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光线透过巨大的天窗,洒落进空旷的客厅,驱散了夜的沉寂,却带不走某种无形的低气压。
沈千秋一如往常地早起,军人的生物钟精准无误。她换好便服,走进厨房。动作比平时更轻缓几分,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她准备了简单的早餐:清粥,几样清爽小菜,还有一杯牛奶。摆上桌时,她看了一眼楼上紧闭的主卧门,没有任何动静。
她没有去叫醒时湛,只是对早已候在客厅、眼观鼻鼻观心的A和B低声吩咐:“让她睡。如果醒了,记得让她吃早餐。”
“是,队长。”
沈千秋自己很快用完早餐,起身拿起外套。走到门口时,她的脚步顿住,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对A和B投去一个“看顾好”的眼神,便推门离开了。
引擎声远去,房子里再次安静下来。
楼上主卧内,时湛其实早就醒了。或者说,她根本没怎么睡熟。后半夜那个混乱而痛苦的梦魇,以及醒来后床头那杯莫名出现的、温度刚好的水和被细心掖好的被角,都让她无法再次沉入睡眠。
她睁开眼,望着天花板上被天窗切割出的明亮光块,眼神空茫。
沈千秋。
除了她,不会有别人。
那种沉默的、不带任何侵略性的照顾,像细密的网,无声地包裹过来,让她无处发力,连抱怨都显得矫情。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坐起身。
胃里因为昨晚那碗汤和几口小菜,并没有太难受,甚至有一丝暖意残留,这让她更加烦躁。
她磨蹭了很久才下楼,身上套了件宽松的丝质衬衫,最上面的扣子依旧散着,露出清晰的锁骨,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随性和颓唐。
A和B立刻站直:“时小姐,早。队长准备了早餐。”
时湛瞥了一眼餐桌,和昨天几乎一样。她没什么胃口,但也没像昨天那样直接忽略,而是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粥。
味道依然很好。沈千秋的手艺稳定得可怕。
“你们队长,”时湛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语气随意,“平时都这么……乐于照顾人?”
A和B对视一眼,一时摸不准这位准夫人是什么意思。
B谨慎地回答:“报告时小姐,队长她通常只下达命令。”意思是,亲自照顾人,尤其是到这种程度,绝无仅有。
时湛嗤笑一声,没再说话。
是啊,命令。连关心都像是下达任务。
她慢吞吞地吃完早餐,期间手机安静如鸡,没有任何新消息。
沈千秋没有像昨天那样发消息来问合不合口味,仿佛昨夜那个悄无声息送水掖被角的人不是她。
这种若即若离的公事公办,让时湛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她放下勺子,百无聊赖地窝回沙发,拿出手机漫无目的地划着。
社交软件上一切如常,没有人知道她刚刚经历了一场心碎。
楚行知的名字安静地躺在联系人列表里,像一个无声的刺。
她手指悬停片刻,最终没有点开,而是烦躁地退了出来。
“喂,”她看向像两尊门神一样的A和B,“你们队长平时都忙什么?”
“队长的日程是保密的,时小姐。”A一板一眼地回答。
“啧。”时湛觉得无趣,又倒回沙发里,看着天窗外的流云发呆。
这种被“保护”起来无所事事的日子,简直是对她这种人的酷刑。失恋的痛苦在寂静和空闲中被无限放大。
她需要做点什么来分散注意力。
忽然,她坐起身,眼睛微微眯起,看向A和B,嘴角勾起一个带着点恶劣意味的笑容:
“我说,你们俩……很闲是吧?”
A和B背后莫名一凉。
半小时后。
第七战区训练场内,一些正在休整的队员惊愕地看着他们的队长沈千秋,居然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了格斗训练室——通常这是她处理文书工作的时间。
更让他们惊掉下巴的是,训练室里,那两个号称队长直属精锐的A和B,正龇牙咧嘴、满头大汗地和一个女人对打!
那女人身形高挑,动作快得惊人,看似随意的格挡和出击却带着一股狠辣的劲儿,完全不是花架子。她穿着宽松的衬衫和长裤,黑发飞扬,嘴角那抹漫不经心的笑,像是在玩一场有趣的游戏。
A和B显然有些束手束脚,既要抵挡对方凌厉的攻势,又不敢真的下重手,憋屈得脸都红了。
沈千秋站在训练室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是接到基地门口守卫的内线通讯,说时小姐带着A和B进了基地,直奔训练场,才立刻赶过来的。
她没想到会看到这样一幕。
时湛的身手,远比她想象的要好。那不是经过系统训练的标准格斗术,更像是在无数次实战中摸爬滚打出来的野路子,高效、刁钻,甚至带着点不要命的疯狂。
A一个疏忽,被时湛一记巧劲摔倒在地。B立刻补上,时湛侧身避开,手肘精准地击向B的肋下,趁他吃痛弯腰的瞬间,小腿一扫——
“够了。”
清冷的声音响起的同时,沈千秋的手已经稳稳地扶住了踉跄的B,另一只手则格开了时湛下意识追击的手臂。
动作快如闪电。
时湛收势,微微喘着气,额角有细密的汗珠。她看着突然出现的沈千秋,挑了挑眉,语气带着运动后的兴奋和挑衅:“沈长官。来得正好,要不要也活动活动?”
训练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围观队员大气不敢出。
沈千秋的目光扫过A和B狼狈的样子,最后落在时湛因为运动而泛红的脸颊和亮得惊人的眼睛上。那双总是盛着厌世和嘲弄的眼眸,此刻燃烧着生动的火焰,几乎有些灼人。
她没有回答时湛的挑衅,只是对A和B冷声道:“回去加练吧。”
“是!”A和B如蒙大赦,又无地自容,赶紧溜了。
沈千秋这才看向时湛,声音听不出喜怒:“这里不是给你玩的地方。”
“玩?”时湛嗤笑,用指尖抹去额角的汗,“沈长官,我只是在帮你检测下属的水平,何必动怒。”
“而且依我看,不过如此。”
沈千秋的目光沉静如水:“他们的职责是保护你,不是陪你发泄情绪。”
一句话,精准地戳破了时湛用激烈运动掩盖的真实目的。
时湛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下去,眼神重新变得冷冽而带有攻击性:“发泄情绪?沈千秋,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沈千秋的语气依旧平稳,“如果你需要发泄,这里有更专业的沙袋和训练设备,不必找他们。”
“我偏要找呢?”时湛上前一步,逼近沈千秋,两人距离极近,身高相仿,气势上竟一时不分上下,“你不是让他们24小时跟着我吗?陪我练练,也是工作内容之一吧?还是说,沈长官你亲自来?”
周围的队员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沈千秋静静地看着时湛,看着她眼底那抹被戳穿后的恼怒和不易察觉的痛楚。她没有后退,也没有动怒。
过了几秒,就在气氛紧绷到极点时,沈千秋忽然极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轻得几乎听不见。
她抬手,并非攻击,而是用指尖,轻轻拂开了沾在时湛颊边的一缕被汗水浸湿的发丝。
动作自然得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时湛。
那指尖带着军人特有的微砺触感,却又异常轻柔。
“汗沾到头发了。”沈千秋的声音依旧平淡,却仿佛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想练,我陪你。但这里人多,去我专用的训练室。”
说完,她不再看时湛怔忡的表情,转身率先向外走去。
走了两步,她停下,没有回头,只是淡淡补充了一句:
“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