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打更小队 第34章 有缘人会再相逢

元宵之后，公主仍在宫中，听她们说沉生扇以丧妻为名，请求皇帝将婚期延后。

公主气得三天没出宫殿，也不肯吃饭。

她没能按时出嫁，我也不能按时出走。

彼时我正在伤寒之中，只能戴起面罩在冷宫里伺候。

那日难得太阳大，我到冷宫后面的林子中偷懒。树上突然掉下一个人，跌到地上也没出声。

这人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好像无事发生一般。

我好奇是谁如此二百五，过去一瞧，竟是位十足的美男子。

此人长发半簪，眉目疏朗，看穿着，不知是从哪来的世家公子。

可惜了，人长的漂亮，身份又显赫，却是个傻子。

他看到我，似乎并不惊讶，也没有恳请我保守秘密，反而姿态潇洒地转身离去。

没想到今日又碰到他，他正蹲在地上烤……烤鱼？烤鱼的焦香味飘过来，闻得我食指大动，顾不得呵斥他在我的地盘上生火偷吃。

我走上前去，蹲在旁边，试图与他搭话：“这个鱼是什么品种啊？”

他瞟我一眼，不答话。

装什么啊？瞅他穿的跟个花孔雀似的，仗着自己身份显贵，其实背地里还不是个能从树上掉下来的二百五。

我自觉没趣，便打算走了，没想到这富贵公子叫住了我，“什么品种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我转过身，看到他将烤好的鱼举给我，示意我自己拿。登时我瞧他整个人真是丰神俊朗，气质非凡。

复又坐在他身旁，我一边吃鱼，一边不免对这个人的身份感到好奇。

这条鱼烤的极好，外皮有炭火的焦香，里面的鱼肉鲜嫩味美，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

只是好奇，富家公子怎懂的这些东西？

“好吃吗？”他问我。

我止不住地点头，“想不到你手艺如此好，那你吃什么？”

他见我吃得正开心，从旁边箩筐中掏出腌好的鸡肉，放到火堆上烤起来。

“自然是吃烤鸡了！”

我呛了一下，咳嗽起来。他递给我一坛酒，叫我压一压。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现在时兴这一套吗？野炊烧烤？饮酒作乐？

我观他身上倒是有种肆意洒脱的气息，不似世家公子身上被规训后的死板寂然。

和这样的人相处，要舒心多了，只是快乐的时光短暂，临近傍晚他便走了。

青鸾将我扔到这里，就没再管我。今日突然叫了身边的侍婢，告诉我近日便可出宫，叫我做好准备。

婚期延后，她竟肯好心地送我走？这事怎么琢磨怎么玄妙。我抱着满腹怀疑回到冷宫，伺候疯掉的老妃子。

说起来这里的人真是可怜，不止冷宫的可怜，凡被困在这宫里的女人都挺可怜。

不过我自己也受制于人，身处困境，大家都是身不由己，命运也从不能由自己完全掌控，真是没法子的事。

……

马上就是春日宴了，这天夜里无风，我忙完一天的活计，还没来得及吃口饭，这个时辰也早没有剩饭了。

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我迈步去林子，没有什么，只是想去那透口气。

我疲惫地坐在树下，靠着树歇息起来。

今夜月光似乎格外明亮，帮我照见眼前的路。我的心感受到难得的安宁，不被恐惧、忧心和惊慌填补。

我还不知道出宫之后该何去何从，从前的地方应该是不能回去了，又要过之前颠沛流离的日子了吗？我其实一直很恐慌，期待久违的自由，又害怕浮萍飘零的将来。

活着，只要还活着就好，车到山前必有路。不想了，至少这个月夜属于我，如此宁静平和，让我感到活着的可贵。

树上突然掉下东西，落在地上，是一块手帕，里面包着几块精致点心。

我抬头看树上，这人怎么也爱往树上蹿呢？

“你怎么在这？”

他跳下来，在月下瞧着更见俊美出尘，宽大袖口随风飘动，犹如仙人临世，让我想起曾在中秋夜见到的神仙。

神仙笑着看我，眼睛亮如星辰。

“我掉了东西，过来寻寻。不想见到有人如此凄惨，饿着肚子还在这感悟修行，倒不知是境遇穷困还是自行苦修了？”

我已经把点心塞进嘴里，狼吞虎咽，哇塞，这个好吃，这个也好吃！能填饱肚子真是太幸福了！

我嘴里含着东西，说话含糊不清，只能以眼神表演感激：“你真是个……好人，此番多谢你了，来日若有机会，定要报答你施饭之恩。”

“……也不知你怎到如此地步，先前……”他没有说下去，这番话没头没尾，我也不太明白。

第二日干活的时候，几个小宫女凑在一块十分激动。

“听说尚书大人的公子今日进宫，不知道能不能有幸见到！”

又一人说：“我看你还是别想了，尚书公子今日来，是带着家眷一块来的……”

几人发出惊呼，芳心碎了一片。想不到刚听闻这么一个美男名号，人家就已经娶妻了，我听到心中惋惜的声音，缘分总是阴差阳错啊！

身旁粉色衣服的小女孩拍拍我的肩膀，安慰道：“你也别难过，还是有机会的。听说这位尚书公子十分好……好美色，对家中夫人没有那么专一的……”

可我如今根本不能去人多的地方露面，以防被认出来。

三日之后的夜里，青鸾叫人送我出宫。

终于要出宫了吗，不知她是何打算，我此刻的心情十分复杂，甚至遗憾没来得及去和烤鸡公子道个别。

一路行僻静小路，路过一片荷花池塘时，我突然有不祥的预感。

我停下脚步，看着领路的小太监：“公公，咱们这是往哪走呢？”

他突然跨步过来死死捂住我的嘴，一把匕首捅进我心口。

尖利声传到我耳朵：“公主说了，她这就信守诺言送你走。”

“你也别怪我，像咱们这些人的命，都是不值钱的……”

我的身体被抛向冰冷的水中，一直沉下去。

也许她曾经真的想放我走，然而沉生扇的态度又让她琢磨不透，未免夜长梦多，她终究还是决定碾死我这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身体的钝痛已经感觉不到，窒息又将我淹没。恍惚中，我好像看见一个人，朝我游过来，他袖口宽大，水倒灌进去，游着十分费力。

但他还是来了，来到我身边，抱住了我。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水中虚幻，亦如我之经历，看不清晰。我想我是回光返照，都出现幻觉了。

这个人应该锦衣华服，立于庙堂之上，也或许藏于林间，潇洒肆意似神仙悟道。

他不会出现在这里，也不会出现在此时。

我闭上眼，笑了起来，有机会见到牧屏一定要跟他吹牛，我也演过英雄救美的戏码了。

一丝气息传过来，胸口的窒息感顿时弱下去。我睁开眼，竟然不是幻觉，烤鸡公子方才离我越来越近，片刻后贴上了我，更准确来说，是在给我渡气。

他见我意识清醒，便将我托了起来。爬上去之后，我浑身发抖，心口钝痛。

我失血过多，又伤在心口，只怕再难回天。

荷花池边躺着那个小太监，看那样子是被打晕了。

富贵公子上岸后，将我扶起来，“这里不能再留了，我带你去疗伤。”

我气息不稳，断断续续地问：“你……是谁？”

他一顿，抱起我道：“我父亲是新任尚书大人。”

原来是他，我听了许多天的八卦，他便是传闻中那尚书之子，如此身份，在林子中与我相处数日，都快处成朋友了，待我有机会回老家，定要拿去跟牧屏吹牛。

走了几步，他又停下，扒了我的外衫扔在池塘中。见衣服浮在水上，他脸上露出晦暗不明的表情，看着我道：“你想不想看出好戏？”

几日后，听说宫里传出水鬼索命的传闻，一个小太监夜里不当心被水鬼拖了下去，一直到尸体浮上来才被人发现。现在那块池塘已被封住，无人敢去那边，宫中十分忌惮惶恐，也顾不上一个小宫女失踪的事了。

而我也在这一天醒过来，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身边有人见我醒了，欢天喜地地跑出去。

不一会儿，进来一位姑娘，对我十分亲切，看妆扮像是府里当家的儿媳，她和我说大人去上朝了，叫我安心歇息，临走时还帮我掖了掖被角，就去吩咐厨房帮我做吃食了。

这女子长得如此漂亮，心地又十分好，别说烤鸡公子喜欢，我也很喜欢啊。

喝过清粥之后，我便睡下了。再醒来看天色已是黄昏。

床边仍然有一个小姑娘在照看我，见我醒了给我喂了水，就去通报了。

不多时，一位气度不凡的老者推门而入，看样子就是新任的尚书大人了，他身后跟着那日救我的尚书公子和提着药箱的老大夫。

尚书大人进屋后，站在床头，等大夫给我诊治，听说我需多修养些日子，伤口无大碍后，他才笑着捋起胡须，对我说：“没事就好，就把这里当自己家，好好休养啊。”

我有些奇怪，他第一次见我竟这样亲和，我虽然不知他行事如何，也知晓能坐到这位分的大臣都不会是什么简单人物。

他见我防备，也不再多说，安抚几句便走了，行事就像慈祥的长辈，可我并不认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