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临时 第58章 第58章

约饭这事，后来被耽搁了挺久。

除了宋清阑那伙人没时间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几个月前起诉喻衡的事，在最近稍微有了点进展。温怀仁和许念慈打电话给温璨，询问他们恋爱时的一些细节。

温璨趴在床上，并不是特别想回忆那段经历，但还是努力描述：“他对我掌控欲很强，会限制我的生活。要说比较严重的，是后期，我只要有一丝不顺他的意，他就会非常非常生气，然后还会有一些……轻暴力行为。”

这是温璨第一次跟他们讲和喻衡的事时不曾提起过的，许念慈听得情绪激动，在电话那头音调提高：“他打你了？！”

“偶尔吧……会掐我的脖子，有时候力度重了会有点淤青。”温璨深呼一口气，“还有一次，扇了我一巴掌，不过我扇回去了。”

当时她还是个未入社会的大学生，遇到这种事也很无措。被喻衡掐了，惊恐害怕的时候都来不及思考别的，加之喻衡事后总会抱着她和她道歉，她也没有保留受伤证据。分手后的一些被骚扰的证据，都是实习后她向公司的一个年纪比她大一些的姐姐讲起，对方劝她保存下来的。

她语气放轻松，安抚着电话对面的许念慈：“没事的妈妈，都过去好久了。”

那头一阵沉默，温璨看不见父母凝重的脸色，只能听到良久后，许念慈叹了口气：“我第一次知道你们谈恋爱，还是高考完那会儿，你说和初中同学出去玩，喝醉了被他送回来。”

温璨当然记得。不仅因为她现在已经知道，当初宋清阑原本要在那一天和她表白，还因为喻衡没经过她同意就直接在她家人面前露面，捅破了他们的恋爱关系。

她第二天酒醒后被父母告知这件事，特别慌张。刚高考完就谈上了恋爱，温璨一开始是不打算那么早就告诉温怀仁和许念慈的，想再过段时间，起码大学以后的某天，感情稳定了再和他们坦白。

喻衡明明答应她答应得好好的。当初她也并没有要求他送她回家，喻衡问她在哪儿，她喝得晕乎乎的，就老老实实告诉他了。温璨对于他后来突然出现，甚至在宋清阑面前、在她父母面前宣示主权这件事一无所知。

那天许念慈和温怀仁一齐坐在餐桌前和她谈话，温璨始终低着头，眼神飘忽不敢看他们。

其实气氛没有特别紧张，他们只是想问问情况，并不像审犯人那样拷问温璨。可她就是心虚得不行，直到许念慈温和开口：“宝宝，你别紧张，我们就是和你聊聊天。”

“嗯……”她颔首，依然有种早恋被抓包的感觉。

“昨晚送你回来的那个男生，他说他是你男朋友，是吗？”

温璨嘴唇轻颤一下，指尖揪着裤子大腿处的布料，默默点头。

“他是高我一级的学长，成绩很好，考到了庆梧的一所985。”

少女时的心思就是那么单纯，她想尽全力把喜欢的人描述得再优秀再美好一点，让他在自己父母那儿印象也好一点，至少不要让他们分手。

“他很好的，”温璨抿唇，“你们相信我。”

许念慈看她神色深沉，不禁失笑：“妈妈没有不相信你，你喜欢的人，肯定是个很好的人。”

温怀仁也温润点头，拿起桌上的杯子抿了口茶，笑着说：“小璨，你已经成年了，谈恋爱没有任何问题。”

“只要你是认真的，想好了，我们没有不支持的道理。”

温璨在他们的三言两语里逐渐放松下来，微微感动地望着他们。她想到什么，解释说：“我没有早恋，我们是在我高考完才在一起的。”

“好。”许念慈说，“但是妈妈记得你前几个志愿填的都是樵北的学校，以后异地恋的话，你打算怎么办？”

彼时温璨还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一时失语，犹疑地瞥她一眼。

“我……我没想过。”

“宝宝，谈恋爱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年纪还小，有时候在感情里遇到什么问题，可能也没法很好地应付解决，这很正常。”许念慈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到温璨旁边揉揉她的脑袋，“所以爸爸妈妈难免有点担心，但绝对没有干涉你的意思。”

温璨脸贴在她小腹上，伸手抱住她。

“我昨天见到那个男孩子了，挺有礼貌的，还特地把你送回来。就像你说的，他是个很优秀的人，妈妈很赞同。”

许念慈叹了口气说：“就是想告诉你，以后如果在恋爱里遇到什么麻烦，或者受什么委屈了，不要藏着掖着。你们都还小，要好好沟通，不要很轻易地说一些伤对方心的话才是。但是也不能完全失去理智，对于基本的是非要有判断，如果他对你不好，立刻离开他，不要拖泥带水。”

温璨愣愣地听着妈妈说，脑子里把这些话都记在心里了。

所以后来她因为喻衡不经过她同意就暴露他们情侣关系这件事生气时，也没有随便乱发脾气，心平气和地和他讲道理。最后喻衡向她道歉，这件事被一笔带过。

包括后来这段感情逐渐走向失败，温璨仍然疲于和他争吵。喻衡有多偏激，她情绪就有多稳定，静静地看他发疯，默默把所有复杂的委屈、恼怒等都往内心深处压。维持一个高高在上的姿态，不歇斯底里，不闹得难看，是温璨的准则。

也有可能是因为喜欢荡然无存，所以她抽离的时候极其平静。提分手像许念慈教过她的那样，丝毫不拖泥带水。

“……这个孩子，也是惯会伪装。”温怀仁微愠着评价，“我和你妈妈之前居然还以为你们感情很好，只是和平分手。”

“真的没事啦，他现在已经很久没出现了。”

温璨也奇怪，自从上次在宋清阑的陪同下去警局请求立案后，喻衡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找上她。

不过她也不在意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来骚扰她，自然是再好不过。

“受伤证据没有的话，最后的判决可能会比较轻。”温怀仁说，“但也别太担心，爸爸找了南霖这边最好的律师，一定尽力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

“好。”温璨道。

想了想，她还是提起：“对了，其实上次我去警局报案，不是一个人去的，有另外的人陪着我。”

温璨在樵北没有关系特别好的朋友，这件事他们都知晓，郁池又一直在南霖待着。许念慈问：“朋友吗？还是同事？有人陪着总是好的。”

“嗯……之前是朋友，现在是我……”她停顿一下，“男朋友。”

许念慈吃惊：“你谈恋爱了？”

她朋友圈没有屏蔽过父母，但是他们平时也不经常刷朋友圈就是了，一般情况下刷到，都会给她点赞。

而温璨那条官宣朋友圈自发出过就没有收到父母二人的点赞，他们也没来问过，她猜测他们大概率是没看见。

“什么？！”电话里由远及近地传来一道清脆的少女声音。

温思邈刚才偷偷听他们打电话听了好久，听到喻衡还对姐姐动过手，差点气得直接冲出去。如今又听到姐姐真的谈恋爱了，她再没忍住，小跑过来八卦。

小姑娘冲桌上的手机喊道：“姐姐，你谈恋爱啦？！对象是不是那个大哥哥啊！”

“什么大哥哥？”许念慈被突然出现的小女儿逗得一乐，顺口问道。

“妈妈你不知道，就是之前啊。”温思邈说，“去年姐姐回来给我过生日，就有一个哥哥送她回家。寒假的时候爬山，我们还碰见他了。”

“是谁？”许念慈好奇。

温思邈，等着我回去揍你。

温璨咬牙切齿地腹诽。

“你们认识，我提过。”温璨只好解释。

“我初中同学，宋清阑。”

这个名字很耳熟，温怀仁思索片刻，了然：“是你初三下半学期经常提起的那个同桌？”

“爸爸你还记得啊。”温璨笑起来，“对，就是他。”

“你半夜偷溜出去那次，也是和他？”许念慈挑眉问。

温璨：“……”

她呆滞几秒，没太反应过来，说道：“等下，等下等下。”

“你们怎么知道我半夜偷溜出去啊，我还以为我藏得很完美呢。”

“傻丫头，我们当然知道。”许念慈好笑，“你当没发生，我们就也当没发生，不拆穿你。”

温璨仿佛黑历史被扒光，脸往枕头里埋埋，好久才闷闷地说：“好嘛好嘛，你们就逗我玩，亏我还觉得我的计划天衣无缝。”

“不说这个，我跟你们讲讲他。”

“你说。”

真的到了再次和父母坦白恋爱对象的时候，温璨竟是与18岁完全不同的心境。她不再下意识对喜欢的人有任何美化加工，仅仅是笃定而真诚地描述宋清阑，告诉她最亲近的人，他到底如何。

温璨讲他们初三时候的事，又讲到他们在樵北重逢。讲宋清阑的成就，讲他内敛沉稳的性格，默默为她做了多少事。

“他喜欢了我十年。”

亲口向别人说出这个数字，是和她从宋清阑口中听到时不一样的感受。

温璨眼睫颤动一下，唇角微勾：“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许念慈安静听着，轻笑：“那他一定很喜欢你。”

似乎所有人、包括宋清阑他自己，都在告诉她，他很喜欢她。

温璨缓慢地点了下头：“我知道。”

“这份感情很难得，十年，渐渐淡忘一个人的长相和名字都是有可能的。可他还把你放在心上供了那么久，哪怕你们一直没有联系。”

是啊，哪怕他们一直没有联系。

倘若告诉一年前的温璨，她以后会和一个十年没有多余交集的初中同学在一起，她是绝不敢信的。

但命运的轨迹就是如此神奇，恰巧在一个下雨天的夜晚，隔着如丝如雾的雨，她撞上了宋清阑的手臂。

倾倒的那一刻，他恰巧抓住了她。

于是十年光景在眼神再度相交的刹那缓缓在身后流淌而过，错乱的记忆遥远得不可及，让她认出了他。

两条短暂相接过又分道而驰的线，不经意间复而相交。此后，始终并肩同行，不曾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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