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不要回收利用路人甲 第3章 一天到晚净吵吵

虞家是自建改装房，中式庭院里摆欧式喷泉，小白象雕塑边竖着牡丹屏风。

这感觉就像是在大红对联上写“Merry Christmas”。

屋随正主，虞东升的时不时要往话里掺着点蹩脚的英文，有时听他讲话，程麦穗都只能one愣one愣地点头。

爹是假洋鬼子，生出来的儿子却是中二痞子。

程麦穗跟着程柿青站在虞家的小厅，从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见不远处发生的事。

洗手间的大门半掩着，只露出一道清瘦的身影。

玻璃杯碎片在瓷砖上溅了一地，乳白色的牛奶打湿了虞弋泠额间的碎发，滴答滴答地从他的下巴落下。

就好像燃烧的白蜡烛，不断往下滴的是蜡油。

剧情里，主角受的母亲林芬为了缓和关系，特地让虞弋泠去给虞照野送牛奶，没成想却被对方欺凌辱骂。

一双指节分明的手突然伸出，紧紧扯住了虞弋泠的领子。

衣领摩擦过肌肤。

红痕在瓷白的肌肤上尤为显眼。

“少在这假惺惺。”

虞照野的话里满是厌恶。

感受到虞弋泠的反抗，虞照野脖间的青筋暴起，手上也加了力道。

虞照野的眼里是化不开的阴鸷，稍后又是压低了头，近乎毒蛇吐信般在虞弋泠耳边低语道：

“你比你妈还让我感到恶心。”

语落，虞照野一把推开对方的领子，大门也被摔出声巨响。

虞弋泠毫无预兆地撞在洗手台边，台面随之发出一声极重的闷响。

嘶，听着就痛。

程麦穗面目狰狞地皱了皱眉，只觉腰间盘一凉。

一串急促的高跟鞋声从楼梯口传来，显然是林芬听到了动静。

看到门口站着的程柿青，虞照野的眼里先是划过一丝惊诧，随后又是满不在意地挑了挑眉。

而身为工具人的程麦穗，压根无人在意。

“泠泠，你这是怎么回事？”

看到洗手间里的情况，林芬一脸担忧地跑了过来。

而罪魁祸首虞照野正一脸无所谓地环手抱胸，看戏似的打量着这一幕。

虞弋泠强忍着痛，欲言又止。

他的掌心被指尖掐破，能感受到温热的血从指缝渗出。

感受着母亲关切的注视，虞弋泠把手往后藏了藏。

“没…什么，我不小心摔的。”

话语低而涩，无力得像白纸。

说完，虞弋泠的余光突然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将头转过去，正对上了程柿青那双薄情的丹凤眼。

对方见他看过来，疏离冷淡的神情没有半点变化。

虞弋泠的手冷了下去，看着眼前狼藉的一片，他忽然有了个荒诞的念头。

洗手间是铁网，外面站着的是看客。

不管做什么，都被以一种直白近粗暴的方式暴露在公众视野之下。

他是滑稽的猴子。

先前的小插曲算是稀里糊涂地揭过，虞东升往高脚杯里倒了点红酒，笑眯眯地冲程柿青说道：

“柿青，这次春季竞标的result怎么样？

“biological Paper mill company。”

（生物造纸厂公司）

程柿青抿了口酒，淡声回道。

“哦，great，那家很great啊，真是年少有为！”

“嗯，”程柿青漫不经心地回道，语气依旧平淡，“运气好。”

某人是听到年少有为下意识承认了吧。

程麦穗咬着筷子，暗戳戳地翻了个白眼。

那不就是她二舅在城西办的程国强造纸厂吗，走亲戚的还好意思说是竞标。

整片城的废纸板都是他二舅收的，这造纸厂规模能不great吗？

眼瞅着生意聊到头，虞东升摸了摸胡子，滴溜的眼珠落在一旁的小孩堆。

“后天一中就开学了，你家妹妹在哪个class？”

“一班。”

程柿青回道。

“哟，一班，厉害，实验班哦！”

“运气好。”

程柿青道。

“刚好三个孩子都是一中的，以后也好相互care，照野你…”

“我可受不起。”

虞照野冷笑一声，表情讥讽。

虞东升的表情瞬间僵住，双唇带着胡子颤抖。

看到这一幕，程麦穗无奈地叹了口气，自顾自地转起了饭桌上的玻璃转盘，打算倒点饮料喝。

“虞照野！你摆脸色给谁看呢？这是你对你爹该有的态…”

这一串纯正国语，利索流畅，夹杂方言，全无洋癫疯外显症状，尽显中式父亲威严。

“次啦—”

虞照野猛得站起，连带着身下的木椅后退，椅腿与地砖摩擦出刺耳的声响。

纷争又双叒开始了。

看着虞东升因愤怒而涨红的脸，虞照野满不在乎地挑了挑眉。

身为主角，虞照野的样貌无疑是极好的。

他的个子很高，体型瘦削，黑帽卫衣，牛仔白裤。

鼻挺唇薄，眉骨硬朗，桃花眸色若点漆，微微上挑的眼尾带着淡红，痞气里透着几分姝艳。

左耳戴枚银质耳钉，衬得耳垂的那粒淡痣更红。

“我摆脸色？”

虞照野嗤笑一声，抬手按住饭桌一转，玻璃转盘上的酒水就到了他身前。

刚要转到饮料的程麦穗：“……”

酒液红得像血，哗啦啦地被虞照野倒入璃杯中。

无人在意的角落，程麦穗趁机将转盘再转回来。

“行啊，那就祝你们一家三口幸福美满，早生贵子。”

虞照野举着酒杯，狠狠往地上一掷。

玻璃渣碎了满地，彻底粉碎了这个重组家庭表面和睦美满的假面。

“虞照野！”

虞东升忍无可忍拍桌而起，胸膛剧烈起伏着。

看着转盘再度被摁住的程麦穗：“……”

“孩子还小不懂事，东升，算了算了…”

见场面失控，林芬连忙拽住虞东升劝道。

与此同时，程父程母也纷纷加入劝说行列。

“就是小孩子不懂事，等大一点就知道你的不容易了…”

“来来来，本来就是开心吃饭的日子，都坐下都坐下。”

语落，转盘再度一转。

程麦穗：“……”

眼见着虞东升那头乱成一团，虞照野径自起身，在经过虞弋泠身边时，他的脚步一顿，身子微微俯下。

“现在你满意了？”

清冽的声音不痛不痒，却犹如毒蛇一般，一点点往人心口钻。

虞弋泠抿紧了唇，面色苍白。

为了准备这顿饭，林芬费了不少心，甚至专门从别人那学了手艺，满心憧憬一桌子人其乐融融吃饭的场面。

齿尖陷入唇肉，口腔里飘荡着似有似无的铁锈味包裹。

虞东升梗着脖子，伸手对着虞照野怒斥道，他身旁的几人无不劝阻拦着。

这一幕像极了滑稽的戏剧。

虞弋泠看见了林芬泛红的眼眶，她窘迫的神情，看见了虞东升愤怒的脸，脸上暴起的青筋。

还有…

视线陡然一暗，虞东升的脸陡然被遮挡住。

耳边的喧哗如潮水般退去，压下。

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白皙的手，手腕很细，宽松松套着只银质机械表。

身旁的人站了起来，俯身要拿他身侧的椰汁。

她像是游离在混乱之外，突然出现的一样。

在那人抬手时，虞弋泠的目光追随着那宽松松的银白表带，一同滑到她搙起的袖子那。

先是腕骨，再是小臂，一直到半开的蓝格衬衫。

明明没有见过这张脸，可大脑却在第一时间告诉了他答案。

程…柿青的妹妹。

视线被一点点占据，鼻尖传来淡淡的橙香。

感受到身旁的视线，程麦穗转过头，不偏不倚地对上了虞弋泠那双睁圆的眼睛。

他的眼型漂亮，前段饱满圆钝，行至眼尾却微微挑起，像只布偶猫。

有点呆。

程麦穗下意识想到，随后又朝虞弋泠摇了摇手里的椰奶，耳后扎着的小揪随之一抖：

“喝吗？”

清甜的椰香传到鼻尖，隔绝了那些混乱，也堵住了喉间拒绝的话。

虞弋泠下意识舔了舔唇，稍后像是意识到这行为不太妥当，漂亮的脸瞬间呆滞。

“那个，我不是…”

虞弋泠开口想要解释，话却越说越乱，耳尖也因窘迫带了点红。

看着更呆了。

“喝一点吧，看你好像都没吃什么东西。”

程麦穗垂眸扫了眼他的餐盘，里面的饭菜少得可怜，于是顺手抽出两个纸杯倒起椰汁。

闻言，虞弋泠的手不自觉捏住餐盘的一角：

“下午吃过一点，所以…有点饱。”

是被气饱的吧。

程麦穗故作了然地点点头，眯眼仔细比对手边两杯已经倒好的椰汁。

她的表情严肃而细致，像实验室中精确配比液体的科研人员，一丝不苟。

虞弋泠犹豫片刻，迟疑地开口：

“椰汁…怎么了吗？”

“左边的少一点，给你给你。”

“……”

语落，程麦穗抬头就看见虞弋泠睁得圆鼓鼓的眼，看着像愣住了。

她不为所动，一脸理直气壮地把左手的纸杯递给虞弋泠，同时不忘宣示主权：

“多一点的是我的。”

“…谢谢。”

在递纸杯时，程麦穗小心翼翼地避免和虞弋泠的触碰。

她没忘记虞弋泠的皮肤饥渴症，因为严重的症状，致使他对他人的接触十分敏感，需要定期服用药物来抑制病情。

而虞照野也是在发现这个秘密后，通过把药藏起来的方式达到霸王硬上弓的目的。

真恶俗啊。

程麦穗不由再次感叹道。

虞弋泠抿了口椰汁，垂眸回忆着有关程麦穗的事迹。

除了刚来那天听到的对话外，其他都是一片模糊。

但这不应该，他们两家离得近，他不应该对程麦穗没有一点印象。

这感觉很奇怪。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刻意把她的存在抹去。

他想要仔细问问，却忽然瞥见某人光洁的餐盘。

里头装了满满当当的咸猪肉，某人的筷子却是是干干净净。

程麦穗是一点没吃。

“怎么了？”察觉到身旁的视线，程麦穗低头地看了看虞弋泠碗里的菜，稍后语重心长地说道：“不要浪费粮食啊。”

虞弋泠：“。”

到底是谁在浪费粮食……

虞弋泠指了指那满当当的碗，疑惑问道：

“你不吃肉吗？”

他明明听林芬说过，这是程柿青妹妹最喜欢吃的。

程麦穗握筷子的手一颤，稍后，她眸色一沉，表情瞬间严肃起来：

“难道你不知道椰汁和咸猪肉是不能同时吃的吗？”

“我初中有个同学就是这么吃的，然后半夜口吐白沫进医院了，最后查出来说是这个咸猪肉里有什么酸会和椰汁里的某种化学物质发生反应，然后产生有害物质，对胃有很大伤害。”

看着程麦穗的认真的表情，虞弋泠突然想起自己曾咬了半口咸猪肉却吐掉的，心里不自觉打起了鼓：

“一点点没事吗？”

“我同学当时吃的也不多。”

听到这回答，虞弋泠的心跳不自觉加快，手也不自觉向腹部摸去。

“真…的吗？”

胃好像，真的，有些热。

程麦穗重重地点了点头，郑重开口：

“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