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了解我妹妹,我留不住她的,在威海的医院我就知道了,或许是在更久以前。
江嘉年的离开对她打击太大,那么镇静的一个人,居然想要私藏一具遗体,我打了她,我第一次那么生气。
从威海回来后她经常不接电话,那天下班后我去找她,进门的时候看到餐桌上还放着没吃完的早餐,连碗筷都没收拾,我叹了口气,全部给她收拾好放到了碗柜里,然后喊她。
“妹妹,衡衡。”
没有回应,估计又在睡觉,回来这么多天,很多时间她都在睡觉,她怎么都不去我那儿,我就天天往她这儿跑,我以为,她愿意再试试的。
其实她不愿意。
我进卧室的时候,打了个冷颤,空调温度有点低。床边凸起一块儿,我走过去发现,她怀里抱着江嘉年的外套,睡的很沉。
我给她掖了掖被子,像往常一样摸了摸她的头发,然后僵住了。
她一定是睡了太久了,我扯扯嘴,喊:“...衡衡。”
“妹妹,醒醒,今天我们要跟鑫悦出去吃饭。”
“酱酱想你了,你把它接回来吧,它老跟我的猫打架。”
“戚成衡,别跟哥哥开这种玩笑,快起来。”
“...妹妹...别睡了...”
“...妹妹...”
我只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回荡在卧室。
她明明就跟往常一样,睡得那么安静,那么乖,怎么就不回答我。
书房里早有她留的一封信,很早了,上面说她和江嘉年的一部分财产用来给江家两位老人养老,另外一部分给乡下爷爷奶奶,她还单拉了一张卡给我的婚礼做礼金,其他任何人都没有谈到,只最后说:“哥,拜托你帮我们多去看看爸爸妈妈。酱酱麻烦你了,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不要难过。”
其实她从未接受过江嘉年的离开,正如葬礼之后,她从来不去江嘉年的墓地。
江嘉年的遗体被带走时,她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我现在都不敢回忆那时她的样子,那天我哄着她喝了半碗粥,听到江嘉年被带走,她动作一顿,手里的勺子掉到了碗里,呼吸变得缓慢,几不可闻,整个人坠入极大的迷茫中,然后她转头看我——她只是下意识地看向声音发出的位置,她的瞳孔无法聚焦,眼神空洞又无神,望着前方无意识地流泪。
她没有闹,寂静的如同一尊雕像。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都是这个状态,失去对外界的所有感知力,或者说,她拒绝感受周围,拒绝一切,她的自我保护机制开启到了极致。
后来葬礼临近,她突然开始说话,我差点忍不住落泪。
……
戚成衡从小就是个倔强的性格,她刚上大学的时候,性子还是很木,我一直很担心她会被人骗,她初高中时我在电影院兼职,推荐了很多电影给她,我希望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多难以想象的经历和人生,希望她不会被某一个人浅略低俗的情话拨动,但是我没想到,她先追的江嘉年。
但是我看她对别人还是那样,看着傻傻的,只有姓江的那小子,给我妹妹迷的五迷三道的。
他们结婚这么多年,她看着江嘉年的眼睛随时都能酿出蜜来,脸上都被江嘉年养出了一些肉肉,我甚至有些吃味儿。
婚礼之前我曾跟江嘉年谈过,他当时很真诚地跟我请求:“哥,我喜欢成衡,我想跟她成家,您不要给她压力,其他的我都会搞定。”
搞得我多坏一样,我妹妹喜欢我能反对不成,再说你们证都领了,说到这我更气。
我们父母离世的早,我比戚成衡大好几岁,我有父母的记忆,她其实都没有什么印象,我高中住校后很少在家,那时候她才小学,跟爷爷奶奶住在一起,那么小,就习惯了一个人,我自认为很愧对于她。
我时常想起来她小时候,我每次假期回家,她都会开心地抱住我的脖子,软软地喊哥哥。
她的骨灰和江嘉年合葬在一起,我有时候会去看看他们,我很想她。
我妹妹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也没用辜负任何人,她只是在那天早上吃早餐的时候,突然很想她的爱人,然后去找他了。
我小妹妹是天底下最好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