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位之光 第41章 第 41 章

问询室的时光粘稠而缓慢，每一秒都像是在凝固的琥珀中挣扎。沈墨被限制在指定的休息区域内，行动受限，与外界的联系也处于严密的监控之下。送来的餐食冰凉而寡淡，他机械地吞咽着，味同嚼蜡。左臂的伤痛在寂静中变得格外清晰，如同心跳般规律地搏动着，提醒着他现实的处境。

表面上，他维持着绝对的冷静，或静坐，或在允许的范围内缓慢踱步，目光沉静地望着窗外那方被铁丝网切割的天空。但内里，他的大脑却如同高速运转的超级计算机，一刻不停地分析着局势，推演着各种可能性。

对手选择在这个时间点发动总攻，时机精准得可怕。顾晏被困海外，声誉受损，难以获得外部支援；他自己身陷囹圂，无法指挥，公司群龙无首。这几十个小时的真空期，足以让对手完成对“启航科技”的致命一击，甚至可能动摇“晏光资本”和“晏科技”的根本。

方薇和赵燃能撑住吗？公司的应急预案能否抵挡住这蓄谋已久的猛攻？顾晏在海外又面临着怎样的压力？

一个个问题如同沉重的巨石，压在他的心头。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仿佛被困在蛛网中的飞蛾，眼睁睁看着危险逼近，却动弹不得。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窗外的天色由明转暗，又由暗转明。负责“看护”他的警官换了几班，态度依旧公事公办，不透漏任何外界的信息。这种信息隔绝的状态，比直接的逼问更让人焦灼。

在一次被允许使用洗手间的间隙，沈墨站在冰冷的洗手台前，看着镜中自己苍白而疲惫的脸，以及吊在胸前刺眼的白色绷带。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西装内衬口袋，那枚金属U盘的轮廓坚硬而冰冷，透过薄薄的衣料，硌在他的胸口。

“如果情况失控到极点，打开它。”

顾晏低沉而郑重的声音，仿佛又一次在耳边响起。

失控到极点？

现在，算吗？

公司核心人物双双被困，舆论战场节节败退，恶意收购兵临城下，甚至动用了非法手段进行人身威胁和构陷……这难道还不算失控到极点？

他紧紧攥着那枚U盘，冰凉的金属几乎要嵌进掌心的皮肉里。这里面到底是什么？是能够瞬间扭转乾坤的利器，还是……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最后底牌？顾晏当时没有明说，只给了他一个在最绝望时刻才能动用的选项。

现在，是时候了吗？

沈墨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洗手间里带着消毒水气味的冰冷空气。不，还不到时候。他还没有完全绝望，他相信赵燃和方薇的能力，相信团队凝聚的力量。这枚U盘，应该是最后的屏障，而不是轻易打出的王牌。

他回到休息区，重新坐下，强迫自己继续等待，继续忍耐。

然而，转机往往出现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刻。

第二天下午，张律师再次获准前来会见。与之前几次的凝重不同，这次张律师的眼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振奋和急切。在履行完必要的程序，确认监控设备处于工作状态后（这是一种保护性程序，证明会见的合法性），张律师借着递送一份无关紧要的补充材料的机会，将一个眼神和一张折叠得极小的纸条，隐秘地传递给了沈墨。

沈墨心领神会，借着查看材料的动作，迅速扫了一眼纸条。上面只有一行极其简短、用特殊密码写就的信息，是他和核心团队之间约定的紧急联络暗语。

信息翻译过来是：「证据链关键缺口，需‘钥匙’定位。赵。」

证据链关键缺口？需要“钥匙”定位？

沈墨的心脏猛地一跳！赵燃那边有重大发现！但他们似乎遇到了技术瓶颈，需要一个关键的“钥匙”才能锁定确凿的证据！

这个“钥匙”会是什么？是某段特定的代码？是某个隐藏的服务器地址？还是……某个人持有的核心数据？

几乎是本能地，沈墨再次想到了那枚U盘。顾晏留下的U盘！顾晏一直在暗中调查他叔父顾承志与沈家、楚家的非法勾当，以他的行事风格和掌握的资源，他很可能已经掌握了某些至关重要的证据，但出于某种考虑（或许是证据链不完整，或许是时机未到），他没有立刻动用。

而这枚U盘里，极有可能就存放着这些证据，或者……指向这些证据的“钥匙”！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沈墨的脑海，让他瞬间豁然开朗！

他必须立刻将U盘里的信息传递出去！交给赵燃！

但如何传递？在经侦总队的严密监控下，任何电子设备的非授权使用都是不可能的，直接传递实物更是天方夜谭。

沈墨的大脑飞速运转，目光扫过房间角落的监控摄像头，扫过门外值守的警官，最后落在张律师带来的那份厚厚的“补充材料”上。

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在他心中迅速成型。

他抬起头，看向张律师，眼神平静，但手指却在桌下，用一种极其细微、只有他们两人能懂的方式，快速敲击了几个密码节奏。

张律师目光微凝，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沈墨开始按照计划行动。他拿起那份补充材料，假装认真翻阅，然后针对其中几个无关紧要的细节，向张律师提出“疑问”。他的语速正常，声音平稳，但在他手指翻动纸张的间隙，一些看似随意的、特定的词汇，被他用重音或轻微停顿的方式，夹杂在了正常的对话中。

这些词汇，单独听起来毫无意义，但按照他们事先约定的密码本组合起来，却构成了一条清晰的信息：

「U盘，顾留，在我身上。内容未知，疑为关键证据或‘钥匙’。需安全渠道，即刻移交赵燃。」

张律师一边听着沈墨的“提问”，一边在本子上记录着，同时，他的手指也在记录本的边缘，用同样的密码方式，给出了回应：

「明白。风险极高。方案：我以需要核对原件为由，申请暂时保管你的私人物品（包括U盘）。出去后，立刻处理。」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的方案！将如此重要的证物从被调查人身边转移出去，一旦被发现，张律师将面临巨大的职业风险甚至法律后果！

沈墨看着张律师，眼中充满了复杂的神色。有感激，有担忧，更有一种托付生死的信任。

张律师回以坚定而沉稳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

接下来，沈墨配合着张律师，上演了一出双簧。沈墨“坚持”认为补充材料中的某些复印件模糊不清，可能影响判断，要求核对由他保管在随身物品中的原始文件（这是一个合理的请求）。而张律师则“无奈”地表示，需要向办案人员申请暂时取回当事人的部分私人物品进行核对。

经过一番必要的沟通和程序，在两名警官的见证下，沈墨被允许打开他那个装有手机、钱包等少量私人物品的密封袋。他“仔细”地翻找了一下，然后“失望”地表示，那份他印象中的“原始文件”似乎并未带在身边，可能遗落在公司或家中。

在这个过程中，他极其自然、不着痕迹地将那枚银灰色的U盘，混在几枚硬币和一支普通的签字笔中，一起递还给了张律师，理由是“这些也需要暂时由律师保管”。

张律师面色如常地接过，将包括U盘在内的所有物品妥善收入自己的公文包中。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引起任何怀疑。

“既然原始文件不在，那我们只能依据现有材料进行辩护了。”张律师“遗憾”地对沈墨说道，然后起身告辞。

沈墨看着张律师提着那个装着U盘的公文包，在警官的陪同下走出休息室，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几乎要撞破肋骨。他知道，自己完成了一次极其冒险的豪赌。他将顾晏留下的、可能关乎所有人命运的最后希望，交了出去。

现在，他能做的，只有等待。

等待张律师安全离开。

等待赵燃破解U盘的秘密。

等待那不知是否存在的“钥匙”，能够打开反击的大门。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闭上眼，感受着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指，和胸口那因为U盘被取走而空了一块的地方。

希望，已经被传递出去了。

剩下的，就是在这囹圄之中，坚守到黎明到来的那一刻。

无论U盘里是什么，无论前方还有多少艰难险阻，他都绝不会放弃。

因为这是他和顾晏，共同选择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