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末 第1章 第 1 章

嗡鸣的蝉躲在树枝间不厌其烦地叫着，烈日炙烤着大地，暑气粘腻地贴在皮肤上，空气被烤得发颤，轻易就击碎人们伪装的平和。隔着半条街道仍能听到隔壁赵叔和李婶争吵的声音，不堪入耳的咒骂让本就蒸腾的空气愈发灼人。

小区门口的花坛边上，平时叽叽喳喳的老头老太太们默契的屏气凝神，眼神胶着在争吵的方向，连扇扇子的动作都放轻了，生怕错过半点 “夫妻结仇” 的戏份。

刚买的冰淇凌在手里已经有开始融化的迹象，才舔两口，粘腻的奶液便顺着甜筒滑过指缝，滴在路面上瞬间干涸。燥热没半点缓解，反倒和昨晚那个混乱又真实的梦缠在一起，在嘈杂的蝉鸣与争吵声里交织成一团。

“好烦”

十七岁的沈芙对着空气轻喟。她从来没想过，高三的烦恼会先于高考找上门 —— 梦里的一切太真实了，真实到像一份即将生效的命运预告，而她，根本无法接受那样的结局。

“叮铃铃 ——” 急促的电话铃声突然划破嘈杂的蝉鸣，打断了沈芙的怔忪。她胡乱擦干净掌心的甜腻，心里默念 “只是一场梦，别瞎想”，划开屏幕，周玫孜带着点讨好的声音立刻飘了出来：“阿芙，你出发没呀？”

“玫玫，怎么了？” 沈芙听出她语气里的小心翼翼，带着点藏不住的懊恼。

“就是…… 周熙扬那个混蛋！” 周玫孜的声音陡然拔高，又很快放软，“我都要出门了，他拿着瓶冰可乐瞎晃，我一撞全撒身上了！阿芙，我真的就差一步了，你能不能先去我家等我会儿？”

“知道了，我现在过去。” 沈芙无奈地笑了笑，平日的冷静在闺蜜面前总是轻易破功。

周玫孜：“爱你芙芙！等我收拾完就去削他！”

挂了电话，沈芙把冰淇淋的纸壳扔进小区门口的垃圾桶，脚步匆匆地往周玫孜家赶 —— 至少和闺蜜待在一起，能暂时把那个荒诞的梦抛在脑后。

客厅里，周熙扬正抱着一半西瓜啃得满脸汁水，看到沈芙来，立刻腾出一只手拍了拍身边的沙发：“芙姐，快坐快坐，这西瓜超甜！我给你切一半”

沈芙：“不用了，玫玫呢？”

周熙扬：“我姐在卧室……”

周玫孜：“阿芙，我马上就好，马上”

没过多久，玫孜出来，瞪了沙发上的周熙扬一眼，去厨房给沈芙拿了几块西瓜，“阿芙，先吃块儿西瓜解解暑我们再走，你脸还红着的呢” 。

沈芙在沙发上坐下，拿起一块西瓜，冰凉的果肉碰到嘴唇，才终于压下心中的燥意。她刚咬下一口，“对了，你说昨天做了个离奇的梦，到底是啥梦啊？神神秘秘的。”沈芙呛了一下，含糊道：“就是…… 乱七八糟的，醒来就忘了大半了。”

“忘了？” 玫孜挑眉，放下手里的西瓜皮，用纸巾擦了擦嘴，眼神里带着点促狭，“我才不信呢！是不是梦到帅哥啦”。她赶紧摇头，把嘴里的西瓜咽下去，声音都比平时高了点：“别瞎猜！我就是…… 没休息好，做了一个噩梦。”

见她不愿多说，玫孜也没再追问，只是把周熙扬挤走，拿起遥控器换了个频道，屏幕上正在放一部校园剧，男主角穿着白衬衫，站在梧桐树下对女主角笑。玫孜指着屏幕，一脸花痴：“你看这个男主，是不是长得很帅？那肌肉线条，和你梦里的帅哥像不像……”

沈芙：“玫玫，你好讨厌啊！！！”

在商场逛到晚上六点，两人各自回了家，夕阳把最后一缕金红泼在围墙上，老槐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铺在地面上的墨色绸缎。晚风轻拂发丝，将白日的燥热吹去。

槐树叶正簌簌往下落，一片浅绿的叶子轻轻擦过她的发梢，又飘进她敞开的帆布包里 —— 那里面躺着一本被翻得卷边的笔记本，封面上用钢笔写着 “沈芙” 两个字，字迹清秀，却在右下角藏着一道浅浅的划痕，像被命运偷偷做了标记。

凌晨的街市沉在寂静里，只有枝头的蝉还在不知疲倦地嗡鸣，像一根细针，反复刺着夜色。床上的少女似被噩梦纠缠，夏凉被混作一团，正焦躁的翻来覆去，那个梦又出现了。

梦里，她一点都不像自己，熟悉的一中校园，却又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她看见自己站在走廊尽头，目光黏着隔壁班那个新转来的男生 —— 周奕辰。他穿着简单干净的白 T 恤，阳光落在他凌厉的眉骨上，侧脸线条利落得像精心勾勒的画，轻易就勾走了所有心神。高三第一次月考，他以理科年级第一的成绩惊艳全校，加上那张优越的脸，一跃成为全校女生热议的焦点。

而自己，明明常年稳居年级前五，每天对玫玫自称学霸，竟像丢了魂一样开始偷偷关注他。在他弯腰帮自己捡起散落的练习册时，心跳乱得不成章法。她开始偷偷在草稿纸角落画他的侧影，绕远路只为路过他的教室，甚至在晚自习时，借着抬头望远的间隙，目光一次次飘向隔壁班的方向。

她以为这份暗恋藏得很好，直到听见后桌和别人窃窃私语：“沈芙肯定喜欢周奕辰吧，看他的眼神都发光。” 才惊觉自己的小心翼翼，早已是众人皆知的秘密。那些故作镇定的偶遇，那些欲盖弥彰的关心，都成了别人口中 “学霸追校草” 的谈资，也成了周奕辰 “魅力光环” 的注脚。

成绩下滑得悄无声息，从年级第三掉到十名开外，再到二十名、三十名。数理化试卷上的红叉越来越多，曾经信手拈来的公式变得陌生，而她满脑子都是周奕辰打球的背影、解题时专注的神情。

高考成绩出来那天，屏幕上刺眼的分数让她头晕目眩 ——985、211，全都成了遥不可及的泡影。

她站在人来人往的校门口，看着周奕辰牵着付眃的手，两人笑着讨论去京北的行程，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温暖得像童话故事。而自己，像个多余的背景板，完成了衬托男主光环的任务，最终被留在原地，只剩满目的荒芜和说不出的遗憾。

蝉鸣好像突然尖锐起来，沈芙猛地惊醒，额头上覆着一层薄汗，窗外的晨光渐显，只是那场关于暗恋、沉沦与遗憾的梦，真实得仿佛已经走过了一整段高三，只留下她一人在原地兵荒马乱。

梦里的细节清晰得可怕。周奕辰白衬衫上的皂角香，他拒绝自己时冷淡的眼神，还有最后她拿着勉强够到本科线的成绩单……那些画面真实到心脏在胸腔里不安的疯狂跳动。

她抬手抹了把额角的薄汗，窗外的风卷着几片枯黄的梧桐叶飘过，落在楼下的自行车棚顶。暑假余额已经不足，书桌上的高三倒计时日历被红笔圈出了醒目的日期，再过几天，就是高三开学的日子，也是她噩梦照进现实的开始。

凉水扑在脸上，瞬间洗去了残留的混沌和薄汗。沈芙坐在书桌前，翻开笔记本，笔尖划过纸页，留下一行行坚定的字迹：

“避周守则”

“9月3号，避开实验楼—— zyc问路”

“9月16号，避开篮球赛 —— zyc商场”

“9月24号，避开图书馆3楼靠窗位置—— zyc固定座”

……

将关键时间节点记下后，沈芙停下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纸页上 “zyc” 三个字。像一根细密的针，轻轻一戳，就能勾起那个荒诞到让她冷汗涔涔的梦 —— 可她一点都不想做任命运摆布的背景板。

只是梦吧，只是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