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天大醮就在两日后。
这本就是道教盛会,此番又是奉了皇命,要为天下百姓祈福,因而这日的流云观可以说是门庭若市。
当然,因是奉皇命举办的祈福盛会,自然得有够格的皇室中人到场主持,皇帝自然是没空来的,那就只能由太子代行,而太子都到场了,那其他几位皇子必然也得来走个过场。
光是想想,都能猜到今日的流云观会有多热闹。
李镜芙站在山脚,想要仰望流云观的大门,却只看到了一眼望不到头的台阶。
唉,为什么这些寺庙道观都要修在半山腰上呢?这么多台阶,得走多久才能上去啊?
她又抬头看了眼今日颇给面子的太阳,心想还好是冬天,这要是夏天,倒贴钱她都不来。
兀自腹诽半晌,李镜芙认命地叹了口气,收回视线时正好看到了站在上面平台处的秦无咎。
说起来这人也算是言出必行,说要给她当护卫,还真的一大早就来侯府等着了,到了这边也丝毫没有在乎旁人的眼光,一直保持着适当距离跟在她前后……
好吧,没有后,人家好胳膊好腿,爬起山来那叫一个毫不费力,她刚爬两步就有些气喘,一抬头,人家脸不红心不跳的就站在前头等。
倒是也不催,一副很有耐心的模样。
李镜芙叹了口气,继续埋头迈步。
走到秦无咎站着的平台时,李镜芙再次停下来休息。
秦无咎回头看了看还不足十级的台阶,终是有些费解地开口,“你平常走路都是让人抬着的吗?”
这话的讽刺意味不可谓不足,李镜芙猛吸一口气,“我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身体差点怎么了?”而且她已经有在好好锻炼身体了好吧。
秦无咎拧起眉头。
她说这话时毫不心虚,甚至还颇有些骄傲地两手叉腰,一双眼睛映着天光,一时间令她身上那件朱红披风都失了颜色。
秦无咎平淡转眸。
可他这模样落在李镜芙眼中,就是妥妥的不信加不屑。
李镜芙来了劲,“你体力好,你素质高,那你把我背上去吧,正好也省得你等我等得不耐烦。”她一副摆烂耍赖的姿态。
听到这话的兰草和莫离都不约而同瞪大了眼睛,两人都下意识看向周围,确保方才那胆大包天的话没被人听到。
不过好在李镜芙说话声音不大,最多只有离得近的几人听到了一些,但回头看过来时却又被秦无咎的冷脸吓得收回视线。
秦无咎半垂眼眸睨着眼前口出狂言的女子,眉头拧得更紧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啊。”李镜芙理直气壮,“怎么,你自己走的上去,背我就不行了?”
秦无咎盯着她没说话。
李镜芙也毫不退缩地看回去。
既然是以结仇为目的提出的要求,那肯定是怎么过分怎么来,她就不信他堂堂镇国公世子听到她的要求会不生气。
李镜芙美滋滋地想。
可好半晌,眼前这人都没有一点动静。
就在她在周围路人频频看过来的视线中快要坚持不住败下阵来的时候,他突然朝这边走了一步。
距离骤然缩短,头顶笼下一片阴影,李镜芙下意识后退,却不小心一脚踩空。
失去平衡的瞬间,后腰倏地揽上一条有力臂膀,将她捞回来的同时,猛地按向面前的胸膛。
额头撞上锋利下颌,李镜芙一抬头,便看到了勾起一点弧度的薄唇。
鼻尖萦绕一股若有似无的沉香气息。
紧张作祟,她攥紧手中方才慌乱间拽住的衣襟,却不想太过用力,竟然将秦无咎拉下来了一些。
一下子,好像她在强迫秦无咎低头一样。
一道极轻的笑声拂过额头,李镜芙感觉耳后轻轻颤栗。
“我当然可以背,但……”他忽然俯身靠近,几乎贴在她耳边,“你敢当着楚玄胤的面,让我背吗?”
李镜芙倒吸一口凉气。
她来不及去看秦无咎的神色,便急切回头,果然看到了停在数级台阶下的楚玄胤。
一瞬间,脑中嗡嗡作响。
完了,要死了。
李镜芙浑身僵硬,甚至都忘了推开秦无咎。
而秦无咎也并未松手,他将李镜芙害怕惊慌的脸色看在眼里,而后抬眸看向阶下的楚玄胤。
明明是没有任何情绪的一眼,但楚玄胤就是从他眸中看出了挑衅。
他缓缓攥紧垂在袖中的双手。
可即便有侍卫开道,周围依旧人来人往,他不能在这里发怒。
楚玄胤深吸一口气,步履平缓地迈上台阶。
在他动作的瞬间,李镜芙也回过神来,感觉到还按在自己后腰的大手,她心头一跳,赶紧手脚并用地推开秦无咎。
转眼,楚玄胤已经走到二人面前。
“臣女见过三殿下。”李镜芙心慌慌地低头行礼,正好错过了二人的眼神交锋。
“时辰未到,太子殿下估计也还在路上,三殿下来得可真早。”秦无咎神色如常与他寒暄,但说出口的话听着却不善。
然而楚玄胤只是淡笑,“太子殿下代行天子事,只需在仪式开始前抵达即可,孤身为臣子,又是手足,自该提前过来,帮皇兄查看。”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李镜芙的紧张都消解不少,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真不愧是苟到最后的人,这笑面虎的本事练得可真到家。
秦无咎面上露出了然神色,“既如此,那臣便也不耽误殿下了,殿下先请。”他说着,让到一边,伸手示意楚玄胤先走。
但楚玄胤并未动作,他看向一旁的李镜芙,“阿芙今日怎会来此?”
李镜芙没想到他还顾得着跟自己说话,愣了一下才道:“臣女近来有些霉运缠身,想着这罗天大醮既是为天下百姓祈福,便也想来为自己消一消灾。”
“是我考虑不周了,你该早些告诉我才是,如此,我也好提前派人护送。”他语气温和,叹了口气,突然上前似要去碰李镜芙。
李镜芙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他的手。
楚玄胤的手顿时尬在半空。
李镜芙头皮一麻,赶紧道歉解释,“臣女之前落水,还有些糊涂,请殿下见谅。”
她的解释确实提醒了楚玄胤她失忆一事,但她也忘了就在不久前,她才被楚玄胤看到和秦无咎毫无避让地抱在一起。
话说出口,李镜芙就已经后悔了。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被这俩人弄得脑子出问题了。
这一幕秦无咎在一旁看着,不知为何,他看到李镜芙躲避的那一下,竟毫无来由地产生几分愉悦。
于是,他大发慈悲打算帮李镜芙解决这块狗皮膏药。
“殿下,您若再不动身,恐怕太子殿下就该来了。”他来了,你可就没法表现了。
楚玄胤自然听懂了,他神色不虞地看了一眼秦无咎,但却不得不承认,他的确不能继续停在这里了。
于是他最后叮嘱了李镜芙几句,便带着人继续向上行去。
等人走出一段距离,李镜芙才松了口气。
“这么怕,当初又何必招惹?”
身旁突然传来一道调侃似的话语,李镜芙柳眉倒竖,“谁招……”
意识到自己声音有些大,她赶忙放低音量,“谁招惹他了!分明是他跟太子打擂台,害我这个无辜之人夹在中间难做!”
无论是原书里,还是现在,她这个名义上的女主角,才是从头到尾唯一被玩得团团转的受害者好吧!
李镜芙愤愤地想。
但说完,身侧却十分安静。
偏头去看,却发现秦无咎眸光沉沉,正盯着她。
李镜芙被这眼神吓了一跳。
秦无咎微微低头,双眸像是要望到她心底,“你怎知他是为了和太子打擂台?”
李镜芙呼吸一滞。
完了,说漏嘴了。
她不敢再去看秦无咎的眼睛,憋了半天,才含含糊糊道:“我这人很有自知之明的好吧,当然不会以为能一下得两位皇子青眼……”
她声音越说越小,赶紧岔开话题,“还有那么那么多台阶呢,再不走要来不及了。”
说罢,她也不管秦无咎是何反应,拎起裙摆就往上跑。
秦无咎目光跟随,并未再出声。
莫离几步上来,“世子,这李大小姐还挺聪明。”
“聪明?你以为楚玄胤的野心还藏得住吗?”他声音轻得融进风里,“在这吃人的京城,太聪明可未必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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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天大醮在算好的吉时准时开始,流云观广场中央设有法坛,待到焚香开坛后,便不断传来法鼓、铙钹之声。
观者云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中央的法事上。
但李镜芙例外。
她可不是真的来观礼的。
目光在前方逡巡,她终于见到了几位皇子。
排在最前的应当就是太子,一身太子冕服,打扮起来倒是还挺人模人样,就是看起来伙食相当不错,要不是那身衣服,谁能看出来他是太子。
李镜芙吐槽,看了两眼就略过了。
在他身后分了左右两列,左边排头是楚玄胤,而右边排头是个稍显瘦弱的男子。
说是瘦弱其实也只是相对来说,与其他几位皇子常年习武所练就的身形相比,他看着确实瘦弱不少,尤其是被高挑的个子一衬托,越发显得身上的衣裳过分宽大。
李镜芙站在后面,不太能看清他的脸,但看那站位,想来应当就是二皇子。
其实她对这位二皇子还挺好奇的。
小说中提到他时,说他自幼便身体不好,常年汤药不断,恐寿数难长,因此也是对皇位最没有威胁之人。不过即便如此,楚玄胤在登基后,还是将他的母妃贤妃娘娘困于宫中,作为牵制他的人质。
但不知是作者写着写着忘记了,还是此人的剧情到这里就真的结束了,反正直到小说完结,他也没有正儿八经地露过面。
李镜芙觉得楚玄胤不会无缘无故提防一个随时可能狗带的病秧子。
“那个是二皇子吗?”李镜芙打算从秦无咎嘴里旁敲侧击一下,结果一回头,却发现方才还站在她身后的人不见了踪影。
“哎?”她四下看去,却依旧没找到人,于是戳了戳一旁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的兰草,“秦无咎呢?”
兰草睁开眼睛,还有些懵,“方才还在呢……”
李镜芙啧了一声。
刚还夸他呢,转眼人就没了,招呼都不打一声,也是个不靠谱的。
她心中默默吐槽了两句,看了一圈实在找不到人,便也就放弃了。
收回视线,她再往前看去,却发现原本站在前头的楚玄胤突然脱离了队伍。
李镜芙心中一跳。
“草啊,你继续在这祈福,我离开一会儿。”她拍拍兰草的手臂,紧盯着楚玄胤的背影,灵活地钻出人群,跟了上去。
[猫爪]
是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冷清的一天(点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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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