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的主人姿态。
这语气莫名就让周砚择十分不爽。他也不记得自己上一秒还在和逢筝吵架了,也不在乎逢筝那旧手机里到底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了,满心只剩下对温桦这种逾矩行为的不满。
他抢在逢筝开口之前让温桦滚。
温桦惊讶又尴尬,加重语气强调:“哥,我有正事要和你说。”像是为了增加自己的可信度,他还多补充了半句,
“——是爸爸的事。”
周砚择简直对眼前人的天真程度感到震惊。
——温桦居然不知道上一辈之间的旧事吗?他不知道他自己的出生意味着什么吗?他也不看财经杂志和采访,不知道在媒体面前周砚择从来都说自己家庭复杂爹娘早逝吗?
温桦见周砚择神色复杂的看着自己,还以为对方是被自己的话说动了。
他侧了逢筝一眼,语气里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傲慢。
“快出去,我和周总说点事。”
逢筝脚步未动。
两只大眼珠子盯住温桦,表情冷得人身上发寒。
他从小对周砚择的事就敏感。
自己被人耍着玩儿无所谓,但周砚择被人欺负了那不行。
他不喜欢周砚择跟别人比跟自己关系亲,不喜欢周砚择跟别人站在同一阵营划道线把自己隔绝在外——逢筝对阵营感这个事儿十分看重,从前他为了和周砚择一直一直站在同一个阵营,报名过自己不擅长的两千米接力赛,参加过根本听不懂的物理竞赛班,逼着自己看各种开播五分钟必睡着的外国黑白默片。
他也不喜欢周砚择被人喊结巴,不喜欢周砚择家里的事被人拿出来说三道四。
就连他对莫家洋的不喜,其实也隐隐含了一份嫉妒。
而现在温桦直接一口气踩遍了他的雷区,逢筝耳朵边嗡嗡的,只能听见空气中劈啪作响,爆竹声声节节高了。
逢筝抬手就给了温桦一个耳光。
温桦懵了。
周砚择也懵了。
逢筝自顾自输出:“你是哪个野地里蹦出来的臭狗屎?”
“哥哥哥哥叫得这么亲,有血缘关系吗?DNA证明拿来我看看?小三养的还敢攀亲戚,有够不要脸的。”
“你和周总说正事——上班第一天就在会议室里管周总喊哥,你两个爹走后门走习惯了,所以你也事事都爱走后门搞特权是吧,你要跟周总说的正事指的是被周总痛骂一顿然后开除吗?”
温桦被骂得目瞪口呆。
想回嘴都不知从何处下手。
只能操着蹩脚的中文让逢筝滚蛋。
逢筝耍无赖,脖子一梗整个人杵在那儿一动不动:“我就不走,该滚的人是你。”
……
旁观整场闹剧的周砚择已经大脑空空,什么都想不了说不出了。
他只觉得刚才的场景分外熟悉。
好像在很久很久的从前,在那个已经被他们抛之脑后很久的童年时光里,也有人曾这样挡在他面前为他出头说话。
巧的是,那个人好像也是逢筝。
周砚择看向逢筝的目光一点点变得复杂起来。
从惊讶,到释然。
等逢筝和温桦吵完一场,再回头想继续和他理论手机的事儿时,就发现周砚择已经眼眶微红,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了。
逢筝:“……你干嘛啊。”哭什么?
周砚择回过神,如梦初醒般狠狠眨了两下眼,把那股酸涩憋回去。
他起身拿外套。
“我们去买手机,然后吃晚饭,我后来买到了阿呆和阿瓜的典藏版碟片,晚上回家可以一起看——我的意思是,我们和好,好吗?”
逢筝听话只听前半截,抬手看了眼手环上的时间显示:“五点二十八了,我没空跟你吃晚饭,我要去上英语课,培训教室在哪儿?你带我去。”
周砚择:……
这么爱学习,当时为什么不跟他一起去英国呢?
周砚择只能穿好外套,然后亲自引路带逢筝去了三楼的免费英语培训班。今天老陈也在这里上课,他闺女前段时间拿到了爱丁堡的offer,老陈在公司炫耀了好一段时间,一直说要好好练口语然后送闺女出国上学。
今天逢筝第一天上班,对老陈来说还算是新同事,他原本没想给逢筝嘚瑟的。没想到会在三楼小教室偶遇。
老陈一拍大腿相见恨晚:“小逢?你也来上这个英文班啊,是不是家里也有人在国外?我?我嘛就是我女儿呀,我没跟你提过吧,我那个女儿很叛逆的,明明都保上研了,非要出国念,我说你能申到就给你去,没想到她还真申到了你说……”
关于出国这个话题,周砚择私以为算敏感,连他到现在都没怎么问过逢筝这件事,一是出于礼貌,二是出于面子,总觉得主动提起过去是一种服软。
但他现在连和好两个字都主动说了,出国这个话题好像也就变得轻松起来,没什么不能问不能听的了。
周砚择于是拉长耳朵站在一边偷听。
逢筝却只是礼貌乖巧的顺势夸了两句老陈女儿有出息之类的话,把老陈哄得高高兴兴,却半句没提自己。
五点半,老师准时开始上课。
周砚择拿走了逢筝旧手机找人去修。
英语课的具体时长周砚择不清楚,但总归不会太短,他打着时间差又去店里给逢筝买了新手机和手表——逢筝手上现在戴的那个手环,是个一百二的最最最基础款,貌似只有看时间和闹铃提醒的功能,连心率都测得不太准。就这样还是摔了好几次裂了边的,看起来毛毛糙糙,感觉稍不注意就会把手腕划破。
逢筝为什么会过成这样?逢筝不应该过成这样。
逢筝就应该一辈子做个只知道傻吃傻乐的傻小孩,吃好的用好的,会为了游戏卡带和电影典藏版碟片对他撒娇。
冷酷无情的周总坐在人家手机店里又一次红了眼圈,满心都是对好兄弟生活境遇的感叹和心疼,想着回去之后要和逢筝好好说好好聊,聊开了就好了,他们以前是那么好的朋友,没什么话是说不开的——而且他也回过味儿来了,逢筝现在的生活状态如此拮据,当年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才被迫放他鸽子的,责任不在逢筝,反倒是他,为了这么一点小事记恨朋友这么多年,实在不应该。
正想着,那头维修师傅喊他:“先生,好了。”
这旧手机还真是个双系统。
周砚择之前阴差阳错卡进去的是不常用的副系统,里面应用不多,一看就因为内存不够被精简删除了很多,只剩下最最基础的自带工具软件,相册和微信。
周砚择原本能忍住不去窥探逢筝**的,已经想开了,是朋友,是兄弟,那就要尊重兄弟**,谁会去翻兄弟手机的隐藏系统?
可是这个系统的背景壁纸竟然设置的是他俩中学时候的合照。
穿校服,在某乐园门口,看着像是从大合照里截出来的。
周砚择小时候不喜欢拍照,他内心总有种说不出的隐隐自卑,与家世长相都无关,就是讨厌被人凝视,总担心自己会露出什么马脚遭人嘲笑,所以他不喜欢镜头,更厌恶倒数三二一茄子的时候那种全身僵硬的感觉。
但是在班集体春游秋游的时候,他也不会让自己显得太过不合群,还是会和大家站在一起拍一张。
逢筝那时候和他还很好,总笑嘻嘻凑过来环上他的肩膀,要跟他站在一块儿拍。
这照片,周砚择都没有。
逢筝却存下来,截图,设置成了隐藏系统的桌面壁纸。
周砚择心里一时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下意识想起那时候逢筝一次次开玩笑似的跟他表白时候的表情语气,又想起外公指着窗边妈妈摇摇欲坠的背影,告诉他要争气,给妈妈争气。
外公苍老又遒劲的手掌压在他肩膀上。
时至今日依旧压得他喘不上来气。
周砚择僵着身体点开逢筝手机里的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