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一大早,凌云还在床上,就听见外面吵吵闹闹的声音。
她眯着双眼从床头把手机捞进被窝,看了眼时间。
才八点!
对于不上班的凌云来说,这个时间点她一般还在做梦。凌蔚说她是小时候留下的后遗症,自小睡眠不足,导致长大后就很喜欢赖床。
半靠着床头打了个哈欠。天鹅颈上扬露出清晰的下颌线,精致的脸上未施粉黛,眼尾渗出一些晶莹,像是一只慵懒的猫咪,随性又优雅。
凌云趿着拖鞋半梦半醒去找衣服。
这里没有柜子,还好是夏天衣物都不厚。除了衬衫西裤被她用衣架挂在门后的挂勾上,其余都在行李箱里放着。
视线落在平放在地上的银灰色行李时,脑海中突然闪过亮光。
这个行李箱里都是些零零碎碎的小衣物,像无袖内搭这类。当然,还有比较贴身的小物件。
嘶.....这行李箱最近两天是不是都没合?
凌云拿出要穿的衣服,指尖摩挲着黑色边缘线条,缓缓起身时看向门口,又看向行李箱。
不说正对着门口,也是进来就能扫到的位置。
她细眉微蹙,低头看着手上的黑色蕾丝边小物件失神,耳根后知后觉微微发烫。
到底看没看见?
其实,好像看见也没什么吧,只是内衣而已......
凌云轻摇了下头,丢掉脑中奇奇怪怪的难为情,感觉自己是最近两天闲的,才会纠结这些无伤大雅的小事。
今天太阳很大,温度不算低。凌云只穿了件正肩修身短袖,配阔腿长裤。上衣收腰的设计衬得腰身格外纤瘦,柔美的曲线盈盈一握。
等她洗漱完,之前吵闹的声音已经消失。不知道是处理完了,还是暂时安静。
在厨房找到吴楠给她留的早饭,选择性无视那枚鸡蛋,端着牛奶准备去门口看下情况。
刚走到院子里,就听见隔壁传出一声玻璃打碎的清脆声。
凌云对这种声音尤为敏感,肩膀不知觉抖了下。
脑海中闪过画面。
昏暗的房间里,男人愤怒地将玻璃杯砸向她,有时会落在她脚边碎掉,有时会擦过她的肩膀砸在墙壁上......
捏着杯子的手渐渐用力,秀眉拧起,整个身体下意识紧绷。
接着耳边传来宋婉沧桑又带激动的声音,“我不需要!”
尹时雨说话一向小声,凌云不得而知她说了什么,而过后隔壁变得静悄悄。
尹时雨和宋婉之间的矛盾应该没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凌云将近几天所见所闻串联起来,再结合宋婉刚刚那句话,猜测宋婉应该是不想再浪费钱治病。
而尹时雨肯定不会对自己母亲不管不问。
除此之外,凌云想不到其他原因。
只是她不知宋婉到底是什么病,只能从宋婉那天的状态猜应该不是普通的病症。
那间房子也看不出任何男人生活的痕迹,母女两个相依为命......
她视线越过墙头绿意盎然的葡萄藤,只能瞧见青瓦的屋顶上飘摇着一根孤零零的野草。
压垮一个家庭的稻草有时真的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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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楠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凌云已经在躺椅上补觉了。
她睡得不深,听见脚步声坐起来问,“早上怎么回事?”
吴楠吃完一线瓜回来,拉过小凳子坐在旁边绘声绘色,“赵春如彪悍是真彪悍,没脑子也是没脑子。”
凌云挑眉,能看出来。
“本来市里的人只是想简单先走访一下,结果你猜怎么着?”吴楠拍腿,“她倒好,直接给人脸上抓了两道血印子。”
凌云勾勾嘴角,似有猜到,“带走了?”
“肯定的。”吴楠托脸,“当场就报警了。”
怪不得动静那么大。
“我没往前凑,当时她家院子围墙趴的都是人,不过都是看热闹的。”
村子说大不大,消息传得快,市里人前脚敲门,后脚就有人说赵春如家要完蛋了。
“不过吧,感觉这赵春如背后是有什么人。”吴楠摸着下巴分析,“被带走的时候头扬的像只公鸡,眼睛瞪得滴溜大。”
凌云听完继续躺回竹椅上,双手放在两侧,眼神透着笃定,“秋后的蚂蚱罢了。”
蹦跶不了几天。
如果没有摸清赵春如身后的人,她是不可能这么快动人的。一个镇政府的二把手,单靠她自己的人脉就能办妥。
但在这里面,凌云还比较好奇一点。
这尹国富到底是知道赵春如出轨那个二把手,却因为钱财势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还是真以为自己老婆有什么硬气的背景?
如果是前者,那凌云觉得这尹国富倒是真能忍。
不过能为了钱卖掉自己女儿,这两位没一个好东西。经过今天这一闹,人要么会老实一阵子,要么就是自寻死路。
骗取贫困户籍这事可大可小,但利用贫困户身份卖惨骗取别人钱财这事就属于诈骗。
只要金额足够,也够他们进去吃几年饭的。
就是家里的孩子......
凌云想起那日见到小女孩,听尹时雨说她下面还有一对双胞胎妹妹,和一个三岁多的弟弟。
五个孩子只有尹亚楠是成年人。
单凭一个女生抚养四个弟弟妹妹,显然是不可能的事。
如果尹国富和赵春如都进去了,没有直系或有意愿的扶养人,他们必然会被送到各类福利机构,直到一方出狱。
凌云眉头紧锁,脸上浮现一抹愧疚。
多年之后他们要是知道真相,会不会恨举报他们家的人?
流离失所的日子她经历过,没有家的孩子就像是无根的草。对于村子里的其他人来说,坏人受到了惩罚是值得开心的事。
可对于几个尚不满十岁的小孩来说,她们不会懂这些。
她们不知道为什么爸爸妈妈会被带走,不知道为什么好好家不能呆了。甚至在校园里,她们会遭受异样的眼光,会失去她们想要结交的朋友......
‘我不是好人,但也不是坏人。’
可对有些人来说,她终将要成为‘坏人’吧。
赵春如和尹国富的行为,凌云自认做不到无动于衷。
或许在有些人眼里她属于多管闲事。但试问那些被欺压过的人,被欺骗过的人,他们需要多少不甘心才能咽下这口气?
可能是从小淋过太多雨,如今也想为人撑把伞吧。
凌云眼底涌现出自嘲,她坐起身对吴楠说:“联系蔚蓝名下的慈善基金会,让她们近期留意一下条件比较好的收容所。”
算是她对这些小家伙们的弥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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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再见尹时雨,已经是两天后。
从那天争执之后,凌云便会有意无意关注隔壁的动静。跟往日一样安静到像没人居住似的。
甚至连之前时不时会过来送点东西的尹时雨,这两天里也没出现过。
而凌云最近也一直在外面跑。
村里农忙时间基本过去,趁着天气好,凌云在村长的带领下去了几趟山里。为产业扶持项目收集一些新的素材。
只是,尹家村这里东西普遍没什么市场竞争力。想要发展新产业,似乎也只能往旅游业上靠。
要说难的也并不是发展,而是如何创新发展。
大环境下同质化东西太多,只有具备别人没有的特色,才能真正脱颖而出。
这是凌云这几天思考的问题。
村长有给凌云讲,几年前村子后面的山上倒是有勘探出温泉,后来也有人张罗着要建度假村。当时村里人还挺高兴,度假村一建多少能带动村子经济。
不知道为什么,不出一年那个项目就莫名暂停了。温泉眼被堵,现在只留下废弃的地基。
地方有点偏,路也没修好,封了之后便很少有人去。
凌云听着默默记下,打算抽空去瞧瞧。
连着往深山跑了两天,可能是里面湿气重,和外面温差太大。凌云‘娇生惯养’的身体到底没遭住。
睡前开始头重脚轻,吃了一直备着的感冒药,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凌云睁开眼的时候,有瞬间还以为自己在梦里。
她眉头紧了紧,似茫然轻声低语,“尹时雨?”
声音是久未湿润的沙哑,带着一点点干疼,鼻子也像是被棉花塞住,只能微张着嘴呼吸。
这感觉太熟悉了。
每次换季降温的时候,凌云家里的感冒药就没断过。
只是,凌云眼睛微眨,这人为什么会在她房间?
烧了半夜的脑子,竟下意识地想扭头去看旁边的行李箱是不是合上了。
凌云缓了下神,暗笑自己真是烧迷糊了。
尹时雨看不出什么表情脸上有了点变化,她无视凌云眼里的困惑,伸出手先搭在自己头上,又用另一只手背挨着凌云的额头。
她的手并不凉,但对于发过烧又在被窝里的人来说,还是轻轻抖了下。
凌云微愣,片刻间眼底淌出笑意。
等尹时雨手离开,她才撑着身体靠在床头,柔声说:“已经不烧了。”
她每次发烧来得快去得也快,不黏人,就是会反复。
尹时雨认真盯着她看了半瞬,确认没什么问题,才想起解释,“小楠姐在厨房熬粥,我来给你送药。”
凌云顺着她目光看去,低矮的床头柜上多出几包中药。
“中药?”
这里竟然还有中医。
尹时雨没理解凌云的话,想起之前她怕疼不敢抹药,以为她是怕苦。
便解释,“这个不苦的,我喝过。”
凌云反应过来,刚准备打趣一句,目光落在女生侧脸怔住。
“尹时雨。”她无意识开口。
尹时雨还没来得及转过头,脸颊触及一点点温热,根根分明的睫毛颤动。
凌云食指蜻蜓点水般挨在她的脸上,很轻很轻,像是羽毛拂过。
“挨打了?”她问得小心,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