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偶的春天 第2章 小木偶奇遇记

窗外虽然还是艳阳，却下起细密小雨，空气里带着潮湿闷热，远方遥挂一道美丽的彩虹。

执砚清没再离开房间，靠着椅背修长双腿交叠，怀里虚拢着亭椒言。

亭椒言靠在他温热起伏的腹部，感受他浅淡的呼吸，家里阿姨在午饭时便将佳肴留在书桌上，可面前的人一口未动，怔怔盯着亭椒言的发旋出神。

虽然他不想吃饭，可是亭椒言想吃啊！

他只能闻着执砚清身上淡淡的墨香和美味食物的飘香，悄悄捏起执砚清的腿肉泄愤，可惜力气小到执砚清都只觉得是摩擦引起的痒意。

亭椒言很生气，一下子气自己，一下子又怪罪执砚清，要是他现在去上个厕所是不是他就能悄悄吃两口了?

命运女神仿佛听见亭椒言的心声，执砚清将他放回书桌，离饭菜最近的位置，径直往厕所的方向走，门把传来反锁的声音。

亭椒言终于兴奋起身，靠近香喷喷的米饭，撅嘴凑过去咬了一口。

满满的幸福在亭椒言嘴里融化，他幸福地眯起眼睛，又咬了两口，满足地喟叹：“太好吃了！这就是人类的食物吗?不要太享受了，以后我都要吃！”

迫不及待吃饱的他也就三粒米的饭量，等执砚清出来时早就吃完回到自己的位置了。

饿是不饿了，但他真的挺无聊的，如果有记忆却不能自由，这样下去他会是一个抑郁小木偶。

真是为自己的生存担忧啊。

亭椒言生无可恋地坐在执砚清手中被他摆弄四肢，虽然动作不算粗暴，偶却没有了偶尊！怎么能在人类手中被作弄！

人都有自己的自尊，木偶怎么能没有木偶的尊严呢！

想是这么想，反抗的余力是没有的，感觉可以的话，他能被一巴掌拍出三里地。

想到这里亭椒言还缩了下脖子，一阵恶寒，真是不敢想飞出去的下场，如果有人敢这么对他，那个人就完蛋了！

执砚清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动作的，亭椒言看过去时已经闭上眼睛，呼吸沉稳，就这样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他的一片眼下乌青，眉眼深邃，乌发称着冷白的肤色，薄唇轻抿，像一只夜晚才会出现的长相靡丽的吸血鬼。

亭椒言抬高手拽住他的头发，拉出三束，悄悄给主人编起麻花。

扎完小小的辫子，亭椒言就踩上执砚清的右手，踢踢他的手指，这里摸一下，那里扯一下，实在玩累了就把执砚清当沙发睡起香喷喷的觉。

执砚清这一觉睡的并不踏实，他总觉得有蚂蚁在咬自己，但梦里只有幼年的他抱着什么坐在黑暗里，神色发怔，瞳孔涣散，像是失去灵魂，孤寂的背影紧紧抓住手心里的东西，不肯让手里的事物离开自己的心口。

“下次再见吧，哥哥。”

亭椒言手指抽动，倏尔惊醒，唇色惨白。

梦中的疼痛感逐渐离他远去，只剩下荒谬的真实，浅薄内容仿佛处于大脑的迷雾里，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剩下惊醒之人的额角冷汗，以及身体的颤栗。

执砚清也醒了，抓住亭椒言的手下意识收紧，而后反应过来又松开，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地说：“再见。”

亭椒言愣神，也听见他的呢喃，现实仿佛在此刻与梦境重合，他拼命想要从脑海中抓住什么，那一道闪光却昙花一现，了无踪迹。

亭椒言觉得自己漫长的木偶生涯，可能遗忘了什么重要的记忆。

人类的生命不过短短一瞬，对于木偶来说，只要躯壳不死不灭，灵魂就能永生。

亭椒言自有记忆来，时常出现在一些小孩的手里被当做礼物，这是第一次有成年人将他带回家。

他的灵魂会苏醒在有人有强烈的意愿要将他带走的那刻，从前被带走后，小孩喜新厌旧不懂珍惜，也许很快就会成为杂物里面落灰的玩具，当他被遗弃后就会失去灵魂，直到有人再次将他带走。

期间他不知道自己会遭遇什么，也不知道会去往哪里，每一次苏醒都像一场并不踏实的旅行。

这次他心里不知道是什么在作祟，隐隐希望能够在现在的人类主人手中一直待很久。

他心口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大梦初醒后愈发强烈，灼烧身体里微弱的氧气。

也许是亭椒言意识到，自己好像拥有生命了。

是的，他感受自己微弱的心跳，久久不能平静。

往日他苏醒后，木偶躯壳与普通的玩具并没有什么不同，冰冷、僵硬，这次他却能清晰感觉到自己逐渐滚烫的体温。

亭椒言摊开的掌心接到一滴透明的液体，他抬手拂过自己的眼睛，原来是自己的眼泪。

木偶的轮廓柔和，眉眼精致，亮晶晶的眼睛，浓密的羽睫，那眼角如同珍珠般滑落脸颊的泪水，让人看着心软。

木偶是有情绪的，但是之前再伤心再痛苦的瞬间，他都没有过咸湿的眼泪，有了生命后，那些喜怒哀乐都在灵魂中燃成小小的星点环绕，拼凑出完整的他。

他紧紧抓住身侧高大身影的衣袖，眼泪抽哒掉落。

也许是在梦中某刻两个孤单的灵魂共振，才有了木偶此刻最鲜活的生命。

旁边的人像是感应到什么，漆黑眼眸睁开，耳边听见细微的抽泣声。

执砚清沉默着，觉得自己可能最近工作太累，他下意识将手中木偶递到自己眼前，准备观摩，就看见了木偶正自发抹着自己的脸，在掉眼泪。

“……”

“?”

亭椒言看着眼前人上挑的眉毛和眼尾，呆愣住。

两个人对视，相顾无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亭椒言猛然一震，受到惊吓，高声呼喊，知道自己被发现了，在男人手中张牙舞爪挥舞四肢，试图将自己从他手里挣脱，再找个地方藏起来。

男人抓得更紧了：“你……”他还没说完就如同被细针刺了一般，脸上被亭椒言踹上不痛不痒的一脚。

亭椒言已然冷静不下来，脑海里不断回溯自己可能的荒诞死因。

要不就是被男人当场高空抛物，要不就是带到隐秘角落即刻焚烧，或者是被交出去拿来做实验，他惊恐的脸白得吓人。

“别害怕。”男人的另一只手在亭椒言的脑袋上轻轻点过。

亭椒言听见了他低沉悦耳的嗓音，从自己细小的手指中露出水润的眼睛偷偷看着自己淡定的主人，逐渐安静下来。

“你……你不怕我吗？”亭椒言声如蚊呐。

“现在怎么看好像都是你更害怕我。”主人低笑着，像是碰见什么很好玩的事情一般，目光柔和看他，眼底的冰霜融化，眉眼弯弯。

亭椒言被具有冲击性的脸蛊惑到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你……你是在讨好我吗?我的朋友们说，有人喜欢你，就会讨好地对你笑。”他逐渐放松警惕。

男人唇角弧度更深了：“你说的是什么样的喜欢?我确实很喜欢你。”他声音停顿，又开口，“不过你说的朋友是谁?”

亭椒言脸也不白了，声音也变大了，面色红扑扑的，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水光泠泠，像是抓住主人的把柄：“既然这样，你可不能抛弃我了，主人。”他没有说自己的朋友是谁，因为他的朋友们也都是木偶。

“执砚清，我的名字是执砚清，你一定要喊我主人吗？你之前有没有喊过别人?”执砚清揉着亭椒言的发顶。

亭椒言在执砚清手心挪了个舒服的位置，翘起二郎腿骄傲地说：“能成为我的主人，是你的荣幸！我也有名字，我是亭椒言！”

虽然他已经记不清名字的来历，但他很喜欢这个名字，亭椒言没有犹豫，还认真地回答了后面那个问题，“没有喊过，你是第一个发现我秘密的人。”

执砚清听着这个名字，笑意淡淡，像是回忆起什么，没头没尾地对亭椒言说：“第二次了。”

亭椒言傲娇抬着头，抱手问：“什么第二次?”

执砚清大拇指在亭椒言肩膀摩挲：“没什么，你会饿吗？”

亭椒言一把抱住他的大拇指气愤地说：“不许揉！”

执砚清便没再动，坐在掌心的亭椒言有着乖巧柔顺的栗色短发，那双眼睛扑闪扑闪，像一只漂亮的蝴蝶扇动美丽的翅膀，知道主人不害怕自己后放纵得过分，警惕心也几乎没有。

虽然木偶的脸很小，小到也许要凑近才能看清细节，但那颗浅淡的红色泪痣在左眼十分显眼，还是能让人一眼就记住，是最最独特的木偶。

“我偷偷吃了你的米饭，我现在不饿。”

听见亭椒言一板一眼的回答，执砚清笑得愈发纵容：“嗯，下次你要吃什么，就和我说，我让人准备。”

亭椒言纠结地看他：“你是不是很有钱呀?”

执砚清不语，将他顺手放回书桌，亭椒言站在桌上直视着他。

“还可以。”执砚清很谦虚地说，“至少能一直养着你。”

亭椒言听后满意点点头，“那就好！我还要好多衣服！我还想要一个房间！”

执砚清都应下了，看着叽叽喳喳如同小鸟般的亭椒言，撑着额头懒懒地注视他：“今晚先睡在我的床上。”

其实他没有想过木偶这次醒来的这么早，也没有想到惊喜是发生在某一个瞬间的。

在他看见亭椒言的那刻，亭椒言是属于别人箱子里放置很久的收藏品，只不过收藏品杂乱，许久未清理，灰尘的味道很大。

亭椒言觉得东西应该也没那么快准备好，便顺从地答应了：“我们木偶也是有自己的**的！以后可不许这样了！”

执砚清听到后面那半句话却没答，只是笑意盈盈看他。

亭椒言被这样一张脸看得有点害羞，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反应，只好假装无视。

虽然他也很欣赏一些漂亮的木偶美女木偶帅哥，可是这个人类主人好像还是有点不一样，看得他心脏砰砰直跳，一定是错觉！可是这个错觉算是什么?

亭椒言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向执砚清发号施令：“我要玩手机！”他之前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主人拥有手机后就不喜欢他了，他一定要搞明白！

亭椒言指指旁边：“你把手机立起来放在那，我要看。”

执砚清从床边捞过手机放在亭椒言身后的书本上，竖起来输入密码，就把手机交给了亭椒言。

亭椒言兴奋地盘坐于前，手指还能摁进软件，他摸着自己好像变得柔软的手指，笑得很灿烂。

执砚清气质一贯清冷肃然，此刻却有些小孩子气地侧头趴在了桌面上，神色认真看着游玩的亭椒言。

木偶身形单薄，背脊笔直，看上去大概有20cm高，皮肤粉白，关节处还有浅淡的木偶纹路，眼睛清亮，唇色嫣红，柔软的发丝在微风中掠过他清隽、挺拔利落的侧脸，朦胧漂亮。

好久不见，亭椒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