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峰 第4章 第 4 章

从城市到我老家仅需两个小时车程。小时候，我常责怪父母为何总是留在城市里，极少回来探望我们。如今我才明白，有一天我自己也会像他们一样。奶奶家有四栋房子连在一起，过去分别是奶奶、我家和两位叔叔的住所。小时候，父母在外工作，叔叔们白天也忙于生计，于是大部分时间是我和弟弟跟奶奶在一起。我至今仍清楚地记得，小时候贪玩时，奶奶从巷头喊到巷尾叫我回家吃饭的声音。

今年是我第三次体会到所谓“回乡”的滋味。这里的生活真的很好，大家围坐在一起做饭、聊天，气氛融洽。特别是我母亲和几位婶婶，不知为何总有说不完的话。而我则和几个堂弟堂妹玩得不亦乐乎。我很喜欢和孩子们玩，因为那种轻松自由的感觉让我心生愉悦。

平时，家里过年并不怎么大张旗鼓地置办年货，因为亲戚不多，而且大都住得很近，走一圈拜年也不过一天的工夫。剩下的时间，便是待在家里，等着谁有空就过来串门。在几天忙碌的置办年货、打扫卫生之后，终于迎来了除夕之夜。这里的烟花不算壮观，看头一两年觉得新鲜，但后来我觉得早些睡更好。然而，几个小家伙兴奋地跑来跑去，大人们围坐聊天，独自去睡显得有些不合群，于是我就坐在角落里打盹儿，一边不时拿起手机看看几点了，仿佛在给自己上发条，等时针跨过十二点便能赶紧回房休息。

忽然，电话铃声响起，把我吓得差点摔了手机。“徐峰”两个字清晰地出现在屏幕上，这时我才想起他。我蹑手蹑脚地走到远处，深吸一口气，才接起电话：

“喂，徐……徐峰”

电话那头传来自行车链条的声音夹杂着喘息声，听起来他像是在骑车。

“喂，你知道你们村那块空地吧？我正骑车过去，你赶紧出来。”

我一时间愣住了，以为他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竟然真的来了。我捂住嘴，小声对着电话说道：

“你疯了吧？这都快到除夕了！”

“所以你得快点，赶在除夕前回去不就行了？就这样，说定了啊！”，徐峰说。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便果断挂断了电话，留我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那里。纠结了一会儿，我还是披上外套，随便找了个借口出了门。

外面风很大，伴着零星的春雨，冷得我直哆嗦，嘴里不住地嘀咕：“徐峰这家伙，自己在家暖和着，却叫别人跑出来受冻”。

当我到达那块空地时，徐峰早已站在那里了。看他那样子，丝毫没有冷的迹象，难道是我太怕冷了？他一看到我，就露出一副心满意足的笑容：

“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我赶紧把自行车放好，走上前去质问他：

“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冷？”

一边说着，我一边搓着双手，不停地来回跺脚试图取暖。

徐峰看着我的样子，长叹了一口气：

“叫你快点来，你就这么跑出来了？明明怕冷，连条围巾或一副手套都不会带上？”一边说着，他一边将自己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轻轻地围在我脖子上，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双崭新的粉色手套，上面还有小白兔的图案：“送你的，就当新年礼物吧”。

我先是愣住，随后感到一阵温暖和感动，紧接着又觉得有点好笑，没想到竟然能收到这样的关怀。不过，又忍不住笑出声，因为好像每个男生都觉得女孩子一定喜欢粉色。我接过手套，直接戴上了，竟然有点可爱。我举起戴着手套的双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叫我出来，就是为了这个？”，我的语气带着一丝试探和隐约的期待。

“想什么呢，正事还在后面呢，等着”，徐峰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弯下腰，从地上的背包里拿东西。那个背包鼓鼓囊囊，显然塞满了东西。他吃力地提起背包，缓缓拉开拉链。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动作，随着拉链一点点拉开，包里的东西渐渐露了出来。哇塞，是烟花！

我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从小到大，我只看过别人放烟花，却从未亲手放过。他从背包里拿出了三盒烟花，还有一袋小小的仙女棒，看上去格外好玩。

“这个……会不会危险啊……你可以吗？”，我既兴奋又有些紧张，忐忑地问他。

“当然可以啊”，他转过头，带着满满自信的笑容回答道。说完，他便拿着烟花跑到七米开外。我的视力有些近视，又不喜欢常戴眼镜，加上夜色朦胧，我只能隐约看到他点燃打火机的亮光，听见他远远地喊道：“戴夏，你准备好了吗？”，点燃引线后，他迅速向我跑来，脸上的笑容在黑夜中显得格外清晰。

刹那间，烟花腾空而起，照亮了整个夜空。璀璨的火光绽放出无数亮点，消失在夜色中，却深深地留在了我的眼中。这不是我第一次看烟花，但却是第一次觉得烟花如此美丽。而比烟花更让我无法移开目光的，是他点燃时那专注的神情，以及回头望向我时的微笑。

他一口气燃放了三盒烟花，跑来跑去忙得不亦乐乎。我清楚地听见他急促的喘息声，但每次回头看向我，他的脸上依旧挂着明朗的笑容。

烟花燃尽后，我们一同坐在附近的矮墙上，拿出仙女棒开始玩。两个人，四只手各拿两支仙女棒，挥舞出零星光点，像小孩子一样傻乐。两个人，一问一答，聊天的话题自然地流淌：

徐峰：“怎么样？开心吗？”

我：“嗯，还行。”

徐峰：“你什么时候回城里？”

我：“可能再过三四天吧。”

徐峰：“那我比你早走。后天一起去赶集吧？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买给柯逸他们的。”

我：“可以啊，几点？”

徐峰：“早上八点，八点行吧？”

我：“嗯……”

徐峰：“饿不饿？”

我：“不饿，晚饭吃过了。你还没吃吗？”

徐峰：“那算了……”

我侧眼瞥了他一眼，示意他说下去。只见他转身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巧精致的保温盒。我瞪大了眼睛，难道他真的还没吃饭？他慢慢打开盒盖，里面是一颗颗形状各异的饺子。

“晚上我家包了饺子，这可是我亲手包的，特意带来给你尝尝”,他一边说着一边递给我一双筷子，眼神里满是期待。

看着这些饺子，我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有的皮厚得离谱，有的馅儿直接露在外面。但见他这么热情，我也不好拒绝。于是挑了一只看起来比较完整的夹起来尝了尝，嗯，味道还不错，看来只是外形有点不尽人意。我一边咀嚼一边竖起大拇指，示意还可以。他见状，笑得像个刚被老师表扬的孩子，又拿出另一双筷子，坐下来陪我一起吃。

“快点吃啊，我还得赶在除夕前回家呢”，我一边吃一边催促他。

“待会儿我送你回去吧，安全些”，他说着，两边的脸颊因为塞满食物而鼓鼓的。

“行吧，那你快点吃完咱们走。”

于是，他吃得太急，差点噎住了……最终，他还是陪着我一路走到巷口才折返回去。

那天约好跟他一起去集市，我虽然头一天忙着走亲访友已经累得够呛，但还是一早就起了床。我挑了件崭新的红色毛衣，戴上他送我的粉色手套，外面又套了一件白色羽绒服（这是什么搭配啊！），整个人看起来简直像个移动的小水缸。我将头发自然地披散下来，对着镜子又检查了一遍，随后匆匆推着自行车赶往约定的地点。

熙熙攘攘的集市中，我一眼就认出了他。远远地，他穿着一件长及小腿的黑色羽绒服，里面搭配着白色高领毛衣和黑色西裤，整个人在人群中显得格外出众。看到我，他露出灿烂的笑容，挥手向我招呼。我挤过人群，走向他。

“你想买什么？”，我气喘吁吁地问。

“先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吧，看你累成这样”，说着，他拉起我的胳膊，大步向前走去。

集市上摊位林立，应有尽有，卖吃的、玩的、纪念品和盆栽的都有，热闹非凡。他在一个卖烤饼的摊子前停下，买了两块饼和一杯豆浆。他递给我一块饼和豆浆杯。

“待会儿轮到我请客了啊”,我接过他的东西，说。

“那我吃遍整个集市行不行？”他看着我，脸上带着几分得意的笑容。

我轻轻用手肘推了推他。

“戴夏，你想坐下吃，还是边走边吃？”

“边走边吃吧”，我回答道。

于是我们一边走一边吃，集市里的人越来越多。每当看到有趣的东西，徐峰总是拉着我停下来查看，像个孩子一样。很多时候，我不禁想，怎么他能一直保持对一切事物的好奇心和兴趣呢？他停在一个纪念品摊位前，左右看了看，最后挑选了一件自己想要的东西。

“戴夏，要不我送你这个，作为新年礼物吧。”

我看着他手中的物品，是一只用毛线织的企鹅钥匙扣，非常精致。我脸上立刻浮现出一大串问号：“这是什么意思？你觉得我像它吗？”

徐峰看了看那只企鹅，又转头看向我，似乎在忍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祝你像它一样不怕冷。你在想什么呢？”

我有些不好意思，双手左右摆动，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我自己买吧”，我打算拿出手机付款，但看到徐峰的脸色一下子变得低落，好像我做错了什么一样。

“好吧，你付吧”，我最终妥协了，徐峰也恢复了开心，真是的......

走了一会儿，我始终觉得不能就这样接受他的礼物，于是我转身回到刚才的摊位，仔细挑选了一下，最后选了一个向日葵形状的钥匙扣。我拿着这个钥匙扣回到身边，把它递给他：“这个送给你，祝你新年快乐!”。

徐峰接过钥匙扣，举起来仔细端详，脸上掩不住的笑意。我心里有些得意，毕竟这是我第一次送东西给异性朋友，他还算幸运吧。

我们趁着时间去买了些东西准备带回去送给子文他们，买了点糖果和腊肠，放在徐峰家里，等以后聚会时吃。买完东西后，我们匆匆忙忙去取车准备回家。正聊得高兴时，我突然发现前方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心下一紧——糟了，是我妈！我顿时慌了，赶紧躲到徐峰背后。

“你……这是干嘛？”徐峰回头看着我，一脸疑惑。

“别动！挺胸！左手边四十五度方向，那位穿红色呢大衣的……”

“怎么了？”

“是我妈！”我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那我过去打个招呼就行了”，徐峰说着就要往前走，被我一把拽住。

“不行！我妈不许我早恋……”

“什么？”徐峰听到后明显愣住了，语气有些结巴：“我……我，和你……你……”。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羞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我……我的意思是怕我妈误会”。

“哦”徐峰松了一口气，轻咳一声说道：“那你就跟在我后面吧，我挡着点”。

我们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终于绕过了我妈的视线。我恢复了正常的步伐，走到徐峰身边，但不知道为什么，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丝说不清的尴尬，就像刚刚做了什么心虚的事似的。两个人一左一右别过脸，沉默中藏着几分窘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