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序那条信息弹出来的时候,言愈正把最后一只虾饺塞进嘴里。
【江淮老师找我讨论第二轮剧本,在小区门口时光咖啡厅。你来不来?】
虾饺鲜甜的汁水在舌尖炸开,下一秒就被这行字冻成了冰碴子。
“操!”言愈喉咙里挤出半声噎住的低吼,筷子“啪”地拍在桌上,粥碗被震得晃出一圈涟漪。江淮?单独?晚上?家门口?几个关键词像炮弹在他脑子里轰出了个深坑。
“干嘛?见鬼了?”丁绎被他吓得一哆嗦,哑着嗓子问。
“比见鬼糟心一万倍!”言愈已经抓起外套裹上身,动作快得像警犬,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序哥被江淮个老狐狸叼走了!”
丁绎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个“这有什么”的不屑表情,慢悠悠地喝了口粥:“啧,序哥长那样,声儿那样,搁哪儿都是个招蜂引蝶的主儿!言狗,你这搭档危啊!江淮那号人物,段位高着呢!”
“滚蛋!少他妈乌鸦嘴!”言愈一边扫码结账,一边没好气地踹了丁绎凳子腿一脚,“池序心里有数!我过去看看,你慢慢吃,账我结了!”说完,也不等丁绎回话,风风火火就冲出了粥店。
“喂!剩下的打包呗,这就不要了?……靠!真特么见色忘义!”丁绎对着他消失的背影吼了一嗓子,无奈地摇摇头,把还没碰的虾饺拉到自己面前,“得,便宜老子了。服务员,打包!”
言愈一路脚下生风,几乎是跑着到了家属楼小区。他脚步一拐就扎进了“时光”咖啡厅。推门进去,暖气混着咖啡香扑面而来,他一眼就锁定了角落靠窗的位置。
池序正微微前倾着身体,专注地听着江淮说话,那双平时清清冷冷的眼睛此刻亮得惊人,脸颊甚至还带着点激动的薄红。
江淮则是一副掌控全局的导师姿态,侃侃而谈,眼神偶尔扫过池序,带着一种……言愈说不清但本能觉得刺眼的欣赏。
一股无名火“噌”地就顶上了言愈的脑门。他强压着,找了个离他们不远但被绿植稍微遮挡的角落位置坐下,点了一杯最便宜的美式,竖起耳朵。
江淮那番关于哪吒角色的拆解,池序对“虚张声势的颤音”的补充,还有两人之间那种因专业高度共鸣而产生的、旁人难以插入的气场……全都一字不落地灌进了言愈耳朵里。
他看见池序因为思维的激烈碰撞而闪闪发光的侧脸,也看见了江淮在池序专注阐述时,眼底一闪而过的、绝非纯粹导师欣赏的复杂情绪——那里面有怀念,有灼热,甚至……有一丝贪婪?言愈的拳头在桌下捏得死紧。
直到池序穿上外套匆匆离开,言愈才猛地灌了一大口早已凉透的苦涩咖啡,压下心头的翻江倒海。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径直朝还坐在原处、望着窗外夜色的江淮走去。
皮鞋敲击地板的“笃笃”声让江淮回过神。他转头,看到站在卡座旁的言愈,脸上并未露出多少意外,只是那温和的笑意里,多了几分难以捉摸的深意。
“言愈同学?这么巧。”江淮指了指对面的空位,“坐。正好,我本来也打算这两天约你聊聊比赛的事。”
言愈没坐。他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居高临下地看着江淮,语气带着刻意压制的平静,却掩不住那股子桀骜的刺:“不巧。我是来找池序的。江老师,大晚上的,单独约我搭档出来‘讨论剧本’,还一聊就是个把小时,您这导师当得……够尽心啊?”
江淮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身体往后靠进沙发背,姿态依旧从容,眼神却锐利起来:“言愈,注意你的措辞和态度。我找池序,是因为第二轮定了《魔童降世》的‘陈塘关对峙’,他配哪吒,需要针对性拆解角色情绪,文字和电话无法传递足够的细节。这,有问题吗?”
他顿了顿,目光直视言愈,带着一种坦荡的压迫感:“至于你担心的……呵,”他轻笑一声,带着点不屑,“我江淮做事,向来光明磊落,公私分明。我对池序的欣赏,仅限于他对哪吒角色的细腻感知力,仅此而已。”
这番话掷地有声,坦荡得让言愈一时语塞。他死死盯着江淮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一丝心虚或伪装的裂痕,却只看到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和隐隐的警告。
“光明磊落?”言愈嗤笑一声,目光得像要穿透江淮的伪装,“磊落到需要凑那么近,连手背都碰到一起?还是磊落到,你会对着他失神,叫出别人的名字?”
江淮的脸色终于变了。他没想到言愈来得这么早,还把刚才的细节都看在了眼里,尤其是“明彻”那两个字,是他心底的禁区。
“你看错了。”江淮的声音沉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刚才只是讨论角色时不小心碰到,至于失神……不过是想起了之前合作过的一个配音演员,和池序在对角色的敏感度上有点像而已。”
“像?”言愈往前逼近一步,压迫感更甚,“是像到让你特意把原定的剧本换掉,非要让池序跳出舒适圈配哪吒?还是像到,你看他的眼神,根本不是看学生,更不是看一个普通的参赛者?”
他早就觉得江淮对池序的关注有些过分——从第一轮比赛就频频点名池序点评,后来选剧本时又格外上心,今晚更是绕开他,单独约池序出来。刚才在角落里,他看着江淮眼里那抹灼热的、带着占有欲的光芒,心里的火气就忍不住往上冒。
江淮攥紧了大衣下摆,指尖泛白,却依旧不肯示弱:“我是比赛导师,对有天赋的参赛者多关注些,想帮他挖掘潜力,有问题吗?至于剧本调整,也是为了你们第二轮能有更好的表现,难道你不希望赢?”
“赢当然想,”言愈眼神冷得像冰,“但我不想靠这种‘特殊关注’赢,更不想让我的搭档,被人用带着别的心思的目光盯着。”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江淮眼底,一字一句地说:“江老师,我不管你心里念着的是谁,也不管池序哪里像他。但池序是我的搭档,也是个只想好好配音的参赛者,你最好离他远点,别把你的心思,用到不该用的人身上。”
江淮看着言愈眼底的警告,心里又气又闷,却偏偏无法反驳。
言愈看得太透,几乎戳破了他刻意掩饰的心思。他张了张嘴,想再说些什么,却见言愈已经转身,准备朝着玻璃门走去,只留下一个冷硬的背影,和一句掷地有声的话:
“下次再想聊剧本,记得把我带上。毕竟,这是我和池序两个人的比赛,不是你和他的‘单独课堂’。”
江淮似乎懒得再跟他纠缠这个话题,话锋一转,恢复了导师的腔调:“言愈,回来!既然你来了,正好说说你第二轮的角色——敖丙,和池序的哪吒搭戏。”
言愈听说要自己配敖丙,立刻回过身来。这个江淮是不是发烧烧糊涂了?
江淮翻了翻手机备忘录,先点评起言愈之前提交的片段:“你之前交的《雾山五行》火行暴走、《时光代理人》陆光独白,爆发力够,辨识度也高,但全是‘外放’的戏,没有一点‘收’的余地。就像一把一直绷着的弓,再强的劲,也迟早会断。”
这话精准戳中了言愈的软肋,刚才的怒火滞了一滞,他想反驳,却又找不到理由——他自己也知道,每次配戏都忍不住把劲儿用满,却总觉得少了点味道。
“敖丙这个角色,刚好能治你的‘躁’。”江淮端起凉透的咖啡杯,语气平淡却字字有力,“言愈,你的戏,像一场华丽的烟花,炸得满天都是,很热闹,也很……空洞。”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却更具穿透力:“因为你言愈,从来不敢把心里的‘痛’露给别人看。你只会用十倍的声音,百倍的力气,去掩盖那一丝你可能自己都没察觉的‘怕’。”
言愈的拳头在桌下攥得死紧,指甲深陷进掌心。他想反驳,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江淮的话,像一根毒针,精准地扎进了他从未敢触碰的穴位。
江淮好像很满意言愈的反应,继续刺激道:“敖丙的挣扎,是无声的雪崩。而你,连一声叹息都演不好。”他靠回沙发,给出最终审判,“如果你继续只会‘放’,不会‘收’,那你永远只能是池序身边一个吵闹的背景音。你根本……托不住他的哪吒。”
言愈皱紧眉:“敖丙不就是个温吞的贵公子吗?有什么难的?”
“温吞?那是你没看懂他的‘狠’。”江淮放下咖啡杯,指尖点了点桌面,“他冰封陈塘关的时候,声音要冷,但不能是‘无情的冷’,要带点‘逼自己狠下心’的颤;他对哪吒说‘你我殊途,终究不能同行’的时候,要轻,像叹息,却藏着‘明明想并肩,却不得不放手’的痛——这才是敖丙的核心,是‘藏在温柔里的挣扎’。”
他抬眼,目光带着审视:“你之前配戏,从来不会‘藏’情绪,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摆在台面上。但敖丙不一样,他的情绪要‘裹着一层纱’,得让观众听着‘舒服’,却又忍不住心疼——这就是你最缺的‘静水深流’的内劲,也是你突破舒适圈的关键。”
言愈有点呆了。这是第一次有人把他的问题说得这么透彻,连赵老都只夸他爆发力强,从没人指出他“不会藏”的短板。他想反驳“我能演好”,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他试着在脑子里模拟敖丙的台词,发现自己确实只会用“温和”或“冰冷”两种语气,根本演不出那种“两难的挣扎”。
“怎么?没话说了?”江淮看穿了他的窘迫,乘胜追击,“你怕的不是演不好敖丙,是怕自己‘收不住’,怕在池序的哪吒面前,你只能靠‘爆发力’撑场面,却没有‘细腻度’跟他抗衡。”
“放屁!”言愈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却没了之前的底气,“老子是怕……怕池序演不好哪吒,他从来没演过这种叛逆的角色!”
“他演不演得好,刚才你也听见了——他能想到哪吒‘虚张声势的颤音’,这份感知力,比你强得多。”江淮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现在该担心的是你!如果池序的哪吒演出了‘孤勇与脆弱’,而你的敖丙只演成了‘温吞的贵公子’,观众只会记住哪吒,忘了你这个搭档。”
他俯身,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如果你真想和池序走得更远,在配音这条路上并肩站到更高处,就别只盯着他身边的人,多看看自己的短板。敖丙是你的机会,能让你学会‘藏’,学会‘沉’,让你的‘爆’有了‘收’的余地——到时候,你的敖丙能托住他的哪吒,他的哪吒能点燃你的敖丙,这才是真正的搭档。”
江淮拍了拍言愈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一种提点的意味:“否则,你永远只能是‘爆发力强的配音演员’,而不是‘能驾驭所有角色的配音演员’。好自为之,言愈同学。”
他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从容地推门,融入了门外的夜色。
言愈独自一人坐在卡座里,桌上两杯早已冷透的咖啡散发着苦涩的气息。
江淮最后那番话,像冰冷的毒刺,扎在他心上,又冷又疼,却也带来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
学会“藏”……学会“沉”……让你的敖丙托住他的哪吒……
不!他不能输给自己,更不能拖池序的后腿!
言愈猛地攥紧了拳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咔”的一声轻响。他抬眼,望向窗外江淮消失的方向,眼神里翻涌着被彻底点燃的战意、不甘。
操!江淮!老子记下了!这敖丙,老子不仅要演,还要演得比谁都好!我要让池序的哪吒,因为我的敖丙,而成为真正的绝世无双。
他掏出手机,指尖带着未消的颤抖,却异常坚定地给池序发去一条信息:【序哥,回去了吗?我们聊聊敖丙。】
关于配音那些,我都是查了些资料,按照自己的理解瞎写的。别较真哈。[可怜][可怜][可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第 2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