯入我的住处,不知有何指教?”谢青芜侧身避开短匕,声音冰冷,带着几分杀意。

黑影不说话,只是一味地猛攻,招式狠辣,招招致命。谢青芜心中暗道,此人的武功路数与长生教教徒截然不同,更像是江湖上的死士。她不敢大意,一边闪避,一边打开腰间的乌木漆盒,放出几只墨蚊。

墨蚊嗡嗡作响,直扑黑影的面门。黑影显然忌惮毒虫,连忙后退几步,挥手驱赶。就在这一瞬间,谢青芜抓住机会,脚尖轻点地面,身形如箭般射出,手中的银质面具化作利器,直刺黑影的咽喉。

黑影大惊,想要躲闪,却已来不及。面具的棱角锋利如刀,瞬间划破了他的脖颈,鲜血喷涌而出。黑影捂着脖子,眼中满是难以置信,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抽搐了几下便没了气息。

谢青芜走上前,扯下黑影脸上的黑巾,露出一张陌生的脸庞,脸上没有任何标记,看不出来历。她又在黑影身上搜了一遍,只找到一枚小小的青铜蝉纹碎片,与金蝉令的纹路相似,却只有指甲盖大小,显然不是完整的令牌。

“难道是秦岳的人?”谢青芜心中疑惑。这枚碎片做工粗糙,不像是长生教的正规信物,更像是临时打造的标识。看来秦岳暗中培养的势力不小,即便他已经逃走,这些人依旧在四处活动,寻找长生教的秘密。

她将碎片收好,又一把火点燃了黑影的尸体,看着它化为灰烬,才松了口气。今日之事接连不断,秦岳叛逃,太上长老身死,黑衣人突袭,又有人闯入住处搜寻密信,种种迹象表明,长生教的内部早已腐朽,而围绕着长生秘闻的争斗,也愈发激烈了。

一夜无眠。第二日三更时分,谢青芜准时来到醉仙楼后门。陆烬和沈凝脂早已在此等候,沈凝脂依旧是一身红衣,只是腰间多了一柄长剑,神色比往日更加凝重。陆烬则换了一身灰布衣衫,看起来像是普通的随从,唯有腰间的短刀依旧暗藏杀机。

“苏先生,准备好了吗?”陆烬开口问道,语气低沉。

谢青芜点了点头,她已经换上了一身黑色的随从服饰,脸上的银质面具换成了一张普通的麻布面具,只露出双眼,看起来毫不起眼。

三人趁着夜色,悄然离开了洛城,向着凤鸣山的方向行去。凤鸣山果然名不虚传,山势陡峭,道路崎岖,林间雾气弥漫,能见度极低。沈凝脂在前引路,手中拿着一枚罗盘,似乎在辨别方向。陆烬断后,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走了约莫两个时辰,前方的雾气渐渐稀薄,一座巍峨的山峰出现在眼前。山峰脚下,有一座巨大的石门,石门上雕刻着繁复的蝉纹,与金蝉令上的纹路一模一样,正是长生殿的入口。

石门紧闭,两侧各站着两名黑衣教徒,腰间佩着长剑,眼神警惕地盯着前方。石门上方,刻着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长生殿。

“就是这里了。”沈凝脂压低声音,“石门的机关与金蝉令相连,没有完整的令牌,根本无法打开。我们只能带你在外围看看,不可靠近。”

谢青芜点头,目光紧紧盯着那座石门。石门的材质看起来像是某种特殊的青石,上面布满了岁月的痕迹,显然已经存在了很久。她注意到,石门上的蝉纹中间,有一个凹槽,大小与金蝉令恰好吻合,想必就是插入令牌的地方。

就在这时,一名黑衣教徒突然发现了他们,厉声喝道:“何人在此?”

沈凝脂上前一步,亮出腰间的玉簪:“是我,沈凝脂。奉教主之命,带贵客前来一观。”

那名教徒见状,神色缓和了些,却依旧警惕地打量着谢青芜和陆烬:“护法有教主的手谕吗?”

沈凝脂眉头微蹙,从怀中掏出一枚金色的令牌,递了过去:“这是教主亲赐的通行令牌,你且查看。”

教徒接过令牌,仔细检查了一番,确认无误后,才侧身让开:“护法请进。”

三人刚要迈步,突然听到林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几声惨叫。陆烬脸色一变:“不好,有人来了!”

话音未落,十几名黑衣人从林间冲了出来,个个手持兵刃,眼神凶狠,正是昨夜突袭醉仙楼的那些人。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壮汉,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疤痕,手中挥舞着一柄开山斧,厉声喝道:“沈凝脂,陆烬,交出金蝉令和长生殿的秘密,饶你们不死!”

沈凝脂脸色一沉:“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何频频与我长生教作对?”

“我们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长生秘闻!”壮汉冷笑一声,“秦左使已经归顺了我们,他说了,只要拿到金蝉令,打开长生殿,就能得到长生不老的秘诀!”

谢青芜心中一惊,秦岳竟然还有这样的后手!他不仅自己服了爆血丹逃走,还将长生殿的消息泄露给了外人,引来了这伙不速之客。

“秦岳那叛徒,早已是丧家之犬,你们也敢信他的话?”陆烬厉声喝道,手中的短刀已经出鞘。

“废话少说,交出令牌,否则今日便踏平这里!”壮汉怒吼一声,挥起开山斧,向着石门两侧的教徒砍去。

两名教徒猝不及防,被开山斧劈中,当场身亡。其余的黑衣人也一拥而上,与剩下的教徒厮杀起来。一时间,刀光剑影,惨叫声此起彼伏,打破了长生殿的宁静。

沈凝脂眼神一冷:“陆烬,你护住苏先生,我去对付他们!”说罢,她飞身而上,手中的玉簪化作一道红光,直刺那名壮汉。

陆烬也立刻出手,挡住了几名黑衣人,沉声对谢青芜道:“此地危险,你尽快躲到一旁,不可妄动!”

谢青芜却没有退缩,她打开腰间的乌木漆盒,放出了里面的金环蛇和七步倒,对着黑衣人飞去。这些毒虫毒性猛烈,黑衣人猝不及防,被咬伤了好几人,惨叫声连连。

那名壮汉见状,怒不可遏,挥起开山斧,对着谢青芜砍来。谢青芜身形灵活,侧身避开,同时从怀中掏出一枚烟雾弹,扔在地上。烟雾瞬间弥漫开来,遮住了众人的视线。

“不好,是烟雾弹!”壮汉怒吼一声,挥舞着开山斧胡乱砍杀。

谢青芜趁着烟雾,悄无声息地绕到石门旁,目光落在石门上的凹槽处。她心中一动,从怀中掏出那枚从黑影身上搜到的青铜蝉纹碎片,试探着插进凹槽。

碎片刚一插入,石门突然震动起来,发出“轰隆隆”的声响。凹槽处亮起一道微弱的金光,随后便熄灭了,石门并没有打开。

“果然不行。”谢青芜心中暗道,看来必须要有完整的金蝉令才能开启石门。

就在这时,烟雾渐渐散去。沈凝脂与那名壮汉打得难解难分,沈凝脂的玉簪虽然锋利,却难以抵挡开山斧的蛮力,渐渐落入了下风。陆烬则被几名黑衣人缠住,身上已经添了几道伤口。

谢青芜心中一急,她知道,若是再这样下去,他们必然会吃亏。她目光扫过四周,看到不远处有一块巨大的岩石,心中有了主意。

她快步跑到岩石旁,运起昭雪司秘传的内功,双手抱住岩石,猛地发力,将岩石推向那些黑衣人。岩石巨大,带着呼啸的风声,黑衣人躲闪不及,被砸倒了好几人。

陆烬趁机摆脱纠缠,挥刀砍向那名壮汉的后背。壮汉惨叫一声,后背被砍中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喷涌而出。沈凝脂抓住机会,玉簪直刺壮汉的咽喉,结束了他的性命。

剩下的黑衣人见状,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要逃跑。陆烬和沈凝脂怎会放过他们,追上去一一斩杀,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战斗结束,林间恢复了宁静,只剩下满地的尸体和血迹。陆烬和沈凝脂都喘着粗气,身上或多或少都带了伤。

“多谢苏先生出手相助。”沈凝脂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对谢青芜道。

“举手之劳罢了。”谢青芜淡淡回应,目光却再次落在石门上,“只是,经此一事,长生殿的位置恐怕已经暴露,日后怕是不会安宁了。”

陆烬点了点头,神色凝重:“此事确实棘手。秦岳泄露了消息,必然还会有更多的人前来觊觎长生秘闻。我们必须尽快通知教主,加强防范。”

沈凝脂却摇了摇头:“教主行踪不定,想要联系到他并非易事。而且,我总觉得此事有些蹊跷。秦岳虽然野心勃勃,但他对长生教的秘密极为看重,怎会轻易泄露给外人?”

谢青芜心中也有同感。秦岳的所作所为,看似是为了夺权,却又处处透着诡异。他引外人前来攻打长生殿,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只是为了报复长生教?还是有更深层次的目的?

就在这时,石门突然再次震动起来,比刚才更加剧烈。“轰隆隆”的声响不断传来,石门上的蝉纹开始发光,金色的光芒越来越亮,照亮了整个山林。

“不好,石门要开了!”陆烬脸色一变,“难道是教主来了?”

沈凝脂也神色紧张:“不可能,教主若来,定会提前通知我们。”

三人紧紧盯着石门,只见石门缓缓打开,露出里面漆黑的通道,通道深处,隐隐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以及那熟悉的低语声:“长生……永生……”

这声音与谢青芜当初触碰金蝉令时听到的一模一样,只是更加清晰,更加诡异,仿佛有无数人在同时低语,带着一股蛊惑人心的魔力。

谢青芜只觉得头皮发麻,体内的血液似乎都在随着这低语声流动,脑海中再次生出那种想要冲进通道,追寻长生的念头。她连忙运起内功,强行压制住这股诡异的念头。

陆烬和沈凝脂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脸色苍白,眼神中带着几分迷茫,显然也受到了低语声的影响。

“快,捂住耳朵,运功抵御!”谢青芜厉声喝道,提醒两人。

陆烬和沈凝脂回过神来,连忙捂住耳朵,运起内力抵抗。过了片刻,那种诡异的感觉才渐渐消散。

通道深处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通道口,逆光而立,看不清容貌,只能看到他腰间挂着一枚完整的青铜蝉令,在金色光芒的照耀下,散发着冰冷的光泽。

“教主?”沈凝脂试探着开口,声音带着几分不确定。

那道身影没有回应,只是缓缓迈步,从通道中走了出来。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袍,上面绣着无数只金蝉,面容被一顶黑色的斗笠遮住,只露出一双眼睛,眼神冰冷,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威严。

“参见教主!”陆烬和沈凝脂连忙单膝跪地,恭敬行礼。

谢青芜心中一紧,这便是长生教的教主?传闻他神秘莫测,从未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今日一见,果然气场强大,让人不寒而栗。

教主的目光落在谢青芜身上,带着几分审视:“你就是那个鬼医苏九?”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经过了刻意的伪装,听不出真实音色。

“正是在下。”谢青芜故作镇定,拱手行礼。

教主微微颔首,目光转向地上的尸体,语气平淡:“秦岳引来的麻烦,你们处理得不错。”

“属下无能,让外人惊扰了长生殿的安宁,请教主降罪。”沈凝脂低着头,恭敬地说道。

“无妨。”教主摆了摆手,“长生秘闻本就不该被埋没,既然有人想要窥探,便让他们来好了,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清理一些没用的废物。”他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人命在他眼中一文不值。

谢青芜心中一寒,这教主的冷酷,比沈凝脂和秦岳有过之而无不及。

教主的目光再次落在石门上,缓缓道:“金蝉令已聚,长生殿开启,是时候让世人见识一下真正的长生了。”他抬手一挥,腰间的完整金蝉令发出一道金光,射向石门上的凹槽。

金光与凹槽契合,石门再次震动起来,通道深处的低语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促。谢青芜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吸力从通道中传来,想要将她吸进去。

“教主,您这是要做什么?”沈凝脂抬起头,眼中满是疑惑。

教主没有回答,只是一步步走向通道深处,声音带着几分诡异的狂热:“长生……永生……终于要实现了……”

陆烬和沈凝脂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谢青芜心中却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她隐隐觉得,这长生殿中隐藏的,并非什么长生不老的秘诀,而是一个巨大的阴谋,一个足以让整个江湖,甚至整个天下都陷入混乱的阴谋。

就在这时,通道深处突然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紧接着,那股诡异的低语声戛然而止,强大的吸力也消失了。

教主的身影停在通道中间,一动不动。过了片刻,他缓缓转过身,斗笠掉落在地,露出了一张苍白而扭曲的脸。他的眼睛充血,嘴角挂着黑血,气息微弱,显然是中了剧毒。

“为……为什么……”教主看着自己的双手,眼中满是难以置信,“长生药……怎么会是……毒药……”

话音未落,他便倒在地上,气绝身亡。

谢青芜、陆烬和沈凝脂皆是大惊,没想到事情会突然变成这样。长生教的教主,竟然死在了自己追寻的长生药手中。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陆烬站起身,脸上满是震惊。

谢青芜快步走到教主的尸体旁,俯身查看。她发现,教主的体内,有一种极其诡异的毒素,与太上长老和那些被掳走的青壮年体内的毒素相似,却又更加猛烈。

“我明白了。”谢青芜站起身,沉声道,“长生教所谓的长生药,根本不是什么能让人长生不老的神药,而是一种能让人暂时提升功力,却会让人心智错乱、最终毒发身亡的毒药!那些被掳走的青壮年,都是炼制这种毒药的药引!”

沈凝脂瞳孔微缩,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不可能……教主一直说,长生药是集合天地灵气、耗费百年心血炼成的至宝,怎么会是毒药?”她踉跄着后退一步,眼神中满是迷茫与痛苦,“我追随教主多年,就是为了见证长生的奇迹,你怎能说它是毒药?”

谢青芜看着她痛苦的模样,心中微动。沈凝脂虽然身为长生教护法,手上沾过血,但此刻的反应,倒不像是全然知晓真相的样子。或许,她也是这场阴谋中的受害者,被教主的谎言蒙骗了多年。

“是不是毒药,你看看这些便知。”谢青芜弯腰从教主的尸体上取下那枚完整的金蝉令,又从太上长老的腰间摘下另一块半片令牌,将它们凑在一起。两半令牌严丝合缝,拼成一枚完整的金蝉令,蝉翼展开,纹路清晰,在月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

她拿着金蝉令,走到石门旁的凹槽处,将令牌插入。金光再次亮起,石门缓缓向内打开,露出通道深处的景象。

通道尽头是一座巨大的殿宇,殿内灯火通明,正中央摆放着一个巨大的炼丹炉,炉身刻满了诡异的符文,炉下的火焰早已熄灭,只剩下冰冷的灰烬。炼丹炉周围,散落着数十具白骨,皆是青壮年的骸骨,他们的胸腔处都有一个黑洞,显然是被人挖走了心脏。

殿宇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幅壁画,上面画着炼制长生药的过程:先用活人心脏作为药引,辅以各种剧毒草药,再用特殊的邪术催化,最终炼成所谓的“长生药”。壁画的最后一幅,画着服药之人功力大增,却在不久后七窍流血而死,死状凄惨。

“这……这是真的?”沈凝脂走进殿宇,看着那些白骨和壁画,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微微颤抖,“教主一直在骗我们……他所谓的长生,竟然是用这么多人的性命换来的毒药……”

陆烬也走进殿宇,看着眼前的景象,眼中满是愤怒:“难怪秦岳会背叛,想必他早就发现了真相,想要趁机夺权,却又不敢公开揭穿教主的阴谋,只能暗中勾结外人。”

谢青芜走到炼丹炉旁,仔细查看。炉底残留着一些黑色的药渣,散发着一股刺鼻的气味,正是那种诡异毒素的味道。她还在炉边发现了一本残破的古籍,上面记载着长生药的炼制方法,与壁画上的内容一致,最后一页还写着一行小字:“金蝉现世,血祭长生,功成之日,便是归墟之时。”

“归墟?”谢青芜心中一沉,“看来这长生药不仅会害死服药之人,还可能引发更大的灾难。”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秦岳的声音:“教主,我回来了!快将长生药给我,我知道你藏在哪里!”

三人心中一惊,没想到秦岳竟然还没死。他们连忙躲到炼丹炉后,屏住呼吸。

秦岳踉跄着走进殿宇,他的脸色赤红,嘴角挂着黑血,显然是爆血丹的药效即将耗尽,体内的毒性也开始发作。他环顾四周,看到教主的尸体,眼中闪过一丝狂喜:“教主,你果然死了!长生药呢?快把长生药交出来!”

他疯了一般在殿内搜寻,翻找着每一个角落,最终目光落在了炼丹炉上。他快步走到炉边,伸手向炉内摸去,掏出一个黑色的瓷瓶,里面装着几粒暗红色的丹药,正是所谓的“长生药”。

“哈哈,找到了!我终于找到了!”秦岳狂笑起来,眼神狂热,毫不犹豫地倒出一粒丹药,塞进嘴里。

丹药入口即化,秦岳的气息瞬间变得狂暴,功力大增,但他的脸色也变得更加扭曲,七窍开始渗出黑血。

“怎么会……这不是长生药……”秦岳感觉到体内的毒素在快速蔓延,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教主,你骗得我好苦!”

他踉跄着后退几步,摔倒在白骨堆上,身体抽搐了几下,便没了气息。

殿内再次恢复了宁静,只剩下三人沉重的呼吸声。

沈凝脂缓缓走到秦岳的尸体旁,看着他的死状,长叹一声:“痴人妄想,终究是一场空。”她转头看向谢青芜,眼神复杂,“苏先生,今日之事,多谢你揭穿了真相。若不是你,我恐怕到死都被蒙在鼓里。”

谢青芜收起古籍,淡淡道:“我只是在做我该做的事。长生教的阴谋已经败露,这些白骨和古籍,都是他们作恶的证据。”

陆烬走到谢青芜身边,低声道:“苏先生,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不是真正的苏九。昭雪司密探谢青芜,奉命追查长生教一案,我说得对吗?”

谢青芜心中一惊,转头看向陆烬:“你怎么知道?”

“我在昭雪司潜伏多年,自然认得你的身份标识。”陆烬从怀中掏出一枚昭雪司的令牌,“而且,指挥使早就给我发了密信,让我协助你完成任务。”

谢青芜看着那枚令牌,心中了然。原来陆烬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一直暗中保护她。

沈凝脂看着两人,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轻笑一声:“原来如此,难怪你对金蝉令和长生殿的秘密如此感兴趣。既然真相已经大白,不知谢姑娘打算如何处置长生教?”

“长生教作恶多端,残害了这么多无辜之人,自然是要交由昭雪司和官府处置。”谢青芜沉声道,“这些证据我会带回京城,上报指挥使,让长生教的余党受到应有的惩罚。”

沈凝脂点了点头:“也好。我罪孽深重,手上沾了太多人的鲜血,理应受到惩罚。但在这之前,我想做一件事。”

她走到殿外,召集了长生教的剩余教徒,将长生药的真相告诉了他们。教徒们得知自己一直追随的是一个谎言,纷纷哗然,有的愤怒,有的迷茫,有的则选择了离开。

沈凝脂将那些愿意改过自新的教徒交给陆烬看管,自己则带着谢青芜来到凤鸣山的一处悬崖边。

“这里是我第一次遇到教主的地方,也是我踏入歧途的开始。”沈凝脂望着悬崖下的云雾,眼神中满是悔恨,“我曾经以为,追随教主就能实现长生的梦想,却没想到,最终只是一场骗局,还害死了这么多人。”

她转头看向谢青芜,从怀中掏出那支羊脂玉簪,递了过去:“这枚玉簪是教主送给我的,里面藏着长生教余党的名单和联络方式,或许对你有用。我罪孽深重,不敢奢求原谅,只希望能以死谢罪,告慰那些死去的无辜之人。”

说罢,她纵身一跃,跳下了悬崖。

“沈凝脂!”谢青芜想要拉住她,却已经来不及了。她看着悬崖下的云雾,心中五味杂陈。沈凝脂的一生,是被谎言和野心毁掉的,她最终选择以死谢罪,也算是一种解脱。

谢青芜和陆烬处理完长生教的后事,带着证据和名单返回了京城。昭雪司指挥使得知真相后,大为震怒,立刻下令围剿长生教的余党,将所有参与炼制长生药的人绳之以法。

江湖上关于长生教的风波渐渐平息,那些被掳走的青壮年的家人,也得到了应有的补偿。谢青芜因破获此案有功,被指挥使破格提拔,成为昭雪司最年轻的千户。

陆烬也结束了潜伏生涯,返回昭雪司,继续为朝廷效力。

几日后,谢青芜在整理沈凝脂留下的玉簪时,发现簪头的蝉纹可以打开,里面除了名单和联络方式,还有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是沈凝脂的字迹:“金蝉非真,长生虚妄,愿世间再无此劫。”

谢青芜将纸条收好,心中感慨万千。长生,终究是一场镜花水月的虚妄,那些为了追求长生而不择手段的人,最终都落得个身败名裂、死于非命的下场。

她抬头望向窗外,阳光正好,微风不燥。或许,真正的长生,不是追求不死之身,而是活出自己的价值,让自己的名字被世人铭记,让自己的所作所为,对得起天地良心。

而洛城的鬼市,依旧在每夜如期开放,只是再也没有了长生教的踪迹,那些幽冥灯火下的交易,也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唯有那半片青铜蝉纹令牌,和那段关于长生的阴谋,成为了江湖上一段令人警醒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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