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芊向我看 第2章 久别重逢

鸡鸣寺与金台寺的方向完全相反，孟芊苡骑行半个小时，好容易来到鸡鸣寺的山脚下，踹在兜里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

“喂，您好，是孟芊苡小姐吗？这里是市医院，您的爷爷在路边晕倒，被路人打电话送到我们医院了。这边联系了警方，发现您是唯一亲属，烦请您有空来医院一趟。”一个女声快速说道。

孟芊苡直点头：“我马上就到，麻烦你了。”

孟芊苡心急如焚，不顾汗水沾湿全身，使出全身力气一路狂奔。绿灯仅余两秒，孟芊苡毫不犹豫快速冲刺过马路。

“兹——”无数刹车声响起，一辆大货车经过，孟芊苡为避让，连人带车重重摔倒在地。

膝盖和胳膊传来剧烈的疼痛，交警和司机纷纷向孟芊苡走来。

“我没事，是我没注意看路。”孟芊苡拒绝任何帮助，快速爬起来继续骑行。

孟芊苡冲入急诊室，被护士拦住。

护士上下打量了一下孟芊苡：“外伤先去挂号，医生会给你处理的。”

“不是，刚我接到电话，说我爷爷被送到这里了，他叫‘孟明知’，麻烦告诉我他在哪。”

“哦，是那位75岁的老人吧？你先跟我来缴费，他正昏迷，检查做完，已经从急诊转移到肿瘤科了。”护士领着孟芊苡往缴费窗口走，“小姑娘，你也给自己挂个号吧，这外伤还在流血呢。”

“我就不用了，年轻人，愈合得快。”孟芊苡边缴费边关心，“我爷爷怎么样了？”

“待会儿我带你去肿瘤科吧，肿瘤科的袁医生是你爷爷的主治医生。”

“你好，一共2580元。”收费窗口的工作人员将账单递出来。

孟芊苡看着账单，眉头轻蹙，摸了摸口袋，都是些零散的钞票，大概400多元。再打开手机银行，余额2500元。

“不好意思，我可以先电子支付2500，再给零头吗？”孟芊苡说这话时，羞愧得满脸通红。

“老人家没医保啊？”工作人员一副了然的神情，分两次给孟芊苡结了账。

很快，孟芊苡被领到一间办公室前，门口标签上贴着“肿瘤科主治医师袁光霁”。

“进去吧，袁医生叮嘱过，家属来了就带过来。”

孟芊苡有种不祥的预感，推开门，看到一道瘦削的背影，正认真看着黑色的CT片子。

听闻动静，袁光霁转过头，目光在孟芊苡胳膊和腿上来回扫视。袁光霁皮肤白皙，五官立体，金丝边眼镜架在眼睛上，看着温文尔雅。唯眼底一对乌青的黑眼圈，彰显着睡眠不足。

“孟明知的家属？坐吧。”

孟芊苡乖巧在袁光霁对面坐下：“医生好，请问我爷爷怎么样了？”

袁光霁却取出放在架子下的托盘，上面放置着生理盐水、酒精、碘伏、棉签和纱布。

“把裤腿卷上去。”

“啊？”孟芊苡诧异看着袁光霁。

袁光霁指了指孟芊苡胳膊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不抓紧处理，会留疤的。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多可惜啊！”

孟芊苡脸一红，垂头嗫嚅：“可我没挂号……”

“噗嗤——”袁光霁笑了，一对梨涡对称地挂在双颊，“咱们医院还没穷到缺你这点挂号费、医疗费的地步。”

孟芊苡不好意思动，袁光霁直接握住孟芊苡纤细的手腕，用生理盐水冲洗伤口。

孟芊苡一直没注意，此刻安静下来，才发现从手腕至胳膊肘，擦伤了一大片。鲜红的皮肉夹杂着灰尘，看着都疼。

“我要用酒精消个毒，可能有些疼。”袁光霁小心翼翼用棉签沾了酒精，一点点擦拭破皮处。

孟芊苡自然是疼的，可一想到对方在免费为自己治疗，生生忍下了，一声未吭。

袁光霁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年纪不大，性子倒比同龄人沉稳许多。爷爷住院只她出现，不难猜出家里是什么情况。

袁光霁又给孟芊苡涂抹了碘伏，大伤口缠上绷带，小伤口贴上创可贴，方收手。

“今天之内伤口不要碰水。”袁光霁转动了一下椅子，面向CT片，“接下来，我们来说说你爷爷的病。”

孟芊苡虽看不懂片子，但一眼看到内脏结构中那些明显的圆形异物。

“是恶性肿瘤吗？”孟芊苡脱口而出，声音带着颤抖。

袁光霁点头：“我不清楚你和爷爷的相处模式，但看来，你已猜出大半。”

“需要多少钱？”孟芊苡的眼眶已微微泛红。

“胃癌早期是没什么征兆的，很容易错过最佳治疗时间。到了今天，癌细胞已经扩散，无法治愈了，你爷爷年纪也大了，手术风险太高。”

孟芊苡的头彻底埋下去，深深的自责蔓延至全身。父母都不要她的时候，是爷爷坚定地抱着她离开。如今她和爷爷生活在一起这么久，丝毫没察觉出爷爷的痛苦。

“我建议采取姑息治疗法，缓解你爷爷的病痛。”袁光霁取出一份文件，“有一种最新的靶向药，一针24万，需要打5针，这个费用，不是普通家庭能承担的。你爷爷会晕倒，说明普通止疼药已经没什么效果，后续只能加大吗啡的剂量。吗啡这种东西，比靶向药便宜，但会抑制呼吸，副作用比较大。”

袁光霁说完起身，孟芊苡这才意识到，看着瘦弱的他比自己高一个半头。

“那个，可以借我一件长袖吗？”

袁光霁会意，孟芊苡是害怕爷爷看到了担心，起身自衣柜里取出自己的衣服。

“你一个人好好想一想，调整一下情绪，再去看爷爷。”

办公室的门在身后“咯哒”一声轻轻关上，孟芊苡的心脏似乎被狠狠挠了一下，那种绝望又无奈的感受弥漫至全身，以至身上的伤口都感觉不到疼痛了。

“袁医生！”直到先前带孟芊苡来到办公室的护士推开门，孟芊苡方如梦初醒。

孟芊苡瞄了眼护士胸前的工作牌，上面写着“急诊科护师周菁”。

“袁医生出去有一会儿了。”孟芊苡下意识告知。

周菁点头笑了笑：“你还在啊？你爷爷在73床，后续需要换单间或决定了治疗方案，可以随时和护士台或袁医生联系。”

“多谢。”孟芊苡想露出感激一笑，无奈太过无力。

孟芊苡又调整了一下情绪，方推开办公室的门，往病区走去。肿瘤科的病区静悄悄的，偶尔有护士推着患者路过，患者坐在轮椅上，拥有相似的苍白面容、枯槁头发和瘦弱身形。孟芊苡好容易压下去的怅然，再次泛上来。

孟芊苡看到“71——73床”的门牌，深吸一口气，推开门。靠门口的一张床被厚厚的帘子遮盖，中间一张病床空着，孟明知就躺在最里面靠窗的病床上，一动不动。

“爷爷。”孟芊苡轻手轻脚走过去，放下包，摸了摸孟明知的面颊。

孟明知蓦的惊醒，一双眼清明，拉住孟芊苡的手：“囡囡，我老了，不中用了。”

“爷爷胡说什么呢？我问过医生了，小毛病，休养几天，开点药，就可以回去了。”孟芊苡想笑，却发现嘴角完全提不上去了。

孟明知摇头：“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最近频繁梦到你奶奶，她想我了。囡囡，别难为自己，让爷爷体面地走吧。”

“爷爷！”孟芊苡再按捺不住，伏在孟明知身上痛哭。

孟明知轻拍孟芊苡后背：“囡囡，我想吃你做的青菜面疙瘩了，趁着我的胃还能进点东西，能不能再给我做一次？”

“好！”孟芊苡满口答应，提上包就往外走，“爷爷等着，我去去就来。”

孟芊苡心里着急，原本需要骑行四十分钟的路程，愣是提前了一刻钟。离“孟氏香物”尚有五米远，孟芊苡便看到一辆奔驰车在门前停下，下来两个高大的身影。

逆着光，孟芊苡看不清对方面容，却对更高一些的男人耳朵上别着的一对黑曜石耳钉莫名熟悉。

孟芊苡将共享单车停在距离店铺最近的停车点，奔跑着靠近自家店铺。随着距离渐近，孟芊苡慢慢看清了对方的面容。小麦肤色显得阳光又健康，个子很高，五官精致，头发剃成了很考验五官的板寸，整个人不怒自威，带着三分张狂、三分野性、四分不羁。

怎么会是他？十年前的记忆如决堤的江水，瞬间涌入孟芊苡的大脑。书桌里的蚂蚱、作业本里的痒痒草、水杯里的白醋……是孟芊苡尚能入学时最后的记忆。最后的校园时光，连同眼前的白瑄承一起，被她尘封多年，绝口不提。

初中分别后，白瑄承就被家里送去了国外，从此和半路转学的孟芊苡再无瓜葛。来的路上，白瑄承想过无数种和孟芊苡重逢的画面，唯独没想到，眼前人穿着宽大的男士体恤衫，直筒牛仔裤的膝盖处破了个大洞，头发湿漉漉贴着额头，记忆中泛红的面颊因剧烈运动而变得通红，连带胸口跟着上下起伏，喘着粗气。白瑄承就这样愣愣看着孟芊苡从街对面走来，狼狈不堪，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孟芊苡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的刹那，夹杂着狐疑、惊讶和不解，显然认出了他。

梧桐树上的蝉欢叫着“知了、知了”，在为青春过后的重逢伴奏。白瑄承和孟芊苡临街而立，隔着半米远的距离，望着彼此瞳孔中的自己，眼前浮现出十年前身着校服的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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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久别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