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侯爷,已在狱中畏罪自杀。’
聂七七的脑海中不停的想起这句话,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甚至她还来不及悲伤。反倒是现在,这份迟来的哀恸挟着黑暗而来,将她压抑得喘不过气。
她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在黑夜无声的抽泣。呼吸快速起伏,哪怕已泪湿了枕巾,她也未曾发出一点声响,生怕惊扰了沉睡的人儿们。
但聂七七却未察觉,床榻上的聂夫人却缓缓睁开了双眼,她注视着地板上蜷缩着抽泣的身影,泪水不禁从眼角滑落。
清晨,阳光缓缓爬上聂七七的脸庞,她渐渐转醒。
恍惚间,她还以为自己身在侯府,还是那个侯府大小姐。当她转身时,被子却被一旁睡梦中的绿饶给扯走。
此时她睁开双眼,客栈简陋的环境映入眼帘,提醒着她一切都不复过往。
等聂七七洗漱完毕,聂母与绿饶也已醒来。
“小姐,你居然醒这么早?”绿饶揉着眼睛,一脸不敢相信。
“嗯。”聂七七从床上起身,走到桌前倒了杯水润润喉咙。
接着将昨日还未来得及告知之事说与二人听:“昨日我去找回了宝石,但上官翎跟我说这的确是兰晶石,还劝我不要将它交出去。”
聂夫人听后表情凝重,道出了可疑之处:“上官家世代经商,对于这类物件的辨认不会有错。可你爹爹一生正直,绝不会干违法之事。”
“对,所以此事必有蹊跷。”聂七七眼眶微红,眼神里翻涌着浓烈的情绪,“娘,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爹走的如此不清不白。”
聂夫人叹息道:“我们如今这般情况,连自身都难保,何谈为你爹查明清白?”
“我今日打算去拜访爹爹平日熟识之人,看他们能不能帮助我们渡过难关,也许还能得到一些关于这件事的线索。”
“万事小心,如今娘只有你了。”聂夫人湿润着眼眶,轻柔地抚上聂七七的脸颊。
“小姐,我跟你一起去吧。”绿饶主动开口。
聂七七摇头拒绝:“绿饶,你留下来照顾娘吧,我自己可以的。”
望着女儿离开的背影,聂夫人心里泛起一阵苦涩。
聂七七辗转在各位大人的门口,却迟迟未见到人。平日里,这些人都对父亲恭敬有加,一招即到,如今想见一面却难如登天,
“我家大人说了,不认识聂姓之人。”
“聂小姐,抱歉啊,我们家大人今日不在府中。”
“这位小姐实在抱歉,大人今日身体不适不宜见客。”
聂七七亲眼看到那位借故说身体不适的大人,才过了不到一刻钟,就啃着大猪蹄子从府中走出。
原来不是见不了,是不想见。
聂七七原以为今日哪怕得不到帮助,也会多少得到一些线索。谁知爹爹昔日的官场好友,翻脸不认人的本事一个更胜一个。
她四处碰壁,一日过去毫无收获,眼见天色将晚,只能灰头土脸的回客栈。
当聂七七正准备抬脚走进客栈,她却突然停住了脚步,先是叹息了一口,随后又深吸一口气,嘴角努力地洋溢出笑意才踏过门槛。
“我回…”她脸上的笑意戛然而止。
聂七七话还没说出口,客栈那胖头老板正气势汹汹将自家娘亲和绿饶堵在房门口。
“老板,您这是何意?”聂七七快步上前,把二人护在自己身后。
客栈老板一看到她便摊手要钱:“你回来的正好,她们说等你回来再付房费,钱呢?”
“老板,可否再宽限几日?”聂七七自知理亏,便放低姿态硬着头皮询问。
谁知老板一点都不为所动,他眼神蔑视,语带不屑:“昨日就看你们几个女人可怜兮兮,才破例让你们用身上的物件抵房费。怎么?你真当我这儿是难民处啊?”
聂七七自小娇惯,此刻羞愧难当,一整个从脸红到了耳朵根。
她赶紧解释:“我并无这意思。”
可老板看不到钱,压根不在意她的解释,直接叫店小二将她们三人扫地出门。
店小二脸上挂满嘲笑,将她们的行囊随意扔到地上:“呵,没钱就别来客栈住。”
聂七七一语不发地将地上散落的衣物小心捡起,然后拍拍上面沾染的灰尘,叠好后又重新放入包袱里。
聂母看向蹲在地上的聂七七,小心开口询问:“七七,你今日出门可有何收获?”
聂七七没有应声只是摇了摇头,她垂头红着眼,喉咙像是被利刃划过般难受。她甚至不敢起身,就怕一转身就对视上她们期待的目光。
看出了女儿的沮丧,聂夫人向前走到聂七七身旁,也陪着她蹲下。
“没事的,七七。”聂夫人抬手将女儿轻拥入怀,“娘只要有你在身边,再苦的日子都甘之如饴。”
霎那间,她故作坚强的面具被一寸寸揭开。
聂七七抬头,泪水从眼眶中滑落。她紧紧用力回抱住娘亲,放任情绪肆意宣泄。
待情绪发泄完毕,她擦拭掉脸上的泪痕,慢慢起身。如今的她,再已不是那个任性哭闹就有爹爹宠溺的侯府大小姐了。
安静了许久的绿饶突然开口:“大小姐,其实我知道有一个地方或许我们可以落脚,只是需要委屈你和夫人了。”
聂七七苦笑道:“如今,也只有绿饶你还把我当大小姐了。”
绿饶将母女二人带到了溪北街的一处简陋的小院子。
溪北与溪东虽说只有一街之隔,但却有着天壤之别。溪东,繁华富饶,多为商铺交易与富庶之人享乐之地。溪北却截然相反,此处大多房屋破旧不堪,随处可见流民,是为贫苦人家扎根之处。
绿饶推门而进,破旧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声响。
常年未曾住人的房屋积满灰尘,才刚进去就引得尘土飞扬,呛得她们三人都同时捂住了口鼻。
聂七七左右打量着这个地方,她捏住鼻子问道:“绿饶,你是想活埋了我吗?这是什么地方啊?”
“这是我爹娘的房子。”绿饶抬手抚去木桌上的尘埃,眼眸间展露着对过去的美好回忆。
“那你家人呢?”聂七七鲜少听到她提起自己的身世。
绿饶云淡风轻地回应:“我爹娘被催债人逼死了,我弟弟被奶奶接到身边去了,为了养活奶奶和弟弟,我便卖身进了侯府。”
母女二人听后眸中带着同情望向绿饶。
绿饶抬眼正好与二人对上眼:“小姐、夫人别这样看着我,主要是侯府给的实在太多了。”
聂七七紧紧攥住那颗藏于衣袖中的宝石,在心中暗暗下定了决心。
她神情认真望向绿饶:“你放心,绿饶,这房子我不会白住的。”
早晨,天色才刚转亮。
聂七七就已穿戴整齐,她推开房门,打算去华坊逛逛。现下她身无分文,身上唯一值钱的只有兰晶石了,虽说它是禁贩卖之物,但是真正能辨认之人也不多。
昨晚来时天色昏暗,她未曾真切地观察过周遭,当她踏出房门将外面看得真切了,却让聂七七心中无比震撼。
这是她作为侯府大小姐,接触不到的世界。
溪北街充斥着喧嚣与嘈杂,不同于溪东的热闹的喧哗,这里多数都是吆喝和谩骂的声音,甚至破败到路边都不见行乞者。
聂七七每走一步,都让她颠覆了从前的认知。
在这里任何东西都可以作为交换,聂七七亲眼看见一位母亲将尚在襁褓中的婴孩交换给了他人,只为了换取一袋大米。
在溪北,七岁的女童还不如一头老黄牛来得珍贵。
然而聂七七仅仅跨过了一条街,就到达了繁华的溪东街道,眼前的景象便骤然转变。
整洁的商铺,货物琳琅满目,行人都穿戴得体。
聂七七走进华坊,不同于以往的招摇,她今日打扮的格外的素净。身着浅绿色衣衫,一双灵动的杏仁眼,乌黑的秀发齐于腰间,没有往日的贵气缠身,甚至略带几分清冷佳人之感。
她原本就天生丽质,以往明艳精致的五官都被繁杂的装扮抢了风头,如今去掉浮华,却更为锦上添花。
华坊一层,鱼龙混杂。
聂七七打算铤而走险,碰碰运气将手中之物易换出去。
当店内的伙计接过聂七七手中的晶石仔细查看,她捏紧了拳头,顿时心提到了嗓子眼。
伙计反复端详手中的石头,复又抬头望向聂七七:“这位小姐,好生面熟。”
聂七七垂下头,眼神躲闪:“你怕是认错人了,我,这第一次来。”
明显那位伙计并没有相信她的说辞,语气中带着狐疑:“是吗?小姐,您这个东西,小店可不敢收,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是‘兰晶石’吧?”
霎那间,聂七七能感受到四周的视线纷纷向她袭来。
“这怎么可能,哈哈,你别开这种玩笑了!”她一下从伙计手中夺过兰晶石,仓皇离开华坊。
聂七七拐过巷子口,就到溪北街了,终于可以得以喘息。她万万没想到,华坊卧虎藏龙,就连一个小伙计都可以轻易辨认出蓝晶石。
“交出兰晶石。”一道低沉的声线在聂七七耳边响起。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了自己脖颈处的冰凉匕首。
“这位大哥,你是不是搞错了,我哪儿有什么兰晶石啊?就是个普通的破石头而已。”她捏紧袖中之物,开始装傻充愣。
“你是要我提醒你吗?侯府大小姐。”黑衣蒙面人威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