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哎呦,实在不好意思了各位前辈们。”
高台之上,一少年身着干练红衣,同色发带将头发高高束起,身姿挺拔,眼尾轻扬,一点儿也不客气发表获奖感言。
“这一不小心拿了个第一,还是怪我太有实力了,三年之后欢迎你们来挑战我呀。”
“你上哪捡的活宝,太有意思了。”茗荷宫宫主凤未晞从头到脚叮叮当当挂满了饰品,撞一下旁边安沉雪的肩膀像是直接谱了一首曲子。
安沉雪嫌弃推开他:“世间只一个,想捡你也捡不着,还是想想怎么安慰你家少年英豪榜第二吧。”
凤未晞摊手。
“安沉雪!安沉雪!”
周轻飏一路跑过来,边跑边喊,刚拿了第一本就格外受人关注,这一喊,在场所有人都看向他们。
“我们结为道侣吧!”
凤未晞:“!!!”
我听到了什么?
所有人:“!!!”
我们听到了什么?
安沉雪:“.....”
周轻飏欢欢喜喜立定在安沉雪面前。
“你说过只要我拿了第一,你就和我在一起的!”
凤未晞看着安沉雪,一脸匪夷所思,眼神里疯狂暗示,还是你说的?
其他人要走的留步了,没拿到好名次的也不哭了。
周轻飏喊的谁?拿了第一要做什么?谁和谁要在一起?
安沉雪用手帕轻轻拭去周轻飏脸上的汗渍,看着面前的人小脸红扑扑,神采飞扬的模样,唇角勾勒出一抹笑,眉梢轻扬。
“嗯,答应过你的,自然是真的。”
“好耶好耶!”周轻飏飞扑抱住安沉雪,“那我们就是道侣啦!”
安沉雪拍拍周轻飏肩膀,“先松开我。”
“不要。”周轻飏整个贴在安沉雪身上,撕也撕不下来。
安沉雪无奈,递给凤未晞一个眼神,意思是先撤了。
随后抬手一挥,空中便传来一声狮吼,巨狮通体金黄泛着灵光,拉着车辇俯冲地面,掀起巨浪。
众人连忙抬手遮挡,再睁眼时,早就不见了安沉雪和周轻飏的身影。
凤未晞一时无语凝噎,半晌,拍了拍自家一直想拿第一但次次少年英豪榜第二的首席大弟子的肩膀,安慰道:“第二也很优秀了,不要难过。”
首席大弟子:“师尊,我输给他,算不算成就了一段好姻缘。”
凤未晞:“?”
周轻飏趴在车辇边上,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得意的仿佛小猫翘起了尾巴。
只不过好日子没过几天,就到头了,诸位前辈也没机会再向周轻飏挑战。
毕竟仅仅一年,周轻飏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魔气冲天,邪魅狷狂。
从头到脚竟看不出丁点儿曾经夺魁的傲气。
众人无不叹息,好好的苗子怎么就长歪了?亦有人斥骂周轻飏心术不正、净想着投机取巧之事,说不准一年前的少年英豪榜便用了什么邪术,随即周轻飏被逐出榜单,并被仙盟各前辈当作反面教材告诫自己子弟。
更有甚者,提出周轻飏已然入魔,万一做出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怎么办,理当除之而后快。
然此言一出,此人便收到了来自安沉雪以及周轻飏至交好友、凌寒阁掌门南宫屿的警告。
他只得咬着后槽牙将话咽了回去,待安沉雪与南宫屿离去,又叫嚷着:“柏谟仙君与周轻飏是道侣,周轻飏做出什么事儿自然有天下第一宗师担着,我们这些无名小卒自然操不得心。”
也的确如此,每每哪里传出魔头周轻飏伤天害理,都能看到安沉雪的身影。
于是就这样又过了两年,仙盟对周轻飏实在忍无可忍,于是号召天下英雄,只为讨回个公道。
原本他们还担心有柏谟仙君袒护周轻飏,此行必定艰难万分,然而柏谟仙君不愧是万人敬仰的柏谟仙君,竟是大义灭亲,身先士卒讨伐魔头。
纵亦有人云,柏谟仙君冷血无情,便有人回怼,“大义面前,岂能拘泥儿女私情?”
......
整整十丈高的火焰瞬间便将一座城吞没,四散而逃的平民百姓哭喊求饶,摔倒在地的人被火焰伸出的利爪活活拖进大火中,霎时灰飞烟灭。
“救......”
“放过我们吧——”
“谁来救救我们——!”
转眼又是玄门百家浩浩汤汤地剑指苍茫,誓杀魔头周轻飏。
周轻飏眼眸血红,望着眼前人,他垂下头,听见自己痛苦嘶哑低吼,“你放过我吧.......”
*
扶桑晓日,霞光万道。
一缕晨光紧赶慢赶落在了周轻飏的眉眼处,照得他面色惨白,略无血色,像是从地狱归来的厉鬼,只眼角一枚红痣格外晃眼。
细看之下,深邃的眼眶上眼皮轻颤,高挺的鼻梁下薄唇翕合,眼皮微微张来,眼珠转动,似是悠悠转醒。
“是不是要醒了,快去请二师兄。”两个少年身着蓝色统一服制,探头探脑试图从床上躺着的那人身上找出苏醒的痕迹。
“你在这儿看着,我去。”
“好。”留下来的那少年瞅着周轻飏仔细端详,“好好的一个人,命不好。”
谁?
谁在说话?
周轻飏恍恍惚惚,眼前尽是空白什么都看不到,他是谁,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要到哪里去?
“怎么还不醒?”南宫泷风风火火进来,守在床边的弟子连忙让开,他直接坐在床沿,看着周轻飏眼皮上下打架可就是挣不开,欲上手帮他撑开。
周轻飏陡然睁开双眼。
南宫泷一哆嗦。
“大师兄醒了!”
屋内瞬间洋溢惊喜的声音。
“我去禀报掌门!”
噪杂的声音一下子冲击耳膜,周轻飏什么都听不清。
好多人。
好吵。
南宫泷见他瞪着双眼不说话,关切地问:“修之,你觉得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周轻飏一动不动。
南宫泷哽咽:“修之,你别吓我,你还疼不疼,你想不想喝水,你饿不饿?”
问到最后一个问题时,周轻飏眨了一下眼睛。
“你饿了啊?也是,这么久没吃饭只靠灵力维持着,确实该饿了。”说着说着,南宫泷眼框内早已满是了泪水,蓄势待发,“都怪我,要不是我,你也不会金丹破碎差点儿活不过来……”
周轻飏猛地起身,胸腔起伏,一瞬间竟是浑身冒出冷汗,他只觉得天旋地转,头痛欲裂。
惨白的脸缓缓转向南宫泷,南宫泷恍然大悟,吓得哆哆嗦嗦,“修之,是我害你变成这样的,你要是变成厉鬼找我报仇,我是不会反抗的,你来吧。”
周轻飏嘴唇张开,似是说了个字,但没发出声音。
南宫泷抬起脖颈,视死如归。“我准备好了。”
周轻飏轻轻歪头,什么都跟什么,饿!饿!饿!他要饿死了!饭!饭!饭!他要吃饭!
“修之醒了?”
屋内乌泱泱进来一大群人,鹦鹉学舌似的,个个嘴里问着同一句话。
周轻飏不耐烦地想,修之醒没醒你们去问修之,轻飏现在要吃饭。
众人自觉分开两边,中间那人踱着步子慢慢悠悠走到床边,低眸睨了一眼,“醒了。”
与旁人急哄哄的模样全然不同。
哭天撼地的南宫泷也闭嘴站起来,试图隐匿在人群中。
熟悉的声音传来,周轻飏一愣,这才勉强挪开眼皮晃一眼屋子里这群人,果然全是老熟人,叫嚣着誓杀魔头的老熟人,为首的还是他曾经的至交好友,南宫屿。
这里竟然是凌寒阁。
周轻飏的面色比方才红润许多,起码有了活人样子,水灵灵眨巴着双眼,等待面前人发话。
南宫屿神色淡淡,与他对视良久。
“醒了就走吧。”
一甩袖子竟然转身离开了。
剩下的人叹气的叹气,摇头的摇头,也全都走了。
周轻飏:“......”
来这一趟好像就为了吸两口这屋的仙气。
不一会儿房间又恢复了空荡荡的模样。
周轻飏惊奇,没听到这群古板小老头骂他背信弃义、阴险小人,还竟有些不习惯。
不对,他不是死了吗?
谁人不知天纵奇才周轻飏,年仅十六便夺得少年英豪榜第一。更是在一举夺魁后公然示爱柏谟仙君安沉雪,风光无限。
谁人又不知,不过一年他周轻飏便跌下高台,走火入魔,人人喊打。昔日爱人柏谟仙君多次劝解无果,毅然决然大义灭亲,身先士卒,讨伐魔头。
直到日上高头,他才堪堪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看活动自如的双手,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没什么血色。
所以,他这是夺舍了?
魔尊无恶不作,夺舍又算什么呢?
金丹破碎……想起叽叽喳喳烦得要死那人说的话,周轻飏揉揉眉心,轻叹一口气,盘腿打坐,尝试运转周身灵力。
这一试竟发现体内金丹不仅没有破碎,而且还熟悉无比。
——是属于他本人,属于周轻飏的那颗。
不是夺舍。
他低眸看着自己的双手,翻来覆去地看。
嗯?
手腕上的疤痕呢?
他翻转手腕,擦擦眼睛看了又看,环绕他整个右手手腕的疤痕真的不见了。
周轻飏扶着床榻颤颤巍巍起身,找来一面铜镜。
这一看差点儿把魔尊吓回老巢。
镜中之人的面貌可以说与他毫不相关。
之前的他不说天神之姿,那也是实实在在的玉树临风,丰神俊朗,明眸皓齿,英姿勃发,气宇轩昂,龙章凤姿,貌比潘安,俊美无俦,如皎皎明月般冷淡出尘,如浩浩星辰般耀眼夺目......
可眼前这副尊容呢,面带病气,却薄唇微红,尤其眼角下的一颗红痣,好似桃花败落,平白惹人怜惜......简直,简直弱柳扶风,不成气候!
恨啊,恨铁不成钢,他重重叹了口气,算了算了,活着也不容易。
静下心来,周轻飏可以确定的是,重生非他本意,而是有人刻意为之。
“怪哉怪哉。”
他从未听说过世间有那种法术是可以将走火入魔之人救活,还能祛除魔气,仿若再生。
除了长得不像他,这个身体完完全全就是他自己。
“修之!你怎么起来了!”
叽叽喳喳吵个不停那人又回来了,还提着食盒。
“快躺下,你这大病初愈得好好养着,师尊……师尊说让你走,没别的意思,就是让你下山历练历练。你放心!我肯定会陪着你的!还有姓段那家伙,咱们仨依旧是最好的朋友!”
周轻飏目光聚焦在食盒上,顺手接过。
里面只放着几道简单的吃食,但却不失滋味。边吃边想,原来修之是他这具身体的名字呀。
修之,这名字怎么听着那么耳熟呢?
快这些吃食便见了底,周轻飏捂了捂肚子,还是很饿。
修之!这不是南宫屿捡回的那个小可怜吗,名叫宁修之,那时候他还问过南宫屿怎么选了他为亲传弟子,宁修之虽说有些天赋,但当一派掌门的亲传首席大弟子显然是不够格的。
而他又为何重生在宁修之身上,宁修之本人呢?
当初南宫屿对宁修之处处相护,怎么人刚醒不久,就要赶出门派。
南宫泷滔滔不绝,将食盒第二层打开,递到周轻飏手边。
“你都不知道你昏迷的这二十年里发生了多少事儿!简直说都说不……”
“咳!咳咳——!”
周轻飏一惊,噎到了,咳得惊天动地。
“诶你慢点儿吃。不够还有呢。”南宫泷连忙到了杯茶水递到周轻飏唇边。
“我自己来。”周轻飏慢慢顺下去,这才问:“你刚刚说我昏迷了多少年?”
“二十年,对,你才醒,你不知道。我忘记告诉你了。”
周轻飏一口将茶水饮尽,吃了那么多怎么还是很饿,他巴拉巴拉食盒,只剩一碟子点心,撇撇嘴,咬了一口,又问道:“那现在是哪年?”
“宝佑三十三年。”
这具身体昏迷了二十年,那二十年前不正是上辈子他死的那年——宝佑十三年。
再巧也不会这么巧。
“你是不知道……”南宫泷又开始了。
我确实不知道。
周轻飏斟一杯茶,点心不好吃,有点儿噎。
“你是不知道,当时万里焦土,寸草不生,我都差点儿以为找不到你了。你倒在黑土中,浑身血淋淋的,那叫一个惨,我要是再晚一步,你这条小命就没了。你说那魔头周轻飏怎的如此狠毒,竟然对你下这般毒手……”
南宫泷话突然停了,看了一眼可怜兮兮的好友的苍白脸色,补上后半句,“毁你金丹!”
周轻飏:“……”
“还好,那场大战。你算是最幸运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