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怪物 第12章 老宅门（十二）

见少年不说话，戴祈宵也就不再问，何必自讨没趣呢？

这么想着，戴祈宵直接上了手。

小白：“！”

戴祈宵将手放上少年遮住脸的白发上，后者也快速伸手阻止，于是就变成了这样一幅场景：

戴祈宵的手摁在人家脸上，少年的手摁在戴祈宵的手上。

小白的手似乎总是冰凉的，唯有指尖泛着一点红，戴祈宵的手背上突然被覆上来一层凉意，也是愣了一会儿。

这一次是少年感觉到了不妥，想先松手，但是又怕手上力气一松，戴祈宵就要撩起他一边的头发，发现自己的丑态。

于是他主动开口：“你看了，会怕。”

声音在戴祈宵手掌下瓮声瓮气的，后者手心感觉到了湿热的气息，有些痒。

清冷的声音围绕在戴祈宵耳边，小白说自己看了会怕，就半张脸而已，能让人害怕到什么程度呢？

但是戴祈宵还是放手了，他知道有一些人会因为自己身体上的缺陷而自卑，下意识地去将那些缺陷遮挡起来，他们内心是不希望别人看到的，尽管在一些人看来那些缺陷算不了什么。

“我知道了，不看就是，你松手吧。”戴祈宵的声音刻意压低的时候，有些低哑，在月色照不进的地方，少年透过指缝偷偷望着眼前人模糊的轮廓，似乎在考虑可不可信。

戴祈宵见人没反应，就自己把手先抽了出来，“好了，没事了，快睡吧。”说完，还隔着被子拍了拍少年。

少年手掌心中的温热在瞬间就消逝，在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时候，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像是要抓住什么。

戴祈宵看着面前发呆的少年，安安静静的，可能是现在的氛围，有可能是他真的困了，在这种奇怪的世界里，表面上他虽然装的一点不担心，还能开玩笑，但是那也是希望能稳定所有人的情绪，不要造成不必要的内乱麻烦。

说不害怕是假的，说一丝不慌也是假的，但是此时此刻，戴祈宵只能依靠眼前这个似乎对他没有什么威胁，看着还比较合眼缘的NPC，才能稍微安心些。

半阖着眼间，戴祈宵呢喃道：“晚安，小白。”

被叫小白的少年在看到戴祈宵匀称呼吸，睡着之后，遮着脸的手放了下来，碎发随着他的动作掉到一边，显露出来他一直遮掩的那半边脸。

哪有什么令人看了生怕的东西，白嫩的脸上只有在黑夜里看不见的一抹极淡的红晕染在眼角下，唯一异常的，不过是与另一边完全不同颜色的眼睛而已。

与另一边淡色的瞳孔不同，这是一只黑不见底的眸子。

如果戴祈宵此时醒着，一定会说，两只眼睛没什么不一样的，它们都一样好看，像是干净的玻璃。

沈榕榕所在的房间听不到另一边的声音，所以一晚上她都睡得很沉，直到凌晨。

她隐隐约约听到了布料摩擦的声音，一开始没有太在意，毕竟谁翻身的时候衣服被子什么的不会发出声音啊，估计是她自己的耳朵太灵光了吧，这么想着，沈榕榕翻了个身继续睡。

过了一会儿，那种声音还是不停，沈榕榕这下彻底睡不着了，睁开眼想看个究竟，就算是身上长虱子了也不至于动那么久吧？

沈榕榕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了睡在她前面铺上的丫鬟小薇。

小薇现在背对着她坐着，木窗开了条缝，借着外面的一点月光在看什么东西，沈榕榕揉了揉眼睛，定睛看去，她好像在缝补着什么东西。

细细一看，是一件大红喜服，上面有精美的刺绣，还有很多黄色的穗子挂着，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屋子光线太暗的原因，沈榕榕看见那喜服上面有一块地方是暗沉沉的，像是打翻了什么水一样的东西在上面似的。

布料摩擦的声音，看来就是小薇发出来的了。

但是她为什么在这个时间点忙活？不睡觉干什么呢？

从小薇的手指捻着什么东西一牵一引的动作看来，应该是在缝补这件嫁衣，她要嫁人了吗？这是睡懵了的沈榕榕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

虽然沈榕榕很怕这里的NPC，但是她还是觉得现在这个时间，小薇她又不点灯，这样很伤眼睛，万一扎到手了怎么办？

她还是决定提醒一下，要是对方不在意就算了。

刚准备撑起来张嘴说话，在沈榕榕身后突然伸出了一只手，迅速地捂住了她的嘴，把人拖了回去。

沈榕榕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次日早上，戴祈宵终于起了个早，穿完衣服后打开房间门，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屋外的空气，这就是早晨四点钟的空气吗？真难得，还能听到鸡叫。

在现世的大城市里，别说鸡叫了，能看见一只活鸡都难得。

“走，小白，我们扫地去！”干劲慢慢的戴祈宵冲房里喊道。

少年抱着两把扫帚跑过来，递给戴祈宵，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走到另一个房间，戴祈宵用扫帚的竹柄敲了两下门：

“起了没？走了。”

项生挠着鸡窝头打着哈欠走出来，领扣都还没有系好，就拖着扫帚迷糊着走了出来，脚步漂浮，看起来随时要骑着扫帚飞走了。

刘钱昨晚没睡，吐了一大口血的他精神头不如其他人，眼底全是倦意，眼袋一大圈还发了青，眼白上布满了红血丝，看了看另外三个人后，就独自迈步向通往内院的垂花门走去。

进入到内院后，戴祈宵不得不感慨，这一里一外简直像是两个世界。

要是有客人来，都会经过外院，所以外院的装潢更加气派些，而内院就不一样了。

内院更加讲究精细，每一处都精致的刻意，壁上的雕花都线条繁复，一看就是当初找了手艺绝伦的匠人雕刻多日而成。

中间的石板路呈宽大的十字形，每条路两边都放置着劲松等大盆栽，空地上有三块绿地都种上了花草，牡丹开得很盛，像是一簇簇的火。

还有一块地修建了一个池塘，大的鹅卵石围绕着池子，中间养着几尾锦鲤，时不时的上来冒个泡，或是靠在石边休息。

东西厢房正对着，门口布置相差无几，正房门口种着两棵参天树，一左一右像是护卫一样守在门外。

靠近游廊的东西两遍放着大水缸，是用来防止走水的。

而现在，他们的任务就是要把这块十字路面，以及三房门前的台阶给打扫干净。

“好了，刚好四块地，一人负责一处，开始打扫吧，扫的时候看仔细些，看能不能跟小白一样找到那种木片。”戴祈宵指挥道。

“好嘞！”项生回应的最积极。

戴祈宵负责的是正房门前那一块地，他一边扫一边时不时抬头看看，像是要把门前那两棵树看出花儿来。

“正房……在这个年代该是长辈或家主居住的地方吧，那赵老太太就应该在这儿了。”戴祈宵自言自语说道。

至于西厢房……

戴祈宵向自己的左边看去，就是这里会发出轻笑声？大白天的应该不会有什么动静吧？先放一放。

他现在要想一下怎么解决昨天放下的豪言壮语——将关键人物给叫出来。

昨晚唐呈那么大的动静都没有惊动人出来，可能是因为夜晚的限制，那白天要是闹出个什么动静……

戴祈宵心不在焉地扫着地，脚却是一步步不规矩地挪到了别的区域去。两个大水缸中满当当的灌满了水，忽然间就映出了一个男人的脸。

戴祈宵望着那缸水，想了半天，走到池子边上去蹲下来，思虑着挑了块够分量的石头，将它搬了起来，走到水缸边上。

举起来正要动作，却又顿了一下，往四周望了一圈，随后想到了什么，摇头笑笑。

这都已经不在法制社会里了，自己竟然还想得起来往周围看看有没有摄像头，真是做人做过头了，死了还惦记着。

不过这不正是他的生前职责所在吗？戴祈宵自嘲地笑了笑，搬起石头就往那大缸肚子上砸。

“嘭——”的一声，水缸四分五裂，清水如瀑涌出，碎片溅了一地，巨大的声响将另外三人的注意吸引过来，又是一声惊呼。

“戴哥！你你你这——”项生扫把一扔就跑了过来，看见戴祈宵站在这碎缸面前一声不响的，就知道这好事是谁干的了。

像是怕人发现又惊动了谁，项生压下了声音跑到戴祈宵身边小声说：“你这是干嘛呀？被NPC看到了怎么办？”

戴祈宵推了推溅上水滴的眼镜，嘴角一翘，眼睛紧紧盯着几个厢房的门，有些痞笑道：“就怕他们看不到也听不到，装聋作哑。”

刘钱看到这么一出，也是惊愣了一瞬，刚想要过去骂上这不懂事的新人一顿，就听到了木门贴过地面的声音。

门开了。

东厢房那边踏出来一只脚，又紧接着另一只，是那个赵家少爷。

人长得文文静静的，个头还挺高，一股书生气，今天穿的一身白色的褂子，配了银色压襟，是个莲花的样式。

他推开门先是轻叹了一声，随即又朝戴祈宵这边望了过来，“做什么事了？大清早的，今日各位心气都不小。”

这位少爷长得面容俊朗，一点没有那个老嬷脸上就能看得出的鬼气，正常的不能再正常。

戴祈宵看眼前这关键NPC脸上也没什么怒意的样子，就敞开了脸皮道：“少爷，实在是不好意思，我新来的，手上没轻没重的，别跟我一般见识。”说完，还学着电视剧上的样子拱了个手。

少爷脸上一抹笑，他还没见过这么发松的仆役，“你这小厮倒是颇知礼数，说说吧，怎么个手上不知轻重，把缸都砸了。”

刘钱看这NPC这么好说话，在边上呆住了，这个新人找死都找到关键NPC身上来了，为什么会一点事都没有？按常理，NPC不都该暴怒杀人吗？

戴祈宵低垂着头，自下而上看着NPC的眼睛道：“少爷饱读诗书，可知司马光砸缸？”

少爷一听，倒是来了劲，竟然有小厮还和他搭起话来了，着实有意思的紧：“当然，人家砸缸救人，你这是为何？”

戴祈宵转眼就是脸不红心不跳地指了指自己的眼镜回道：“小物件掉进去了，水太满，捞不到，只好砸缸了。”

少爷垂眼：“大费周章，还是得罚，看看这满地狼藉。”

戴祈宵眉头也皱了起来，苦笑着说：“那就麻烦少爷，扣了我这月的工钱吧。”

少爷轻轻摇头：“你们本就是为了工钱来赵宅劳苦，扣了工钱也太不人道，扣你一部分吧，可要长记性。”

戴祈宵连连称好。

他当然好了，毕竟又不是真的要在这里呆多久，工钱也用不上，他又不是NPC。不过这个少爷脾气是好得很啊，在现代当个大户的话，估计是个很人道、不拖欠工资的老板。

不过……这赵老太太怎么还是没有动静？他都在这里跟他儿子唠了有一会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