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临时 第49章 第49章

温璨一直有在朋友生日时送礼物的习惯，于是大多数人也都会在她生日时回赠一份。饶是她送礼物与收礼物这么多年，最能打动她的，依然是送礼人亲手制作的东西。

温璨很少收到这种礼物。她知道手工制作本就折腾时间，更需要耐心。大家都忙忙碌碌，极少有人会愿意空出闲暇时间来做手工活，买现成的显然更简单，精致还省事。所以不管是画还是如今这束纸巾玫瑰，宋清阑花了多少心思她一看便知。

简老师和宋清阑简单聊了几句，得知他在创业，越听越是欣赏。宋清阑气质沉稳，见解成熟，话不多，却都能精准说到点上。

“你可以在一中好好逛逛，感受一下和你们四中有什么不同。”简老师微微一笑，“温璨是个很优秀的孩子，你也一样。”

宋清阑摇头轻笑：“老师谬赞，她比我优秀多了。”

简老师觉得有趣：“为什么这么说？”

“她从初中就是我仰慕的对象，成绩也比我好，”宋清阑说，“哪怕现在，我依然觉得，她的处事方式和成就都是我够不上的，我能从她身上学到的还有很多很多。”

温璨在旁边默默听着两人交谈，感受着自己心脏跳动的频率，没吭声。

简老师的视线在他们身上来回打转，不过问太多，最终只是点点头，难得地朝他们一笑，打了个招呼就先进礼堂去了。

温璨等人走了，才掀起眼皮偷偷地看他，低声问：“你折这些……用了多久？”

宋清阑垂眸，淡声说：“忘了。”

“不重要。”他没有任何邀功的意思，“你喜欢就好。”

“刚刚夸人夸得还怪诚恳的。”

宋清阑瞥她，一本正经道：“实话。”

“行吧，我认可，”温璨笑眯眯地说，“我知道我是个特别厉害的人。”

“……”

宋清阑不语，只盯着她，同她一起笑了。

典礼九点整开始，现在离开场还有二十分钟。礼堂内的人差不多坐满，最里面的舞台上立着张演讲桌，几簇鲜艳的花别在桌前。幕布上方还挂着巨大的红色横幅，上面的字样明晃晃写着：南霖一中建校八十周年校庆暨高三毕业典礼。

见她像被勾了魂似的，维持着凝视的模样，目光灼人地停留在他脸上，宋清阑撇开眼：“还不进去？”

温璨似乎在酝酿什么，起先没出声，紧了紧怀里的花，而后才语气郑重地说：“谢谢你。”

宋清阑默声半晌，听她继续说：“本来有挺多话想说的，但我刚才发现，一时间好像说不清楚。想了一会儿，还是最想说谢谢你。”

她神色太认真，眸中有什么情绪蕴着沉沉的重量压在宋清阑身上，让他呼吸停滞一霎。

她那样看着他，就好像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好的人。

而他知道，其实不是。

宋清阑再开口时嗓音有点哑：“温璨，我没你想象中那么好。”

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多好、抑或是多优秀、拥有许多东西的人，他有的东西并不多，从小到大，也很少收获身边人的夸奖。父母经常性的打压式教育，让他形成了习惯，对存在的夸赞总是抱有怀疑。这种不配得感贯穿着宋清阑的人生，延续到感情中依然如此。

“为什么？”温璨不认同。

宋清阑低头瞧着她，一字一句道：“我做这些，不是因为我是个多好的人。”

“……”

“而是因为你太好了。”

好到即便他有的东西不多，也想把所拥有的一切全部给她。

温璨心神一震，直勾勾地望着他。

她听得心头发热，感觉整个人飘在云端，晕乎乎的。四周的声响逐渐模糊，此时此刻，她只能感知到宋清阑。

她发觉他追她的这段日子里，自己仿佛语言组织能力都变差了。每每听见他剖开内心真诚无比的话，并不似喻衡那般花言巧语，她除了震颤，什么都说不出来。

“可我觉得你特别特别好。”温璨憋了半天，直截了当地倾吐出真心话。

她眼睛亮晶晶的，仿若谁都无法改变她认定的事。

“……”

宋清阑恍神。

“不是想象，而是本来就是。”

温璨留下这句，怀里捧花，红着耳尖转身进入礼堂。

-

一中的校庆办得确实非同寻常。

学校请了不少名校毕业生回来分享感悟，前半程大多在轮流演讲，直到后半程还有本校学生带来的精彩节目演出。

温璨这些受邀回校的毕业生都有专门的分区座位，在前排的位置。她孤零零地坐在其中，自己上台演讲完后就在台下开始无聊地摆弄手机。

原本就是简单发言，她都没有特意准备很久。提前在备忘录里打了个草稿，就大大方方上去讲完了。

无非是一些鼓励同学们的话，还有对母校的感恩与祝贺。

那束花被她小心翼翼地摆在腿上，她想了想，打开手机相机，调转镜头。明艳的脸入镜，和张扬的粉玫瑰来了张自拍合影。

快速小修了一下照片后，温璨把它发在了朋友圈。没有文案，地点定位在南霖一中。

……

“哥哥，你在看什么？”

宋清阑眼眸落点一晃，闻声迅速将手机熄屏，抬头看向发出这道声音的小姑娘。

他没有座位，只得混入紧挨着最后一排的摄影师中，心不在焉地看手机。

前面的两个女孩子很早就注意到他，毕竟他的脸着实太显眼了些。刚刚高考结束的小同学浑身都散发着一股自由的气息，回头看了宋清阑八百遍，见他一直低着头，这才忍不住发问。

宋清阑回想了一下刚刚看到的朋友圈照片，噤声没理她们。

他气质本就冷冰冰的，唇角平直，无心无情的样子。这会儿不说话，倒也在她们的预期之内。

“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吧，怎么混进来了？”另一个女孩好奇地问。

“不行？”宋清阑终于启唇，淡淡瞥过去。

后半句没说完，但意思显而易见，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混进来看。在场的除了他，还有许多学生家长，以及单纯溜进来玩的孩子。

“……”

两个女生对视一眼，俱是沉默。

“我刚刚看到你在拍一个很好看的姐姐。”女孩说，“她是你女朋友吗？”

除了这个，她也想不到别的宋清阑出现在这儿的理由，他看起来不像是个爱凑热闹的人。

方才温璨上台演讲的时候，她们虽然坐在最后一排看不太清脸，但单凭轮廓也能大致辨认出是个美女。听的间隙里回头一望，竟发现帅哥居然举着手机在录像。

宋清阑轻声说：“还不是。”

“喔……那就是你喜欢的人咯？”两人一唱一和的，来问发问。

宋清阑没否认，金丝眼镜后的浅眸微敛，吐出口的字也硬邦邦的：“高三作业做少了？这么爱听八卦。”

“哥哥，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爱听八卦是人之常情好吗！”

“就是就是！你嘴巴这么毒，很难追到那个姐姐的！恋爱里女生都喜欢温柔一点的对象，虽然你长得好看，但是姐姐都是咱们学校的优秀毕业生了，眼光肯定更高。”

温柔一点的。

这话在宋清阑耳朵里转悠了一圈，又飘走了。他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发现待人接物上，自己貌似的确和这个词沾不上边。

温璨喜欢那样的么。

宋清阑思忖。

得出的答案改来改去，好像还是否定的。因为即使再不可置信，温璨确实亲口说过喜欢他。

“他很温柔啊。”

宋清阑摩挲手机屏幕的指腹顿住。

台上还在表演节目，前排几个领导看得聚精会神，左右探头交谈着。乐曲响亮，但由着这里太靠后，倒也不太影响正常说话声。

眼前突然出现一张美丽的脸，两个女孩都惊得忘言。温璨悄咪咪地从座位上逃过来，弓着腰没走多远，就捕捉到宋清阑的身影，于是加快脚步过来了。

甫一靠近，便听见他们之间的对话。

“怎么过来了？”宋清阑收起手机，冰凉的表情有一丝融化。

“我怕你太无聊，”温璨弯着眼睛笑，“而且我一个人坐在那儿也很无聊。”

“姐姐，你说他温柔？”其中一个小姑娘认出她是谁，满脸不信，“根本看不出来。”

温璨沉吟，慢吞吞补充了个限定词：“嗯……那好吧，对我很温柔。”

两个女孩甜滋滋地盯着他俩，笑得不行。

温璨单手搂着花，另一只手依次轻拍了下她们俩的脑袋，嗓音轻柔：“祝你们取得好成绩。”

然后转身拉住宋清阑的掌心，眼角眉梢含笑：“这位哥哥，我就先带走啦。”

……

带宋清阑大致在一中逛了一圈，路过空旷的教学楼，看过她上课的教室，还有高中时候上学放学时途径的每一处地方。温璨这才罢休，恰逢庆典结束，两人便一齐顺着逸散的人流往外走。

宋清阑还是开车来的，回程路上，温璨坐在副驾驶，心情很好地和宋清阑聊天。

他们今天下午就要回樵北了，短暂的一天半假期压根抓不住，急匆匆流逝。温璨觉着回来这一遭身心被治愈了不少，她喜欢南霖，这里让她感到放松和自由。

时间太匆忙，温璨这回就没再去找郁池见面，只是和她在手机上聊天。郁池刷到她的朋友圈，才知道她回一中了，于是便主动找上她，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许久。

也正是不久前，礼堂内，夹在令人昏昏欲睡的演讲声中，温璨朝郁池发了条消息。

不加班：「我想表白。」

收到了来自好姐妹的巨大问号。

Yuv：「？」

Yuv：「啊？」

Yuv：「这么突然？」

不加班：「其实也不突然，我感觉这种心情从他说要追我开始，越来越明显了。」

郁池也没多问，疑惑起来。

Yuv：「但是你们不是早就心意相通了吗？璨宝，想好了的话，反正宋清阑还在追你，你直接同意就好了呀」

温璨撇嘴。

不加班：「不要。我想再正式一点地给他表个白，然后再在一起。」

不加班：「等我构思一个绝妙的表白计划吧。」

……

“宋清阑，你生日是什么时候？”温璨这才发现，她不仅不清楚，而且居然这么久了都没有问过。

不过宋清阑似乎也不爱过生日，她还从没见他在朋友圈发过、或者提起过什么和生日相关的事物。

“……”

车厢内安静许久。

温璨纳闷：“你不会不记得了吧？”

“……1月7日。”他清清嗓子答。

可惜，已经过去了。

温璨把这个日期记进备忘录里，在脑海中也烙印下，忽地想起什么，喃喃道：“我2月2日，这么说……你还真的勉强能算是哥哥。”

今年生日的时候，宋清阑有卡着零点给她送生日祝福，但没有生日礼物。一个是他们当时还没有熟到互送礼物的地步，另一个是当时也见不上面。

方才在礼堂听那两个小姑娘“哥哥”来“哥哥”去地叫了好半天，骤然听见这个词由她说出，对宋清阑来说却有种别样的意味。分明她语气正常，没有任何暧昧的成分。

温璨注意到他用了点劲儿的指节，眨眨眼：“你喜欢听我这么叫吗？”

“……”

宋清阑意料之中地没说话。

“好吧。”温璨没辙，腹诽他是个闷葫芦，“对了，你的眼镜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戴的？”

他大多数时候戴着，但爬山那时候看，好像不戴也没什么特别大的影响，大概度数不高。

“高三。”宋清阑说，“只有一百度。”

温璨颔首，想到什么便问什么，一刻也没停过，车内不一会儿就转变成一场没有奖惩和目的的快问快答。

“喜欢什么颜色？”

“黑白。”

“喜欢什么小动物？”

“都差不多。”

“近期最开心的事？”

“和你待在一起。”

“……”

他们絮絮叨叨，于是这条路仿佛很长又很短。车辆不急不缓地行驶在马路上，玻璃窗半开，燥热的风鼓动着钻进来。

南霖给人的印象总是一座很慢的城市，节奏徐徐。即便这些年有高楼建起，那股最朴实的风情依旧保留着。

阳光太刺眼，温璨头靠在座椅上，浑身舒展，眼睛被照得不自觉眯起。

暖融融的空气中有落花的味道，清甜的。她静静嗅着，没有烦恼，心也明亮。刹那间想，时间要是停在这一瞬就好了。

“我是不是很吵？”

“……”

“没有。”

嗯，这是最后一个问题。

温璨侧过脸去，盯着他，忽而拖长了音唤：“宋清阑——”

“嗯。”

“我记住你的生日、你的喜好了。”

“还有好多好多其他的，以后你想说的话，都讲给我听吧。”

快了！真的真的快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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