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符岁坐在妆台前由着叩云帮自己拆头发,见代灵一脸震惊地走进来,好笑道:“代灵儿,怎么了?”
代灵都憋了一路了,终于有机会说,话像倒豆子一样往外撒:“回来的时候我竟然瞥见秦中官在咬糖画,他都多大年纪了还吃这种小孩儿玩意儿,我都不吃糖画了。”
秦安今年三十有四,是有些年纪,可从代灵儿嘴里说出来怎么像秦安已经是个老头子一样。
糖画的始作俑者被代灵儿说得有些心虚:“糖画怎么了,糖画跟秦安不是挺配的吗?”
叩云也跟着笑:“郡主慧眼,确实相配。说来我以前可怕秦中官了,后来发现秦中官也没那么严厉,最多说话刻薄些,还有点小孩性子,得顺毛哄着。”
严厉?符岁从没想过这个词能跟秦安放在一起,她看向叩云:“快说说,怎么回事?”
叩云这才说道:“我们刚进府的时候都是七八岁的年纪,说是服侍郡主,那么小的孩子能做多少事,不过是给郡主寻些玩伴。郡主可记得有次你带着代灵从狗洞爬出去上街买糖吃,回来后还给我们几个都分了糖,嘱咐我们不要把你偷偷出府的事告诉豆苗姐姐和秦中官。”
“对对,当时有个叫寻松的,说我不该帮郡主隐瞒,这是欺上,她不与我同流合污,要去告发我。”提起这件事代灵就来气,“我求她好久,她都不肯放过我,直接就跑去找秦中官。那天真是吓死我了,我一晚上都没睡着。”
“哈哈哈哈哈,”符岁听到这儿笑得乱颤,“代灵儿你怕什么,那狗洞不远处就有护卫巡查,百步之内还有暗卫,你真以为我是神不知鬼不觉偷偷带你出府?说不定咱俩在街上闲逛时程宝定或秦安就在后面跟着。”
代灵惊呼一声:“秦中官知道?那我跟郡主一起爬墙、偷偷下河的事秦中官也知道?”又见叩云并不惊奇,反而低头抿了嘴笑,问道:“叩云你也知道?”
叩云忍了笑说:“最开始不知道,后来见郡主次次出府都平安无事,有时看中了什么却没带够银钱,次日秦中官就会买好送来,也就明白了。”
“这京中鱼龙混杂,你我几个年幼女娃遇上歹人跑都跑不掉,若没人跟着,我哪敢带你们满城乱窜。”符岁看代灵脸色越来越窘迫,又安慰她:“放心好了,秦安又不会到处乱说。再者那都多久之前的事了,说不定他早就不记得了。”
代灵并没有觉得被安慰到,她只觉得自己在秦安面前彻底颜面扫地。
符岁打趣完代灵,继续问叩云:“寻松我有点印象,怎么处置的?”
“第二天郡主午睡的时候,秦中官把我们几个小的都叫过去,当着我们的面把寻松好一顿打。我们哪见过这个场面,都缩在一起不敢说话,我当时就吓哭了。秦中官对我们说,在这个府里只有一个主人,我们是奴仆,他也是奴仆。郡主说什么,我们就听什么,不管向谁非议郡主都是过错。”叩云学着秦安的语气,“今日这话是递到我耳朵里,又念在初犯,我可以手下留情。但是你们记住,这种事没有第二次,认不清主人管不住嘴,就别想囫囵着从府里出去。”
“之后我就再没见过寻松,听说秦中官给她一笔治伤的银子就打发出府了。那天的事我做了好几天噩梦,有段时间看见秦中官腿肚子就打颤,时间久了才慢慢好起来。”
符岁有一下没一下地捋着头发,她倒是真不知晓还有这么桩往事。秦安小心翼翼守着她,只求她能平安喜乐,也算他能给晋王一点交代。符岁心中将他比作亚父,不想秦安竟自认奴仆。凭他那娇懒据傲摸样,哪有半点做奴仆的自觉。
想想秦安娇气又挑剔的性子,符岁便会感慨还好秦安是随侍阿爹,换做别人可没那般好性儿纵着他,又暗自庆幸自己是个女子,不然皇帝只怕不能容秦安留在府中。
上元节后三天,就是乔真真的生辰。乔真真的母亲是平阳大长公主,父亲是当今门下侍中的次子。每年乔真真生辰,都会在公主府设宴邀请京中贵女。
作为乔真真忠实的狐朋狗友,符岁提前一天就挑好衣裙首饰,当日又起个大早。
豆苗带着人来布早膳,她穿着一身家常袄裙,头发用两根金镶翠石的钗子挽得整整齐齐,腕上新挂一串缠丝玛瑙的手串。她撩帘进入里间,冲着还在打哈欠揉眼睛的符岁说:“好端端起这么早做什么,大长公主府离咱们郡主府一共也没有几步路,瞧瞧困的,眼睛都睁不开,不如再睡会儿。”
符岁连连摇头:“不睡不睡,编头发可费时间呢。”
屋里烧着地龙,很是暖和,符岁干脆穿着里衣,外头随意披了件披袍,就到明间来吃饭。
屋门关着,摆桌的婢子早就退到外间候着。豆苗看了看屋里除了代灵、叩云再无他人,便没说什么,左右无人看见就不算失仪。
早膳准备得不多,一份鸡丝燕窝粥,四样荤素配粥小菜,一碟撒子,一碟拇指大小的鲜虾包子,一碟奶汁鸡蛋糕。
符岁没有一顿饭摆上十几样的习惯,大冷天吃那些心肉雀舌的精致菜,还不如来块炖肉再喝碗热汤实在。
她慢条斯理地吃粥。代灵和叩云已经把床铺卧房都收拾妥当,豆苗示意两人下去吃饭,自己留下陪侍郡主。
等符岁吃完饭,外间候着的婢子进来撤掉桌子,代灵和叩云也回来了。
符岁拉着豆苗问:“秦安有没有把我的厌翟车备好?”
“都备好了,仪仗扈从都齐全的。”豆苗把她按在椅子上,空出位置让叩云梳发。
“不用那么齐全,我用车就行。”公主府和郡主府住得近,若不是中间有条巷子行路,两家翻墙就能来回。符岁的车舆是按公主的规制配的,全套排开来怕是这头都到了公主府,那头还没出郡主府。
“我俩还用好好打扮打扮吗?”代灵抓了一把南红珠子,一个一个递给叩云,叩云再把珠子编在符岁头发上。
“打扮!必须打扮!待会让豆苗儿给你俩把头发重新挽一下,就穿那身刚做的织羽锻的衣服,再把之前那绉纱一色兔毛裘披上。叩云你有没有合用的首饰,没有从我这儿拿两件。”说着符岁就要去抓首饰盒子里的各式钗花。
叩云忙拦住符岁:“莫要动,仔细折了头发。郡主放心,我和代灵不缺钗环,保证打扮得鲜鲜亮亮,不给郡主丢脸面。”
折腾到辰末,符岁终于觉得从头到脚都很满意,无一处不彰显她郡主的尊贵身份,这才出门上车向着公主府行进。半刻钟后,马车在公主府前停下。
乔真真听见守在门前的下人说郡主府那边马车动了就赶紧朝门口走,刚刚好在府门前迎到符岁。
她装模作样地绕着马车转圈,感慨着:“有品级的车驾就是精致气派。”
符岁不客气地回道:“你还装起来了,又不是第一次见,你阿娘不也有嘛。”
乔真真转完一圈走到符岁身边:“你这车打算停在何处?”
“王令淑和韩贞一可已经到了?”
“没呢,她们住得远些,还得一会儿。”乔真真回答。
王令淑出身河东王氏,韩贞一的祖父进士出身,如今任左尚书丞。二人一个是世家大族,一个是文官清流,最看不起没有根基的勋贵武官。符岁一个宗室女,平日里交际最多的就是勋贵,自然跟她们不对付。
虽说勋贵和文官本就不是一个圈子,子女也不会玩在一起,但总有在雅集、宴饮相遇的时候。王令淑自持河东王氏乃衣冠望族,自己在京中也颇有才名,不止一次明嘲暗讽勋贵子孙不学无术,武将家眷粗俗不堪。朝中士族文官有此想法的多不胜数,女眷里表现得明显的也不只王令淑一人,不过符岁跟王家素有积怨,每每专挑王令淑开刀。
论起来乔家是正经诗书传家,可乔真真的母亲是公主,宗室就是最大的勋贵,所以乔真真这儿成了勋贵和文官士族的子女最常碰面的地方,也是最适合符岁下王令淑和韩贞一面子的地方。
“就停那里,”符岁一指街口处,“让王令淑和韩贞一给我停一条街外走着来。”
出身望族看不上宗室又怎样,不照样连跟郡主车马停一起的资格都没有。
乔真真陪着符岁往园子里走:“我请了洪福班来耍百戏,说是最近京中最红火的百戏班子,文武杂耍都好,还会演假型舞,叫鱼龙曼衍。”
符岁还真没听说过鱼龙曼衍:“那是什么?是歌舞吗?”
“我也不晓得,是续表兄说的,百戏班子也是他帮我寻的。”乔真真说的续表兄是临海大长公主和南城县男田瑀的独子田乾佑,单字续,如今在千牛卫挂职混日子。
听说是田乾佑请的,符岁也有些兴致。论起来田乾佑也是符岁的表兄,读书勉勉强强,骑射马马虎虎,但是审美上佳,奇门歪道更是一流高手,他都看好的百戏班子一定有点绝活。
乔真真带符岁一起先去拜见平阳大长公主。平阳大长公主拉着符岁说了好一会话才肯放符岁和乔真真离开。等符岁和乔真真走到宴客的厅堂时,正听到里面传出一句“有些人怕是连诗三百都不曾读全,又怎能知薛郎文章之妙”。
“王令淑又在讽刺谁呢?除了我你还请哪个草包了?”符岁疑惑地问乔真真。
乔真真一时语塞,她请的一多半在王令淑眼里都是草包。
符岁着急看热闹,提裙就要往里进,刚迈出一步又退回来:“薛郎是谁,王令淑定亲了?”
乔真真被问的呆愣一瞬,忽然想起临近春闱,赴考的学子中有不少登门拜访乔相或将文章送到府上求乔相指点一二的,乔相虽然闭门谢客,但也会搜罗些举子们的文章拿给孙辈品评。
“应该是春闱待考的学生,逸朗书局收集了部分学子的文章做成文集,听说卖得很不错。”
符岁对贡举文章没兴趣,她的身份也不容她对这些未来的权臣们表现出太多兴趣,不过只要能刺激王家,她不介意拿来一用。
门口的侍女替符岁和乔真真开门打帘。
符岁扫一眼屋内,都是熟人。
王令淑和韩贞一自不必提,乔真真的父亲曾与韩贞一的父亲同窗读书,河东王氏的面子也要给。
此外还有现任吏部尚书之女郑自在,秘书监的内侄女宋尼子,御史中丞之女梁会和梁智。
梁智不过十岁,头发挽成两个小髻,各挂一条长长的流苏坠子,小脸圆嘟嘟的,正像模像样地正襟危坐。梁家环肥燕瘦、人丁兴旺,年前梁家刚新添一子。符岁暗自撇嘴,梁中丞真是老当益壮。
其余几人都是皇亲国戚,跟符岁沾亲带故的亲戚。
“大老远就听见什么薛郎,谁的入幕宾,也不带来认识认识。”符岁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王令淑。
王令淑登时气得双眼圆瞪,伸手一指来人方向:“你……”
“没规矩,怎可对郡主无礼。”王令淑的话音刚出口,叩云就呵斥道。
郑自在和梁会立马站起,快步上前叉手行礼。宋尼子落后几步,也匆忙上前。梁智比宋尼子还慢一步,大半个身子都躲在姐姐身后。韩贞一慢腾腾站起身,就在原地不情不愿摆出行礼的架势。
王令淑只当是哪个轻狂无礼的泥腿子勋贵,未料是符岁与乔真真,没出口的话硬生生卡在嘴里。此时这屋里除了皇亲国戚们,就她自己还坐在椅子上,纵使王令淑再心高气傲,皇权之下也不得不低头,只好起身:“妾言行无状。”
符岁就爱看王令淑这副别扭样子,摆够了郡主威风,正要让她们都落座,身侧传来一声轻柔的“郡主万福。”
这个福礼符岁是真不想受,她转眼看去。
盐山县主符妙站在最靠门边的椅子旁,穿一身藕荷色袄裙,头上只钗了两朵绒花和一根玉簪,素净的妆扮越发显得她柔弱娇怯。
符妙比符岁还年长三岁,如今已经十八。她的父亲彭王是圣人叔父中唯一还保有完整亲王官署军备的亲王,也是唯一拥有地方治理大权的亲王。
彭王夫妇虽远在西南,儿子符省和女儿符妙却被留在京中。这些年彭王在封地兢兢业业任劳任怨,符省符妙兄妹在京中亦是谨小慎微如履薄冰。
就比如现在,冯妃的妹妹都安安稳稳坐着,她一个县主何必起身。
符岁摆摆手示意都免礼。
“看我,与母亲多聊几句竟误了事,教客人在这儿干坐着,是我的不是。”乔真真上来先告罪。在座诸位谁会与乔家计较这点小事,纷纷说着不碍事,将乔真真和符岁让到上首去。
“这门边寒气重,坐不得人。”乔真真笑着拉起盐山县主的手,顺势将她牵到上首。
“不用,我坐那边就好。”盐山县主小声说着想要推辞。盐山心知乔真真出身相府,与这些世族文官家的娘子多有交际,不想因自己让乔真真与世家女生嫌,又不好拒绝乔真真的好意,一时站在厅中不知所措。
符岁伸手把盐山县主拽倒在椅子上,轻拍她的手让她安心坐着。
符岁今日打扮得花枝招展就是来逗王令淑的,一开口就要给王令淑找不舒坦:“话说这位薛郎究竟何许人也,比之适安君如何?”
杨适安面如敷粉,色若春晓之花,也曾写过几篇可入眼的赋。传言他是上仙大长公主的入幕宾,以色侍人得的斜封官。杨适安和上仙大长公主有没有关系符岁不知,但据秦安说他跟睦王是真的有关系。符岁以前就对自己这个伯父玩得花有所耳闻,却原来是这种花。
王令淑虽不知杨适安与睦王内情,可杨适安是什么名声她还是知道的,她爱慕薛郎文采,哪里能忍符岁如此污蔑。
“龌龊!”
符岁笑道:“王娘子说适安君还是说薛郎?”
王令淑气得眼睛通红,嘴紧紧抿着,牙齿咬得两腮都能显出形状。梁会微微皱眉,梁智年纪尚小,郡主向来言行无忌,梁会担忧郡主因杨适安说出什么有失检点的话叫梁智听去。郑自在见状连忙出言缓和:“郡主来前我等正在讨论待考学子的文章,这薛郎便是今次春闱的考生。一时争辩起来声音高些,郡主勿怪。”
“我听见还有什么诗三百,这又是说哪位考生?”在场的皇亲国戚们没有一个以才学见长的,符岁还真猜不到王令淑今天又嘲讽的谁。
几位贵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回答,都揣着明白装糊涂。
冯香儿没那么多顾忌,冯家身份低微,冯香儿的姐姐是以良家子的身份入宫为宫人,后来得圣人宠幸诞下皇子才一步步封妃,冯家也因此水涨船高得了个芝麻绿豆的爵位。
乔真真今日请她是因为冯妃搭上了千金长公主,而千金长公主的驸马与乔真真的兄长在一处共事。
冯香儿年幼时她姐姐还是个铺床婢子,冯家哪会有闲财教冯香儿读书识字、礼仪规矩。士族对冯家不屑一顾,勋贵嫌冯家靠女人换爵位,宗室更不可能将冯家当亲戚。冯香儿在京城与贵女们交际时处处遇挫,受尽冷落,现在见符岁和王令淑针锋相对,她自然要煽风点火看热闹:“说的是盐山县主没读过书,看不懂文章。”
盐山县主的才学不说上好,在女子中也不逊色,作诗行令不成问题。只是她终日大门不出,鲜有人知晓。考生们的文章她也看得懂,可那些文章多言时弊政务,盐山不敢说自己看得懂。
乔真真看了盐山县主一眼,见盐山低垂着头,双手交握在身前,紧紧揪着腿上一节裙子。
乔真真也知盐山处境艰难,正要为她解围,就听到符岁说:“我自幼失怙,彭王远在万里之外,我与盐山,蒙圣人垂怜,得宫中照拂。王娘子说盐山不通文墨,莫非是对圣人教诲有所不满?”
此话一出,在场诸位都收敛神色,唯有冯香儿在符岁和王令淑间来回梭视,丝毫不掩饰自己看好戏的神情。韩贞一与王令淑交好,想为王令淑辩解一二:“王娘子并非此意,郡主何必如此曲解。”
“韩娘子这话好没道理,盐山贵为县主,言行自有女官规束,王娘子道县主鄙薄,不正是说大内教养不力吗?”
望族以百年传承为傲,不屑皇室浅薄。若世家子们果真清高,连公主皇子都敢直言相讽,那符岁还得赞一声“好胆”,偏偏这些世家子惯会踩低拜高,只敢拿落魄的宗室取乐。
单论王令淑的脾气秉性,不屑皇子王孙还真有可能。可惜她的父兄宗族又想踩着宗室彰显衣冠望族的高洁学养,又想得圣人青眼出将入相,王令淑也不得不为家族利益折腰。幸亏王令淑与皇女无从交际,不然怄也怄死了。
一笔写不出两个符字,符岁自然站在宗室这边。若是王令淑与得宠的公主皇子据理力争,符岁说不定还能为她说上两句话,可她讥讽盐山,符岁绝不忍这口气。
符岁打定主意要恶心王令淑,不等王令淑反应就接着说道:“我符氏因战起家,比不得河东王氏诗书济世。王氏既有广才高学,亦有一呼百应之威,想必将来大有可为。”
“郡主慎言。”郑自在最先反应过来,“王娘子一时言语不察,冒犯县主,但绝无不敬之意。”说着催促王令淑:“还不快向县主道歉。”
乔真真也适时出来打圆场:“都是些闺阁女儿的玩笑话,失了恭敬想必也是无心之过,道个歉赔个礼也就罢了。”
梁会随声附和,韩贞一悄悄拉拉王令淑的衣袖,王令淑不忿地甩开韩贞一的手,挨个扫视一圈,赴死般的气势站起来,躬身赔礼:“妾失言,还望县主宽宥。”
盐山县主本想起身回礼却被符岁按住,只好摆手小声说:“不碍事的。”
乔真真见时辰也差不多,就请大家移步:“前些时候阿爹的朋友从南方弄来几株花木,叫做山连召,说是花开如钟色胜桃李。上次郑娘子来还不见有花苞,如今却是全开了,当真如钟缀枝。咱们去阁中摆上暖炉,架上炭火,一边赏花一边炙肉煮茶可好。”
几位贵女纷纷称赞妙极,由乔真真领着去后面的阁室。公主府这座琉璃阁是专为宴乐用的,四面饰有琉璃花窗,一侧正对着戏台,这侧的门都可活动,将门板全取掉就可观戏。
阁子里早就摆好熏炉,将屋里烘得暖暖的。侍女们鱼贯而入,摆上食案和小巧的炭炉,列上各色肉类小菜,又搬来羊汤锅子和鸡汤锅子,瓜果点心,三色酒水饮子。
这边符岁挽了袖子取肉来烤,那边百戏班子也开场。
短短时间就能在京城站稳脚跟的戏班子果然不一般,一顿饭吃得贵女们不顾礼仪大呼小叫。其中曼衍鱼龙最为精妙,忽而空水游鱼,忽而巨兽显现。
符岁不停摇着乔真真胳膊胡乱撒娇:“续表哥好偏心,这样好的把戏他只告诉你一个,枉我俩还是拜把子的交情,改日我定要找他好好分说分说。”
盐山县主也难得能见这等奇幻场景,只目不转睛盯着台上,手中捏着的炙肉半天也不见入口。
唯有王令淑一言不发,用完饭就匆匆告辞,连后面几个杂耍都没看。
百戏演罢乔真真散了赏钱,大家又各自吃了一回茶水点心,也就陆续告辞。
符岁把盐山县主送到门口,左张右望就是不见盐山的马车:“你车呢?”
盐山县主遥遥一指:“在那边。”
符岁顺着看去。不止王令淑和韩贞一,连宋尼子的车也碍于尊卑停在一条街外。乔真真正安排了软轿送两人上车。不过盐山与她们停的不是同一处,盐山的车驾停在郡主府旁。
符岁停车的地方是专为王令淑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