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月笙冲进里屋时,赖二已经醒了,他口中塞着的棉布堵住了他的声音,只能发出“呜呜”的声响。
虽说公孙盛把他折磨得不成人样,但这手臂断口处的血也算是止住了。
纪月笙的眼眶里泛着泪光,她飞快上前把赖二嘴里的棉布抽出,紧接着用短刀将绑着他的麻绳割断。
“二小姐……你杀了我吧。”
赖二的额头布满冷汗,他死死咬着牙,强忍着断臂处的剧痛,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纪月笙的眼泪终于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哽咽着说:“不!赖叔你忍一忍,我马上带你回府,给你找最好的疡医。”
她小心地将赖二的右臂搭在自己颈间,半扶半扛地带着他往外挪。
每走一步,赖二都疼得浑身发抖,脸上的肉拧成一团。
纪月笙一边用力撑着他的重量,一边轻声安抚他。
好不容易挪到东侧门附近,门口的司阍立刻上前拦住去路。
“你家王爷已经答应放他走,若你不信,可以派人去问!”
纪月笙的话刚落,身后就传来叶安毫无温度的声音:“二小姐,你现在不能离开,长公主还在前厅等着你和殿下。”
她没有回头,怕这轻微的动作会扯疼赖二,背对着叶安说道:“我把他送出去自然会回来见长公主。”
“把他交给我,你去前厅。”叶安说着已经绕到她面前,挡住了去路。
纪月笙抬眼看向他,眼底满是戒备。
叶安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又开口道:“既然殿下已经答应放了他,我便不会再对他动手。不过是个奴仆,没有命令,我犯不着赶尽杀绝。”
这话倒没说错。
公孙盛这般折磨赖二,本就是威慑她,如今目的已达,以他的性子,确实不会再在一个奴仆身上浪费功夫。
纪月笙沉默片刻,扶着赖二的胳膊,小心地转给了叶安。
叶安接住赖二后,她看着赖二,声音放得极柔,像在哄小孩:“赖叔,你再忍忍,等我回来。”
走了两步,她又忍不住回头,眼神里满是担忧,再次叮嘱:“千万别做傻事,一定要等我回来。”
在去往前厅的路上,纪月笙心口被一股浓重的忐忑紧紧裹住,几乎喘不过气。
她脑海里反复盘旋着一个念头,总觉得这是跟赖二的最后一面。
“还是护不住大家吗?”
“不,不会的。只要更加谨慎,大家都会没事的。”
她对着空无一人的走廊低声自问自答。
短短一段路,她却倍感煎熬。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来到前厅,她刚跨进门槛,就看见长公主神态自若地坐在左侧的椅子上,公孙夜则坐在右侧。
余光瞥见长公主身后的侍女,那身形有些眼熟,她定睛一看,才发现是换了衣裳的却眉。
纪月笙刚给长公主和公孙夜行了礼,公孙盛便走了进来。
他简单行了个问候礼,却没坐到主位上,而是在长公主旁边落座。
公孙盛刚落座,长公主便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他身上:“夜儿说,你把纪府仆人的手砍了?”她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公孙盛不辩解,对着长公主轻轻点了点头。
“所为何事?”
长公主又问,她目光依旧平静,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公孙盛缓缓抬起头,先是看向站着的纪月笙,随即又瞥了一眼对面的公孙夜,语气平淡地说:“他冲撞了我。”
“冲撞了你,就砍了他的手?”长公主的语气终于有了波澜,她骤然抬起眼眸,眼底闪过一丝怒意。
不等公孙盛回答,公孙夜迫不及待开口:“不过是个奴仆,死了也就死了。二小姐在这府中随便挑几个更年轻力壮的回去就是了。”她说得轻描淡写,甚至带着一丝嫌厌的意味。
这话轻轻飘进纪月笙的耳朵里,她后槽牙被牙根的力道碾得有些胀痛,却努力压下心中的怒火,垂眼看着地板。
长公主恢复了端庄自若的神态,她端起桌上的茶盏,目光扫过纪月笙时,带着几分探究:“纪月笙,你说呢?”
纪月笙觉得心口堵得慌,她知道,只要她暗示要追究,那长公主必定会给她一个说法。
只是他们三人毕竟是一家人,即便长公主跟自己的母亲再亲密,明面上也要维护皇室那所谓的尊严。
眼下赖二的手臂已经断了,她不想拖太久,只想快点结束这无聊的谈话,带赖二去医治。
至于公孙盛,她自然不会放过他,但现在不是时候。
她默默在心里记下了覃小满和赖二的这笔新仇。待她羽翼丰满,新仇旧恨,她会一并清算。
“公主殿下说的对,不过是个奴仆,死了也就死了。”她刻意顺着公孙夜的意思说,随即看向公孙盛:“何况魏王殿下留了他一命,这已经是极大的宽容,民女替那奴仆谢谢魏王殿下不杀之恩。”
长公主一怔,她没想到纪月笙会这般处理。先是抿了一口茶,才缓缓开口:“既然如此,那此事便了了。没什么事就退下吧,带那奴仆回去疗伤。”
“是——”
纪月笙应了一声便匆匆退出了前厅。
刚才的忐忑挥之不去,她提起裙摆,飞奔到后罩房的东侧门。
见赖二正闭着眼倚坐在门框上。
她心脏顿了一下,脚步停了下来,下意识喊道:“赖叔!”
赖二听到声音缓缓睁开眼,抬头向纪月笙看过来。
她松了一口气,才又抬脚跑过去。
·
云临在魏王府正门西侧等了许久,终于见到长公主出来,却没有看见纪月笙。
由于他满脑子都是纪月笙的安危,没留意到侍女扮相的却眉。
但却眉看见了他,朝他挥了挥手。
云临定睛一看,当即认出了却眉,他心中一喜,正要迈步上前。
却眉连忙又摆了摆手,急切地示意他不要过去。随即,她抬手指了指纪府的方向,眼中带着催促。
云临心下了然,不再迟疑,转身跃上马背,策马朝着纪府的方向去。
他来到纪府时,纪月笙已经请来了疡医,此刻正在给赖二处理伤口。
纪月笙将魏王府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云临。
二人来到正厅,一同梳理此次计划,试图找出哪里出了差错。
此时一个小仆拿了一封信进来。
纪月笙接过信封,轻轻撕开一头。
云临立刻起身,走到她身后,俯身低头,与她一同看向信中的内容。
两人逐字逐句看完,纪月笙猛地侧过身,仰头看向云临。四目相对,他们眼里全是不可置信。
纪月笙懊悔不已:“却眉说的没错,人是会变的,我轻信了王珏,才导致小满被废了双手,赖叔断了一条手臂。”
她说完气得给了自己一巴掌。
“别太自责,”云临心疼的抬手轻轻抚摸她的脸:“以后,我们绝对不能再轻易相信他人。”
纪月笙点了点头,却没有放松下来,反而更紧张了。
“既然公孙盛把王珏这张牌打了出来。那个杜枝枝,十有**也是公孙盛的人,我大哥行踪可能已经暴露,他有危险。”
云临感受到纪月笙不安的情绪,扶着她的双肩,轻声安抚:“先冷静。”
“我怎么冷静得下来!叶安那么厉害,我大哥根本不是叶安的对手。你也说了,这么厉害的人,公孙盛身边有三个!除此之外,他还豢养了许多死侍,我……”
她越说越急,声音带着哭腔,身体在微微颤抖。
“你还有我!”云临打断纪月笙,声音比平时重,手上的力道也不自觉加重了一些。
纪月笙望着他坚定的眼眸,情绪稳定了一些。
云临看着她,语气放缓了些:“不止是我,沈家和长公主都是站在我们这边,我们一起商量对策,你不要太着急。”
这一席话终于让纪月笙彻底冷静下来,她轻轻推开云临,转过身双手撑在桌上,认真思索起来。
云临站在她身侧,只是默默看着,不去打扰她。
她努力去回想后罩房的事情,想从中获得一些线索。
可翻来覆去的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到底有什么遗漏的细节。
就在她愁眉不展的时候,赖二扶着门框,一步一步艰难地走了进来,边走边说:“二小姐,我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情。”
由于失血过多,他的脸色苍白得如同死人。
纪月笙闻声转过身,刚想去扶赖二,云临却先她一步上前。
赖二迫不及待说道:“我被魏王折磨得晕过去几次,有一次我自己醒过来,迷迷糊糊听见他对谁说‘纪南星还没找到吗’。”
云临和纪月笙默契地看向彼此。
她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云临也松了一口气。
纪月笙脑子里的困惑终于解开。
云临分析道:“若你大哥和使团已经落入公孙盛的手中,他不可能这么轻易放过你们。无诏私自回京是重罪,只凭这一点,他就会让自己的人参上几本。”
纪月笙接过话头:“确实,既然他在信里让我们继续假扮使团,那就说明他比谁都害怕这件事情被发现。”
她悬着的心终于落地,觉得此事可以告一段落了。
然而次日云临急匆匆地赶到纪府,带来了一个让她始料未及的消息。
“月笙,出事了!”云临神色凝重,一进门便说道:“公孙盛今日在朝堂上,向陛下求娶你姐姐。陛下准了,圣旨八百里加急送往镇南关了。”
“不是!他有病吧?他求娶我姐姐做什么?”
纪月笙气得一掌拍在桌子上,随即疼得不停甩手。
云临摸着下巴思索片刻,缓缓道出自己的想法:“你想想,眼下你大哥下落不明,你父亲不日抵京,他求娶你姐姐的目的,是否就明朗了?”
纪月笙恍然大悟:“接到圣旨,姐姐若回京,镇南关便没有将领坐镇,必定失守。大哥下落不明、军中少了五十余人,这些都会被追查。她若抗旨,便会被当场斩首。即便她武功高可以脱身,但军营她肯定是回不去了。如此一来,镇南关也会失守。”
云临点了点头,随即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公孙盛,你此招好狠毒!”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是一想到家人接连身陷囹圄,她终究是冷静不了。
“公孙盛!我要将你千刀万剐!”
纪月笙气红了眼,她失去了理智,一把抓起桌上切果皮的短刀冲了出去。
云临也冲出去抱住她,但她此刻的力气大到他控制不住,他只能一掌将她打晕,将她抱回屋内。
长公主:结果我只是来打了个酱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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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求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