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刚蒙蒙亮,红玉就醒了。
起来洗漱喂鸡,家里养了三只老母鸡,每天至少能捡两个鸡蛋。
原主没发现怀孕的时候,家里的鸡蛋一半拿来吃一半拿去供销社换钱。后来发现怀孕了,就都成了原主的口粮。
红玉也不亏待自己,早上就煮了两个,还煮了一碗面。
只是家里没啥调料,就放了盐和蒜末,味道不怎么样。
不过这年头还有不少人家吃不饱饭呢,何况挂面在乡下是好东西,属于精粮细粮,是江向东特意买给原主的。
吃完早饭,便要出门了。
她手里有钱,但买东西不止要钱还要票,她来到睡屋。
这房子是土坯房,中间堂屋两边睡屋,灶房和茅房在后面。
睡屋不大,就摆了一张架子床,一个缺了一条腿的衣柜,以及一张旧得看不出原色的书桌。
红玉昨天到家后,只收拾了她带来的行礼,没有特意翻看家里有什么,但原主记得江向东会把票放在书桌抽屉里的一个饼干盒子里。
打开一看,果然有。
从青山生产队到公社走路要半个小时,不近也不算远。
到公社后,先去买肉。
植物油要油票,家里没有,红玉就打算买点肥肉回家熬油,但不知是今天肥肉本来就少还是她来晚了,只有五花肉和瘦肉。
瘦肉不出油,五花肉出得也不多,可没别的选择,红玉只能买五花肉,自留地里种得有辣椒和蒜苗,可以做个小炒肉。
五花肉也分肥瘦,红玉挑了一块肥肉较多的。
割肉的拿起锋利的大刀:“要多少?”
红玉:“这一整块我都要。”
“啥,你都要?”旁边比红玉晚来一步的一个婶子不干了,这些肉中就属红玉挑的那块最肥,她想着红玉买了后,她还能买一点呢:“你家多少人,买这么多?”
其实不多,割肉的称了下,才一斤,只是乡下大家都穷,买肉都是按两数,不像红玉这么大手笔。
可在红玉看来,一斤也不算多。他们家就两人,没必要让自己过得那么苦。
“家里来客人了。”
红玉把钱和肉票递过去,在那位婶子撇嘴瞪眼中,施施然地去旁边买了一块豆腐。
青菜豆腐汤,蘸着烧辣椒吃,细嫩又爽滑。
然后便去供销社买盐,碰见有人在买花生油,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问:“没有油票能买吗?”
售货员反问:“你觉得呢?”
红玉暗暗叹气,看来只有等江向东回来让他早点来买肥肉。
棉花也没买成,根本就没卖的。售货员告诉她,棉花是紧俏东西,要买得去城里的百货大楼。
今晨起来天色就不咋好,等红玉从供销社出来,越发昏暗阴沉,云层也很低,该是要下大雨。
红玉往家里走,路过街口看见有人在被批斗。
被批斗的是个男人,头发花白,满目死寂,像是感觉不到周围人的打量和议论,神色木然地站在街中央。
突然,有人朝他扔了个鸡蛋,高喊:“打倒臭老九。”
他没有躲,任由鸡蛋打在他的额头上,蛋液从他的脸颊滑到衣服,再啪嗒一下落在地上,最后被人一脚踩进泥里。
怕雨后涨水,到家后李红玉没歇口气,赶忙去河边洗衣服。
河流在青山生产队的西南方,对面是连绵起伏的大山。
红玉低着头,没注意到有一队人正沿着蜿蜒的山路往下走。
越靠近山脚,路就越平坦也越宽敞,不容易出事,江向东便来到队伍后面,对钱大山道:“一会儿你送他们去公社,工资你帮我收着。”
钱大山:“哥,你有事?”
江向东嘴里叼着一根野草,看着对面的生产队:“我去找李红玉。”
声音冷淡,换个不知情的人,绝对想不到李红玉是他媳妇。
钱大山在心里叹气,以前他很羡慕他哥娶媳妇,俗话说得好,老婆孩子热炕头,多美啊。
可看了他哥和嫂子婚后的日子,他觉得一个人挺好。
流经青山生产队的这段河面宽,河水却意外地很湍急,过石桥时,担心这些城里来的文化人掉水里,钱大山走到最前面,看见河边有个女人在洗衣服。
这很正常,生产队的人都在这条河洗洗刷刷。
正要移开视线,女人忽然抬头。
“哥,”钱大山愣愣地看着李红玉,不确定地道:“那是不是嫂子啊?”
模样瞧着是的,但他有些不敢认。他印象中的嫂子虽然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女人,但总是拉着一张脸,好像有谁欠她钱不还。
眼前的女人,眼神明亮,嘴角微微扬起,又黑又亮的头发在脑后绑成一股辫子,看着跟朵花似的。
江向东还在队伍最后面,没听清钱大山的话:“什么?”
中间有人指着李红玉问:“他问你那个是不是你媳妇?”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朝李红玉看过去。
“江向东,真是你媳妇啊?”
“你小子艳福不浅嘛!”
几天下来,众人都熟识了,他们打趣着江向东。
江向东面不改色,只是吐掉嘴里的野草,拉住走在他前面因为看李红玉看得入迷差点掉河里的男人,再大声吼一句:“要不要命了,看路!”
过河后,江向东让他们等会儿,他朝李红玉走过去。
李红玉站起来,看着越来越近的男人――剑眉星目,身姿挺拔,哪怕衣服打满了补疤,脚上踩着一双烂草鞋,依然昂首挺胸,眼神犀利,气势不凡。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江向东冷冷问道。
他以为红玉这一回去,至少要十天半个月,甚至不回来都有可能。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红玉有多么想回城。
“那边没啥事就回来了。”李红玉道:“你去忙吧,我马上就回家了。”
衣服就两三件,不重,江向东便走了。
这次进山当领队,没有公分但有工资,先前他打算去找李红玉,就让钱大山送人去公社,现在李红玉回来了,他最好还是亲自去。
“哥,”钱大山凑到江向东身边,压低了嗓子,惊奇道:“你和嫂子没吵架耶。”
江向东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就说两句话,有什么可吵的。
不过今天的李红玉是有一些不一样,跟他说话语气平和,没有阴阳怪气也没有夹枪带棒,他都有点不习惯。
时间还早,红玉以为到中午,江向东怎么也该回来了,可她做好了午饭,左等右等也不见人影!
饭后,雨哗哗地下起来,她回房休息。
不知过了多久,半睡半醒间,红玉好像听到了敲门声。
但下雨天实在是太舒服了,她没能睁开眼睛,就在她又要沉睡过去时,又听到了敲门声,还有人喊:“李红玉。”
声音很大,红玉彻底醒了,起来发现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
开门,江向东浑身湿漉漉地站在房檐下,怀里抱着一包东西。
用塑料薄膜裹着,看不清是什么东西。
“你怎么淋着雨回来?”
入了秋,晴时还好,一下雨就有几分寒凉,且瞧江向东这模样,肯定是淋了许久。
在古代,风寒能要人命,在这里,严重了,也会伤及根本。
“你去找衣服,我去给你烧水。”
说着红玉就去了灶房。
灶房有两口灶,一口上面放了炒锅,一口放了圆形的汤锅。
汤锅是干净的,把水舀进去盖好盖子就可以添柴点火。
要想水热得快,得烧木材而非干草。
可小一点的柴块被红玉这两天烧完了,她拿起一根稍微粗大点的,找了很多角度,奈何怎么都放不进去。
叹气,刚要把木柴拿出来,江向东过来,示意红玉让开后,不知他怎么摆弄的,竟然一下子就放进去了。
再用干草当引火柴,映着跳动的火焰,冰凉的身体立时有了暖意。
“喝点水,”江向东抬头,李红玉递给他一碗热水,温声:“吃饭了吗,中午饭还有剩,是干净的。”
“吃了,”灶洞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江向东一边拿着一根木棍在火堆里掏来掏去,一边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红玉:“昨天,我妈也没什么事,她就是难得生场病,吓到了。”
江向东:“那就好。”
两人安静下来,似乎无话可说。
这不是正常的夫妻关系,但原主和江向东就是这样的,要么不说话,要么就吵架。
这不是红玉想要的。
她回到乡下,就是有和江向东好好过日子的打算。
既要好好过日子,就不能像原主那样,总是和江向东针尖对麦芒。
只是改善关系不必急于一时,也不必没话找话,不然只会让江向东起疑。
慢慢来吧。
红玉离开,不知道一直盯着灶洞的男人偏过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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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个热水澡,浑身舒坦。
江向光着上半身,擦着头发往外走,看见李红玉坐在大门口缝衣服。
是他之前拿出来的,肩膀有些开线,他没在意,放在床上,打算洗完澡出来穿。
听见动静,红玉头也不抬地道:“马上就好。”
她快速地缝了几针后打结,把线绷紧,在墙角的石头上磨几下,线就断了。
把衣服递给江向东:“落雨天没事,你要不去睡会儿。”
江向东的确累了,在山上睡不好不说,他还是向导,带着一群走几步山路就气喘吁吁的文化人,时刻都把心提着,就怕出事。
现在终于平安把人带下来,李红玉也意外地回来了,他只觉得紧绷了许久的那根弦终于松了。
但还有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