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晴的视线并不清白,缓缓扫过少年的五官。
与刚刚从二楼遥遥一望不同,此刻薄晴看得更加真真切切。
少年生得极为出挑,眉眼清冷,瞳仁是纯粹的墨黑,清亮却疏离冷淡,鼻梁高挺,线条利落,下方是两片薄唇,唇红齿白,薄唇微抿。
近看薄晴只觉得更喜欢了,完全是她偏好的长相。
四目相接的一瞬间,在这寂静的夜里,薄晴久违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如果说宴会厅弹那首曲子是巧合,如今薄晴在这儿偷闲,再遇到又怎么会是巧合。
薄晴从不信巧合,她确实对这少年很感兴趣,但此刻她还不清楚少年是谁送过来的,也不会妄动。
“小姐?”少年手心中还举着那枚蓝色的宝石耳坠,眉头却微微蹙起,清冷的眸中似有疑惑。
薄晴看了眼耳坠,嘴角弯了弯,拙劣的手段。
她压下心头的**,假装不咸不淡地扫了他一眼,嘴角挂着不深不浅的笑,吸了一口烟,直勾勾盯着少年清亮的眼睛,烟雾从她噙着笑嘴角徐徐溢出。
少年的眉拧的更厉害了,薄晴的眼神让他很不适,像是在看一件物品,那其中不加掩饰的打量和轻浮,令他心生厌恶。
“多大了?”薄晴缓缓开口。
“嗯?”少年眼中掠过一丝疑惑,旋即被怒意取代。他沉默地将耳坠放在吧台上,转身拿起吧台那个旧皮夹,利落离去。
薄晴望着他背影微微发愣,指间烟灰颤颤巍坠下,烟头闪烁着一明一暗的光。
她低头看着吧台上那枚安静躺着的蓝宝石耳坠,宝石光泽温润,薄晴忽然意识到,自己或许误会了。
薄晴捻灭烟头,心头又升起了那抹烦躁,烦躁到连烟草也无法压制。
她打发了薄柯宇去陪王娥,自然不能离席太久。
没有薄柯宇在旁边周旋,薄晴喝了不少酒,她自己也想醉一场,酒精可以麻痹人,让她将这些烦恼暂时忘却。
宴散之时,已近午夜。
薄晴饮得不少酒,意识也有些混沌,薄柯宇将她扶到后座,自己坐在她的旁边。
司机轻车熟路地向两人共同生活了六年的别墅开,薄晴醉着,薄柯宇也是一路沉默,只是沉沉地看着闭眼小憩的薄晴。
汽车行驶的飞快,被树叶裁剪的路灯光影飞速地在薄柯宇脸上闪过,他的脸上没了一贯的温和笑意,汽车行驶进隧道,漆黑的影遮蔽住薄柯宇的双眼,露出一丝阴郁。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熟睡的薄晴。
她的耳坠随着汽车轻轻晃动。
却只有一只。
薄柯宇太清楚薄晴这样风流的性子,她身上这些小物件丢了并不稀奇,她向来大方,遇到合眼缘的人,随手赠出首饰是常有的事,耳坠、袖扣、胸针、戒指……他见过太多次。
可这套首饰是他给姐姐精心挑选的礼物。
绅士的面具在黑暗中逐渐扭曲,他眼中满是阴郁。
司机似乎听到了他粗重的呼吸声,微微抬头,“薄先生需要开慢一点吗?”
“不用。”薄柯宇声音如常,眼睛却没有一丝一毫离开薄晴。
一个急转弯,薄晴的身体晃动,跌进了薄柯宇的怀中,薄柯宇本能地接住薄晴的身体,将她圈在怀中。
薄晴缓缓地睁开眼,她醉得不成样子,仰着头眯着眼只能看到薄柯宇流畅的下颚。
薄柯宇垂下头,才对上了她那双醉意朦胧的眼。
“姐姐,靠着我睡会吧,不然要晕车了。”薄柯宇的声音还是像往日一般,似乎比往日更加温柔,他的手贴着薄晴柔软的衣料,牢牢地贴合在她的腰侧。
薄晴的头向上蹭了蹭,找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她的头靠着他的颈窝,呼吸扑在他的喉结上,均匀又沉重。
月光朦胧,映照薄晴沉睡的侧脸。
薄柯宇眼中翻涌着从未示人的贪婪与渴望,如同饿狼绿莹莹的眼睛紧盯猎物,一遍遍描摹薄晴的五官。
最终,薄柯宇的目光停驻在薄晴的唇上。
睡着的薄晴,唇瓣不似平日单薄,反而有些柔软的肉感,薄柯宇的眼神逐渐痴迷,他缓缓伸出手指,轻轻按上那片温热,指下不自觉用力,薄晴蹙眉轻哼,睡得不安稳。
薄柯宇倏地抽回手指,将那片残留她体温的指尖贴上自己的唇。
如同疯魔般,薄柯宇眼死死盯着薄晴,突然张口狠狠咬向残留着薄晴的体温指腹。
手中的刺痛蔓延,薄柯宇俯首贴近薄晴的耳畔,她柔软的耳垂贴在他发凉的唇上。
这个姿势并不舒服,薄柯宇并未再动。
睡了会儿,薄晴觉得酒醒了不少,她睁眼时自己正靠在薄柯宇的肩头,薄晴坐起身,揉了揉发酸的肩膀,坐正身体,仰靠在座椅上。
“姐姐,你醒了。”
“到哪了?”
“还有十分钟到家。”
薄晴侧脸看他,薄柯宇逆着光侧身在看她,她并看不清薄柯宇的表情。
似乎带着面无表情的冷漠,可声音却依旧温温柔柔。
薄晴揉了揉发酸发胀的眼睛,随口问道,“送你的车试了吗?喜欢吗?”
“喜欢。”薄柯宇应道。
阿斯顿·马丁DB12,六十周年纪念版,彭特兰绿。这个品级的跑车应该没人会不喜欢。
薄柯宇似乎笑了笑,“就是太张扬,不太适合通勤。”
“平时开就好,上班从车库里随意挑一辆。”薄晴又嘱咐道:“记得去过户。”
“好,姐姐。”
车缓缓驶入庭院,薄柯宇率先下车,绕到薄晴的身侧去替她开车门,薄晴的裙子侧边一道不高不低的开衩,她的腿迈出来,裙子的开衩滑到了大腿根。
薄柯宇的视线顺着她的绑着高跟鞋带的脚踝向上,到白皙的小腿后呼吸也跟着加重,不敢再向上看的薄柯宇又迅速错开眼,他伸出手臂,想搀扶住薄晴。
薄晴却推开了他的搀扶,径直地向别墅内走。
她的酒还没完全醒,步履有些踉跄,回到别墅,薄晴陷进沙发,闭上眼,柔软的沙发让她的意识涣散,神经松懈。
有人握住了她的脚踝,薄晴没有睁眼。
薄柯宇也喝了不少酒,他半跪在薄晴身前,小心脱下那双镶钻细高跟鞋,即便鞋面用料考究,但跋涉整晚,薄晴脚踝还是微微红肿。
他将脱下的高跟鞋放在身侧,熟练地从身后的抽屉里取出红花油倒于掌心,力道恰好地揉按她伤处。
薄晴的脚不大,生得白皙纤巧,薄柯宇一只手掌便能稳稳托住,清凉药油伴随他恰到好处的揉捻,他的力道让薄晴舒适,却也让她心烦。
她厌烦薄柯宇这种无微不至地照料,更厌烦自己身体对他下意识的依赖。
薄晴想将脚抽回来,却没控制好力道误将薄柯宇踢开,薄柯宇打了个趔趄,身形晃动又重新稳住握住了她的脚踝。
“是不是弄痛了,不揉开明天脚踝会肿。”
薄晴缓缓睁开眼,她低头垂眼看着神情认真的薄柯宇,手指下意识地抚摸上薄柯宇的头。
薄柯宇抬头冲她笑了笑,他眼睛亮晶晶的,脸颊微微侧了侧,正贴在她的掌心。
像一只讨好人的小狗。
“很快姐姐,再忍一忍。”
薄晴不语,只是凝神屏息看着他,那一瞬间,她有了一丝心软。
她不应当这么对他。
待薄晴脚上的红肿稍褪,薄柯宇为她套上软拖,去厨房冲了杯温蜂蜜水放在茶几上。
薄晴看了眼水杯中漂浮在上面的柠檬,又看着薄柯宇拎着她的高跟鞋去玄关,在门口换鞋。
脱了西装外套的薄柯宇,看到薄晴坐在沙发上正淡淡地看他,笑道,“姐姐,洗完澡再睡吧。”
他扯了扯领带,解开了袖扣的扣子,露出了手腕上的红绳。
薄晴看着红绳突然笑了,她开口道:“桌上那份文件,是给你的。”
薄柯宇这才注意到桌上那份蓝色的文件夹,他打开,是一份股权转让协议。
当年薄老爷子临终前,薄父,二叔和三叔各得瑞明20%股份,三叔海难身故后,他的股份一直由薄晴代管。
“怎么突然给我这个?”薄柯宇凝视这份原本他成年时便应当给他的股权,心下疑惑。
他从来都没有肖想过这份股权,它从不应当属于他。
“送你的生日礼物。”薄晴起身,并不想与他在聊下去。
薄晴随手将另一边耳坠和项链摘下来丢在茶几上,长发披散而下,她未再多言,转身上楼。
薄柯宇手指缓缓地摩挲着坚硬的文件夹,目光却沉沉落在茶几孤零零的耳坠上。
温暖的水淋在薄晴的脸上,蒸腾的水汽糊在她眼前。
股权给了薄柯宇,开弓已经没有了回头箭。
她也没有了心软的余地。
她养他这么大,他理应回报她。
薄晴将脸上的水扑了扑,关掉了按钮,她头发湿着,却懒得理会。
楼下的客厅灯火通明却已经空了,薄柯宇想必也上去洗澡了,桌上的首饰已经被薄柯宇收了起来,那份股权转让的协议却还在桌子上。
协议旁边是一盒富春山居,她常抽的牌子。
薄晴随意躺靠在真皮沙发上,头发上的水,顺着发尖低落在地毯上。
她并不是爱吸烟的人,可最近情绪压抑,她总爱抽一根压一压难以消遣的情绪。
润鸣即将上市和京北新区的开发本就压得她喘不过气,在这个关键节点投管局原局长突然被双规,新的局长即将上任,是谁却没有透出半点风声。投管局领导层的变动,必定会打破原有投管局内部的平衡,这也看出了对京北新区规划的重视。
只是,领导班子突然变更,瑞明之前在投管局打点一切关系都算是白费了。从头打点耗时、耗力、耗钱,更何况新局长的喜恶,行事风格,一概不知。
瑞明中标的前景陡然间扑朔迷离。
若不是此,她也不会兵行险着。
也这么着急去做这些事。
身后传来脚步声,薄晴没有动,薄柯宇却拿着吹风机走到她身后。
他的手指轻轻地穿过她的发丝,拨弄她的湿发。
薄晴缓缓闭上了眼睛,她不想去看薄柯宇,不想看他温柔乖顺的眼睛,她知道自己是在害怕,害怕在他眼中看到失望与痛苦。
薄柯宇的动作很轻柔,她顺势假装睡去。
头发被吹干,薄晴感受到薄柯宇将她轻轻抱起,送上楼。
这样的行为从前薄柯宇做了数次,早已经熟稔,薄晴没有睁眼,她平躺在卧室的床上。
床上放着的那套酒红色长裙,薄柯宇应当看到了。
他为她今晚出席宴会精心挑选的礼服,她并没有穿。
薄柯宇缓缓将被子盖好,继而半跪在床边。
薄晴知道他没有离开,知道他在看她。
薄柯宇突然站起身,俯首贴近薄晴的耳畔,她柔软的耳垂贴在他发凉的唇上。
黑暗中的薄晴听到了薄柯宇发凉的声音,像他的唇一样。
“姐姐会如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