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年二月,沈清徽用小厨房偷来的刀第二次自尽,留下一封手书,让段玄禹放早秋出宫。
看守看地太死,见殿内半个时辰也没有传出动静便立刻去禀报了段玄禹,段玄禹风尘仆仆地赶来时,见满殿的血,跌坐在了地上。
十个太医说他亏损太大,回天乏术。段玄禹放皇榜召得一位号称妙手回春的江湖术士,换的沈清徽微弱的呼吸。
“这位公子除了腕伤之外,还忧思过度,郁结在心,恐时日无多啊。”
段玄禹当即就要发火,江湖术士完全不怕,捋一捋胡子:“诶呦,小老儿可不经挨板子,我略擅轻功,飞出这皇宫这小公子可救不回来喽。”
段玄禹脸色不好地忍住了,一旁的早秋见状,没忍住笑了一声。
这个笑声引起了段玄禹的注意。“你跟我过来。”段玄禹走到书房,很珍惜地拿起一封薄薄的纸,哪怕这张纸上没有提到自己半句。
段玄禹轻轻抚摸着字迹,“你主子要死了,你却这么开心。”
早秋跪在段玄禹面前,不说话。
段玄禹思考了一会,眯了眯眼睛:“你早知道他要寻死。”
早秋伏地叩首:“对于公子来说,这是解脱。”
段玄禹沉默了很久,久到早秋认为他会立刻把自己拉出去杖杀,就听到他说:“你回去吧,他让我不要动你。”
早秋谢恩,站起身退下去时没忍住抬头看了一眼,就见九皇子手里拿着一只金簪,眼睛红地不正常。
沈清徽恢复意识时不愿意睁眼,没想到还是一次无用功。
他察觉到自己的手被另一只温暖的手握着,那只手引着自己的手抚摸上对方的脸。除了丝滑的皮肤质感外,沈清晖还摸到了湿润的液体。
沈清徽叹了口气,睁开眼。
段玄禹见他清醒过来那一瞬,眼睛肉眼可见地流出了更多的液体,他整个人也因为哭泣而颤抖着,甚至发出了嚎啕。很久没有见到这个人像小孩子一样哭,沈清徽看了他一眼,摸了摸他的眼。
随即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立刻收回了手。
段玄禹抓住他的手,说出的话很难连贯,但沈清徽听懂了他的意思。说他吓死他了。
段玄禹哑声说:“你的母亲在河南,已孕八月,母子平安。”、
沈清徽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对不起哥哥,我之前没告诉你,怕你闹着要去找她。”
沈清徽坐起了身,声音已经发抖:“你说的都是真的?”
段玄禹点头。
沈清徽闭眼,两行泪便流了下来:“那你今日和我说,是有什么目的。”
“哥哥若平安,我便每年带你去见她们。”
沈清徽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苦笑:“原来是要用他们来吊着我的命。”他抬头看向段玄禹:“我又有何颜面见母亲?我又以什么身份见母亲?九皇子的禁/脔吗?”
段玄禹有些受伤地道:“哥哥,你别这么说。”
次年五月,母亲生子,沈清徽在京收到飞鸽传书,久违地露出笑意。段玄禹看着他的笑,发愣了很久,当天晚上下手很重。
次年九月,开文三十年,皇帝病逝,九皇子登基。沈清徽醒来时在轿子上,之后便住在了椒房殿。
听闻有个男人住进了椒房殿,以礼部为首,反对的折子雪花一般落到乾清宫。不见效果,礼部便换了个方法,拐弯抹角地上书问椒房殿那位玉牒如何撰写。
段玄禹起初不理会,后来杀鸡儆猴,反对之声才慢慢变小。
永兴元年,云南王在回京述职时暗暗要求段玄禹履行诺言。两年前太子谋逆案,除了南方世家出力,云南王派兵以勤王为由控制了禁军,太子毫无反手之力。
云南王是受先祖赐封的异姓王,镇守南方,远离中枢,大圃又重文轻武,长此以往,在国中威信不保。遂以此为由,在交换条件时就已经有意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段玄禹,段玄禹佯装不知。云南王深知定局之前胜负未定,故也没有舍得真的下婚契把唯一的女儿许配给一个政治赌徒。
然而段玄禹已经即位,云南王便一封又一封地上奏,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
沈清徽得知这个消息时,知道段玄禹大概会妥协。云南王拥兵七十万,能以勤王之名控制太子,就能以清君侧之名颠覆段玄禹。
只是没想到段玄禹会妥协的那么快。
刚刚还窝在他怀里的小猫跑了出去,见殿门外有个宫女在焦急地找什么东西,冲她叫了几下。就见那宫女欣喜地把它抱起来,拍了拍他的脑袋。
“那是赵贵妃身边的宫女。”早秋认了出来。
沈清徽“嗯”了一声,转身回殿内。早秋心里划过一丝不忍,他很久没在公子脸上看到轻松的表情了,看他摸着猫很顺手的样子,本想劝公子把猫养下来,没想到连猫也是别人的。
晚上段玄禹回椒房殿用晚膳。膳间段玄禹几次想开口说话又忍住了,沈清徽只当没有看见。
沈清徽先洗完,顶着湿漉漉的头发,披着一件寝衣赤着脚走在白玉砖上。段玄禹把他揽到怀里,熟练地拿起浴巾给他擦头发,脖子上的水迹。
“又不穿鞋。”段玄禹抱怨,也没有给他穿上,只一路把他抱回了卧房。
段玄禹洗完,沈清徽已经睡着了。段玄禹知道他很累,自上一次自尽后,沈清徽有时候彻夜难免,有时候一整天都昏睡不醒,最近他处于第二种状态。
听下人汇报,沈清徽今日已经睡得够多了。段玄禹安静地看了一会沈清徽的,还是睡着时候好,不会对他横眉冷对的。
段玄禹在他额头印了一吻,然后又亲他的唇。
睡着的沈清徽哼了一声,不堪其扰,转过身。段玄禹又亲他的后颈。
沈清徽这下清醒了,推开他。
段玄禹本来只是想把他叫醒说会话,此刻却变了味道。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沈清徽,脸上渐渐泛起红,轻轻、又有些黏|腻地喊道:“哥哥。”
段玄禹抱着沈清徽沐浴完,再回到床上时已到后半夜。他还有些意动,然而明白沈清徽的身体不容他折腾太多。沈清徽一直闭着眼睛,好像又要陷入睡眠。
段玄禹拿起他的一束头发,在手里绕啊揉。
“哥哥。”段玄禹说。“我好怀念你以前教我读书的日子。你当时对我好温柔。”他有些嫉妒地说:“就像收到河南的飞鸽传书一样。”
说完,看见沈清徽眉头皱起,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对不起,哥哥,我不是威胁你,我只是好羡慕。”
沈清徽背过身,没有说一句话。
景阳宫内春天有时会长杂草,因为缺少人维护。有两颗梅花树,过冬时景色也还算漂亮,可能前人有兴致,在两颗梅树间有一架简易的秋千。沈清徽会推着段玄禹,那时候后者脸上还有稚气。
他父亲仍亲仍是壮年,太子上位后重担还在首辅大人身上,他自己便安心地当个翰林院修撰,那将会是他人生中最轻松的几年。父亲致仕后,他辅佐太子,或许那时太子已登基。外戚势大,然而他父亲坐镇。彼时南方已平,朝堂已稳,他在闲暇之时也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抚琴听曲,养几盆兰花,学习一下木工,造一架更结实的秋千……
沈清徽知道自己又将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