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莫三带着人进了钱家村。
路过村口时顾昭注意到人群里一个格格不入的身影瞪了他们一眼。
“家宝,家宝你在吗?家宝!”
门内没有任何声响,莫三尴尬地转过头,“家...家宝可能出去了,你们稍等一下!”
顾昭微笑看着她,“不着急,你慢慢来。”
奚亭午在一旁郑重点头。
莫三微微一笑,走出两人视野绕屋子一圈又回来,之后才将没什么防护的门打开。
进院后,莫三就开始了忙碌,人在各个屋子间穿梭。手脚麻利,嘴也没闲着,一直跟顾昭两人聊天
顾昭和奚亭午两人坐在院子里,时不时抬头看看她,搭把手。
将一切整理妥当,莫三对着二人说了住宿安排,顾昭同她一起睡,奚亭午睡在刚被她整理干净的杂物间。
奚亭午脸色很平淡,接受了这诡异的安排,而一侧的顾昭一直皱着眉,似是不满,但并未出声。
月上柳梢头,屋里很安静,只有平稳的呼吸声。
莫三睡觉很踏实,基本不翻身。
顾昭枕着手臂,望着屋外洒下的月光,没有一丝睡意。
一道略有些尖利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宁静,“三娘!三娘!三娘!”
声音一声比一声大,非要让人回应才肯罢休。
在感觉到身侧的人有了动作,顾昭默默闭上了眼睛。
屋外传来叫骂声,那道尖利的嗓音单方面输出,言辞中充斥着不耐烦。
不多会便听到有人哭了。
许是嫌丢人,两人拉扯着进了主屋。
顾昭不放心,起身,出门,蹲墙角。
刚蹲下,顾昭便听到从那道嗓音里发出的有些腻的声音,“三娘!我的好三娘!你就帮帮我吧!要是你都不帮我,我真的就没命了!”
莫三:“我是不会同意去的 !那是毁了你的地方,我不可能在那待两个时辰!而且为什么偏偏是两个时辰?他们想干嘛你不明白吗?更何况那个地方一个女的都没有,全是男子,你在想什么!”
膝盖砰然落地,布料与地面摩擦的声音闯入顾昭耳朵,那道男声语气变得急切,“不会的,不会的,三娘,不会的,他们不会做什么的,更何况我还在旁边,我会保护你的!不会让他们靠近你的!”
“钱家宝!”有些压抑地怒吼从莫三口中发出,“那是赌场啊!赌场!你自己进了赌场是什么样你不清楚吗?保护我?我是爱你,但我还没傻到你要把我卖了我还要给你数钱的地步!”
“怎么会卖你呢?你是我的亲亲娘子,卖田卖地都不会卖你的。只是坐在那待两个时辰而已。”
扑通一声!有人倒地,紧随着一道铿锵有力地声音:“不可能!”
男人的语气开始气急败坏,“不就坐那待两个时辰,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你为什么要拒绝。更何况只要你去了待够时辰,他们不仅会勾了欠的十两,还倒给我二两,多划算,你为什么不去,你有什么理由不去!”
“十二两...十二两...十二两你就把我卖啦!我们成亲七年,我十五就跟了你。我这七年就只值十二两...我们这么多年的情谊就只值十二两...”女人的情绪逐渐崩溃,声音止不住地哽咽。
男子依旧只重复说着待够时辰的话。
“你和萧公子什么关系?”女人笃定的语气似是找到了关键。
“你...你...我...我和萧公子能是什么关系?就只是认识。”男子被戳到痛处开始跳脚,“你别转移话题,我就问你你到底去不去!”
莫三语气坚定:“从你和他认识开始,你就开始和我疏离了。也开始送一些你以前从不感兴趣的画,那些都是萧公子找人画的,对吧?画里的人物不是什么琴瑟和鸣的夫妻,是你和萧公子,对吧?而你是画里的‘妻’,对吧?”
听着这些话,顾昭意识到两人要开始打架。
还没等她起身,屋内便传来巴掌打在肉上的声音。
顾昭急忙冲向门,还未打开,门内动静已戛然而止。虽疑惑,但还是推开了门。
门内是倒在地上的钱家宝,莫三站在一侧,手中握着木槌。
顾昭略微呆滞,“你...”
莫三喘着粗气,语气激动,“是他自己把自己气晕的,我根本没打到他!”
顾昭:“先坐下,别紧张。”
顾昭扶着人坐下,手不停地顺着她的背,“别害怕,别害怕,我相信你!我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你离他很远,再用力挥木槌也打不到他。我知道你没有碰到他,你不会这么做的!我相信你!”
顾昭轻抚着怀中人的后背,待人情绪稳定下来才说:“你要跟我一起出去叫奚兄来看看吗?他跟着他师傅学医,会看些简单的病症。”
莫三抬起头与之对视,“去...去吧。”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奚亭午所在的屋子前。
顾昭刚抬手屋门就从里面打开了,两人愣愣对视了会儿。
奚亭午搭在门上的手轻微颤抖着,“怎么了?”
“她丈夫晕倒了,我和她说你会看些简单的病症。”顾昭微微侧身露出站在她身后不远的莫三,“她想请你帮忙看看,你看可以吗?”
奚亭午看着月光下的莫三,瞅了瞅站在面前的顾昭,一句话没说。
空气就这样安静了好一会儿,直到一声木头碎裂的声音传出——奚亭午放在门上的手将木门捏裂了!
顾昭尴尬笑了笑,“奚兄力气还挺大!”
面前人忙收回手,“没...没有。”
奚亭午看着顾昭,有些局促地开口:“不是要给她丈夫看病吗,走吧。”
说完也不看眼前的两人,只直直往主屋走去。
眼瞅着人进了屋,顾昭和莫三才反应过来,快步向屋里走去。
两人进屋就看到奚亭午在为钱家宝把脉,他人面色如常,语气平静,“身体还行,没大问题,就是气急攻心晕了而已。”
莫三微微挪动步子,看着奚亭午,“真的吗?真的只是晕了,没有别的任何问题对吗?”
奚亭午点头。
至此,屋中几人都松了口气。
“什么时候会醒?”
奚亭午抬眸与刚说话的顾昭对视,“很快!”
“那麻烦你注意一下他,我有话和莫三说。”说完就拉着莫三出去,留奚亭午守着钱家宝。
顾昭将莫三带到之前睡的屋内。
见顾昭一直不说话,莫三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不是有话对我说嘛,你说,我听着。”
顾昭握着她的手说:“先和你道个歉,我偷听了你们的谈话,很抱歉!他刚进院子时语气很不好,加上你说过他经常打你,我不放心,想着我学过武,能保护保护你,所以就去了 。”
莫三/反握住她的手,“谢谢你!谢谢你愿意相信我!偷听这事不重要,经常有人偷听我和钱家宝吵架,都快习惯了。你的动机是好的,我原谅你啦!”
“谢谢!”顾昭略有些高昂的声音开始变得低沉,“我有些关于你、钱家宝,还有那位萧公子的问题,不知道能不能问问你?”
屋子里安静了许久,在顾昭以为无望解答心中疑惑时莫三说话了:“你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
“就...就...”顾昭停顿整理了一下语言,“这位萧公子是谁?”
“县丞的小儿子。”莫三回答着,想到什么补充说:“他喜欢男子,尤其长得好看的。”
“你当时提起他是因为什么?是赌场和他有关系吗?”
“嗯,因为赌场的东家是他娘的娘家人办的,他在里面应该是能说上话的。”说着莫三的眼睛开始飘忽不定,像是回想起什么令她不适的事。
顾昭不愿再问下去,也不用在问下去,事情已经了解差不多,多余的问题只会让面前人情绪更不稳定。
静静守着身侧哭得不成样子的莫三,视线望向院子,看着洒下的月光,感受着偶尔吹进屋的凉风。
时间过了很久,久到顾昭耳边只剩蝉鸣。
顾昭侧头看向莫三,“你...要去看看他的情况吗?”
“不了,我自己待着吧。”莫三抿了抿唇,“现在不想看见他。”
“好,那你先休息吧,我去看看。”说着人就起身挪着步子走了。
顾昭回到主屋,看到以与刚刚全然不同的姿势睡在地上的某人,不可置信地看向奚亭午。
感受到她的眼神,奚亭午咳了咳,不自在地挠了挠头,“他...他醒过了!太吵,安静些好。”
顾昭佩服地鼓掌,“好胆量!”
走到奚亭午身侧问:“他真没啥问题?”
看着渐渐走近的人,他不自觉开始吞咽,“没...没有。”
顾昭戳了下奚亭午手臂,“你咋了?咋说话开始结巴了?”
奚亭午条件反射般收回手臂,“有...有吗?没有吧!”
顾昭看着他收回的手,默默把身子回正,“哦,他咋办?”
“我等会把他放床上就行。”
顾昭十分自信地说:“需要我帮忙吗?我力气可是很大的!”
“不用,我能行。”
看着奚亭午将钱家宝放到床上那一气呵成的动作,顾昭微抬眉梢,意料之中的事,看到还是忍不住赞叹。毕竟钱家宝看着可比她纤细。
将人放好,两人出了主屋,顾昭拉住奚亭午,“亭午兄每天都起挺早的,对吧?”
面前人不怀好意地笑令奚亭午感到诡异,“怎么了?”
顾昭凑到奚亭午耳畔说:“麻烦帮我看着点莫三姑娘。”见其一脸呆滞,又补充,“我起不来,只能劳烦你啦。亭午兄应该不会拒绝吧?”
“不...不...不会,我会帮忙的,会的!你安心睡。”
奚亭午答应后,顾昭又小声和他交待了几句话,他都一一应答。
翌日,顾昭刚醒,不算早,阳光已经进屋,屋外有交谈声,是奚亭午和莫三。
奚亭午在努力找话题,莫三可能不愿说话,只淡淡回应着,使得两人谈话内容很干涩。
许是听到动静,院中两人齐齐抬头看向刚出屋的顾昭。
感受到视线,顾昭走向他们,“你们在干嘛?”
莫三回:“做调料!”
“嗯?”
“奚兄昨天的瓶瓶罐罐撒鱼上挺香,我就问了一声,今早奚兄就带我去济安堂买了几味药材,现在在做。”
顾昭在他们面前蹲下,“一模一样?”
这回奚亭午出声了,“不一样!有很多材料只有师傅能找到,师傅也只给了我一点。要我好好珍惜。”
莫三接道:“那应该很名贵吧!不过能有一点也是好的。”
两人将东西弄好,收拾妥当,莫三拉过顾昭的手走回屋。
刚进屋顾昭的手就被放开了。
莫三转身与她对视,“你不用担心我,我现在很清醒,不可能去什么赌场。”
见她眼里没有责怪,顾昭才稍稍松了口气,“嗯,是我思虑不周!他是打扰到你了吗?”
莫三摇摇头,“没有,相反他让我很开心。已经很久没人这么在意过我了。我很开心,谢谢你们!”
听此,顾昭有些受宠若惊,“不敢,只是出于本能地想你好好的。”
莫三微微点头,“嗯!”
面前人情绪依旧低落,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样的氛围下顾昭也不知该说些什么,默默出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