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猫妖口中,几年前的女城并非女城,而唤永念,除长安之外最热闹的腹地之一,人才辈出,人杰地灵,祖上更是出过当朝宰相和振国大将军。
人人得以考取功名,做得大官。
可没多久,太平的边境地带,高姓大将军有召得回故土,家中甚至没看到其一眼就被荒谬之言的失踪一语潦草打发,随同长征而去的士兵也多有族中父老,英年时随同征战四方,因此一说,多有娘子从未等到郎君所归。
每每家中之人去永安所寻,少年有志寻父,娘子有情寻郎,无一幸免,包括收养这猫妖那家小女娘。
如今时过境迁,已然过了数载,永念变女城,不如说,是一些多情女郎落脚之地而已。
“据你这么说,那些人都失踪了,而且,再没回来过。”
“是,是的,所以,我只是想提醒你们,不要去长安,怕是会将命也丢在那儿。”
方云深起身,看向窗外的街景“为何家家门口悬挂红灯笼,并非年节,如此可是当地习俗。”
“并非,而是,盼君归。所挂红灯之门,都是家中有去长安寻人后久久未归所示,更有无能去寻就已挂之,所愿是怕他们回来找不到家,更怕,他们以为无人所念心灰意冷,所留一盏红灯。”
林溪舟推窗看去,街市上无一家不挂红灯,停顿片刻后开口道。
“他们...”
“有的家中只剩门口那盏红灯,我时常替他们添蜡油,未保心中期景,我知道他们有一天一定会回来的,我以为,你们也是这里的人,要往长安去,所以才提醒你们,别去。”
“你所说,并无人证实,但,有人愿意信你。”柳星晓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知道方云深又在想什么,一句话也不说,什么时候林溪舟又凑过去和他并肩,还真是后来者居上。
“你,在看什么?”那小猫妖脑袋凑到他耳旁,顺着他的方向看,低头所见那人又握紧拳头,悄无声息的往后走了两步,至此也没敢说那伤是他自己弄的,就怕他又把自己揍一顿。
“吃你的鸡腿吧。”拿起桌上的鸡腿塞到他嘴里,我回头看去,柳星晓还是那般幼稚,什么都不想,挺好的。
今夜的客房格外拥挤,双人间硬生生塞了四个人,不知道那女老板看到了,会说些什么话。
刚熄了灯,呼噜声就此起彼伏,方云深是睡不着,搬了个蒲团坐在窗边,地上睡着一个,床上被姓林的霸占,里屋那间柳星晓正睡得熟,静的只剩下呼噜声了。
话说这猫妖小子为啥不变回去,非要占一个地方,硬是被林溪舟挤下床的,怎么可能不困。
体内气血翻涌,手中内力凝聚,那蓝金色的光就连自己也是头一次见,柳星晓为什么要这般毫无所求的对自己好,他的力量难道会无穷无尽吗?萍水相逢而已,又拿什么还。
自己这条命不过活几年,有他便少些痛苦,也只是少些痛苦而已。
何必耽误他的仕途呢,若他潜心修炼,定然会得道成神,如此,不是耽搁了吗,师父此刻,会想我吗?
“你又在看月亮啊,月亮可真月亮。”睡得声音沙哑,眼睛睁开一条缝隙,方云深的背很单薄,像是风都能吹散的那种,走到他身边又困意侵扰,坐在身边睡着。
我看他只罢轻叹,这呼噜还能追着人打,属实是能者多劳。
给小妖猫留了很多好玩儿的东西,他依旧住在那个所谓的主人家,留了碎银让他讨生活,不至于每次都偷女店主家的厨房。
其实不难猜,女店主的脾气怎么会这么多年毫无察觉,养着他玩儿而已。
柳星晓和他似乎说了很多,我没凑前去听,林溪舟非要跟着一起,算是让他赖上不得不带他同行。
“我知道你有所隐瞒,我并不好奇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人妖殊途,你等下去,是注定没有结果的,人的因身为妖,天条令约不能干涉,更可况,你已经度过那命里一劫,为何不走,你心中自有原由,再留下去,你怕是没有机会更进一步了,你要此生只做半妖仙吗?甚至,你要干预这一切,只做小妖,不修正法。”
“这是我的荣幸,我已经猜到你是谁了,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就更加确定,你说人妖殊途,我还殊途同归呢,更何况我又没让她真的和我有什么情缘,只不过,悟道悟道,我还未能破此心结。”
猫妖看了一眼远处两人的方向,声音软了几分“你也在做,何必说我,去做你做的事吧,你的更重要,我,无能,帮不到你什么,只愿守着这一亩三分。”
“若有人来,作为上策你最好,装作从未见过我。”
“我会的,毕竟,我记性不太好,我没那么年轻了。”
柳星晓最后看了他一眼,迈步向前,又顿住却未回头“等下去,有意义吗?”
“那你呢,这么做,有意义吗?”
他没回答,轻哼一声,闪身到那两人之间,随即身后的猫妖也消失了,刚出镇子,女城就不见踪影,又像是从未出现过,林溪舟诧异,向刚来的地方跑去,确认一点痕迹都没有才垂头丧气的跟上。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幻觉吗?怎么,那么大的镇子会突然消失掉。”
“你告诉他,烦死人了,问问问的。”柳星晓把自己从一侧推到中间,自己摘花捻草捕虫捉鸟去了。
“所谓缘,应是如此。”方云深模棱两可的话让原本就不聪明的林溪舟更一头雾水,前者更是以为对方听懂了不做补充回答,毕竟聪明的柳星晓只需提点一句就知道他话中含义,除非想让自己陪他多说几句话才喋喋不休。
“云深君,我,没听懂。”
远远在前面的柳星晓转过身来,手里拿着狗尾草摇晃着,倒着走和他解释“他的意思是说,那,不是幻觉,而是结界,里面的真真假假,就比如说那个猫妖,诶,他就有可能是你看到的唯一一个真的活物,其他的,我也不知道喽。”
摇晃着脚步,闲散模样,细细想来,好像真的有那种可能性,毕竟现在无法证实了,万一真如推断一般,怕是怪谈之录上还有一席之地来着。
“柳星晓,你也觉得,那妖奇怪。”方云深快走几步就到前面凑到他旁边。
“不是奇怪,是他告诉我的。”伸手从树上摘下来几个果子,在怀里擦了擦递给自己一个,又看向旁边跟屁虫一样的傻子,抛给他一个,咬了一口又酸又涩,打了个响指封上他的嘴让他吐不出来,狰狞的看着两人。
“没毒,咽下去,哈哈哈哈哈”
我拿他没办法,可怜的林兄跟上来只有自找苦吃的一条路,解开他的口封继续听柳星晓说。
“妖也是会老,会病,会死的,少年时也不过两三千岁化形,有半兽修炼半仙之境方存万岁为少有者,而得道却可升仙免除劳苦病死,那个人,已有半仙之境了,实力,哼,一般般,自困结界,什么有缘人,什么回家,都是他自己编纂出来哄你们玩儿的,都一把岁数了,最喜欢编瞎话,编着编着自己都忘了哪个是假的了。”
“柳兄,方兄,你们在说什么啊?哪个,到底是什么所在。”
“一个,孤城。”
小妖名唤十一,千岁化形后修炼多载逃出妖界沦落到此,因见穷恶出手救了个小姑娘,被罚天劫,原本在进修之年,第一道劫就被废掉几千年修为,不成人形。
而哪个小姑娘的后世,所唤阿婉的正为病入膏肓其父上山求山神此药,世间又哪里来的山神,不过是心软的小妖所化,他本命里的一缘是躲不过去的。
那阿婉带十一回了家,精心治疗后,十一跑走前留下了转魂草,其父的劫算是渡过,话说两世的缘分就此走到尽头,奈何,有人挑唆其中,说那猫是妖,最好是抓住豢养起来,这样就可以用灵丹妙药大富大贵。
人的贪心总是不足,十一不会出现,那时他就已然入了半仙之境,掐算之时他是可以躲过此劫的,而阿婉也不相信什么妖猫之说,其弟婚娶,娶的是那当朝宰相秦氏之女,人家要的就是那妖丹来换他兄边疆之位。
其女被断了手脚,扔进曾捡到幼猫的地方,三天三夜,濒临时刻他还是救了他,他将他的丹送给她治病了,不化人形,所患失忆之症逃回妖族,可他不知,那奸佞之人见按女娃活着回来便对那妖猫之言更为确信了。
其父持刀,其弟开膛,将他捆在树上,扒了皮,剜了心,送给那宰相做聘礼,又上献给天子,所谓的龙颜一怒彻底要了他们的命,什么将军归啊,什么失踪啊,不过是那人的手段而已。
而阿婉的冤魂,冥界不收,霍难后便烟消云散了,妖猫将此地布封,日日困在其中,留住他早成不了形的几魄,骗到最后他自己也忘了那个是真的,他要等,等那人回来,那人是谁他都记不清了,更何况,自己所创的结界,普通凡人是进不得的。
执念而已,再无其他,浑浑噩噩,便正如其说。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林溪舟又咬了一口酸果子。
柳星晓挑挑眉,勾勾唇,戏谑的说道“哼,我啊,偷看了他的记忆。”一手揽住方云深的肩膀,身上衣服的红花还真有些衬托他这模样。
“记忆还能偷。”
“当然,要不然,让我看看你的。”
说话间柳星晓就追了上去,吓得那斯跑的飞快,方云深不紧不慢的在后面缓步跟着,身边树林里窸窸窣窣的声儿,树叶晃动,不过是野兔蹿出来,又恢复平静。
自困才是那小妖命中所定的劫数。
我度不了他,那是他的命,而我的命,又走到哪里才算结束呢。
方云深低着头,蹲在草丛里的兔子直勾勾盯着他,走近看才发现他脚被捕兽夹夹上,取下后摸摸腰间,口袋又被柳星晓什么时候偷走,抬手间又要运转灵力替他疗伤。
两人偷偷摸摸从后吓他,直到看他怀里受伤的毛茸茸,林溪舟心疼的不得了,连忙抱过来,只见他咬破自己的指尖,喂血给他,眼见着恢复好了,软乎乎窝在他怀里熟睡着。
“你的血。”
“我天生如此,也不必这么看我吧,不是,你们不会要吃了我,再追求什么长生,喂,不是,干嘛啊。”
“别跑啊,让我研究研究,诶,林兄,林兄,莫要摔了便宜了那野花野草。”
三人同行快到永安之时,碰到从后而来赶着马车的两个中年男子,马车上拉着的是一副棺材,车轮在前面小坡上卡出,持鞭的男子正一下又一下打在马屁股上。
嘴里念叨着驾驾驾,那马蹄子踹的地面尘土飞起,前踢高扬也动不了半分,话说壮年之马不应力气这么小。
天空中轰鸣,无云起雷,视为不详,另一位坐在马车上的男子,身穿黑色长袍,半白发髻,木簪而盘,脚上那双鞋已然破旧底面,长眉连着胡子,一副老道者模样。
那马撕叫声同着赶马的人的叫声应和,林溪舟把兔子放到旁边人怀里,想要上前帮忙,方云深打眼一看便就知道是什么情况,拦在他身前,第二声空雷后,车轱辘动了,继续行驶。
赶马人御马的叫声一遍接着一遍。
“你发现哪里不对了?”柳星晓顺着兔子耳朵,凑到身边。
“你不觉得,马夫唤马之声太勤了吗?”
“嗯,应该是里面那个要得道。”
“啊?那不是要起尸了?”林溪舟盯着前面马车的方向,心中沉甸甸的恐惧蔓延,活了这么久,只罢在话本子上看到过,此般经历还是头一遭。
“跟上吧,原本我们就要去的。”
“为什么?万一是真的,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那人道行不行,为此,怕生祸端,更何况,若真要下起大雨,我们远走也无处可躲。”
林溪舟窝着身子,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躲在后面,柳星晓拎着他的后脖领子搭着肩膀,故做奸笑的把兔子塞给他。
“乖,奥。”顺顺毛,拍拍他的后背,拉着他一同跟着到了永安。
“黑云压城,实为不详,看来我们要在这儿多住一段时间了。”我看向旁边人,柳星晓像是错悟什么,三人一兔领进了一所大宅子。
“这是。”
“我新租的,你不说要多住一段时间。”
“劳烦了。”
“收拾收拾吧,不出意外的话,一会儿可就没时间了。”
还未等吃上饭,远远的就听到一男人大叫,传遍街邻,
“大喜事,刘老太爷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