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刚停,温延拿着扫帚略一打扫他的贫寒小院,在泥炉煨上一壶热茶,点开玉简上新增的两个好评。
“包装隐蔽,到手完好。”
“批次稳定,值得信赖。”
温延松了口气。这两单难跑得很,佣金又低,但温延现在缺钱,什么都接。他从乾坤袋里取出来一个橘子,也一起烤上,没注意到玉简上又蹦出来一条消息:“找到你了。”
笃笃,院门的竹篱外有人在轻轻扣门。温延轻轻皱了眉头。原主为人孤僻,没人会来拜访,温延穿越过来后也忙着东奔西走捞钱,也没在宗门内结识什么友人。
门外头是一张生面孔,身着清微剑宗最普通的内门弟子衣袍,看似和煦地笑,但眼睛死死盯着人,直看得温延心里发毛。
“清微温行止,我们旧账未清,你不会忘了吧。”
这话一出,温延头皮发麻。如果真是清微剑宗的弟子,又何必在喊他表字时带上“清微”二字。来者不善。
“清微剑修在魔修地界开了个灵网铺子,这事你说如果宗门知晓,会如何罚你。”那人说话时步步紧逼,直把温延从院门口堵到了房门内。
温延一下子就知道这是谁了,他穿过来之后虽然是做二道贩子,但也是一个诚信交易的二道贩子,服务周全、送货及时,要说惹着了谁,只有一位想租清微剑宗腰牌的魔头。
他识破了对方的意图,跑单逃掉,没拿钱也没再联络,半个月以来风平浪静,温延以为这事情已经翻篇,没想到这人竟然找到清微剑宗里头来了。
温延冷声威胁,“好大的胆子,你现在是在清微剑宗的地界,我如果喊人过来你走不脱。”剑出鞘三寸。
那人嗤笑一声,瞥见温延的小动作,一股蛮力生生把温延的剑给按回剑鞘,似乎还不太费劲,另一手拿着自己身上的弟子腰牌把玩,“有腰牌在身,护山大阵也不认我为敌,清微连掌门的修为都不过元婴,隐退长老普愿道人如今在闭关,谁能救你?”
“还是你真想要试试是你喊人快,还是我取你性命快?行止仙君,没那么蠢吧。”
电光火石间,温延突然明白了,这人绝不是只来报复,而是另有所图。他忽然冷静下来,把人让进了屋子,抬手设下隔音结界,行云流水毫不露怯。
“那魔君今日前来又是所为何事呢,你我二人当时虽未达成交易,但我也同样没有收你的钱。”温延默默与那人拉开距离,面上不卑不亢,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魔君为何不现在就取了我的腰牌,我对你还有用,是吗。”温延开口试探道。
魔头脸上的笑意慢慢收敛下去。温延知道的猜想被坐实了五分。
那人见被拆穿,也就不装了,像个主人家似地坐在茶几边,从桌下的抽屉摸出一柄茶匙,又从自己的乾坤袋里拿了茶叶来换掉温延屋里的苦茶,
温延看他拿东西的动作熟络,目光一凝。
这人进过他的屋子,还不止一回。
“同我一起去天机阁,先前的事情我可以不再计较。”魔头说得好像自己很是宽宏大量。
温延抿起嘴唇。先前的交易只说要他的腰牌,如今又要人一起去了,看来是他自己试过用弟子腰牌解天机阁的阵,必须要人证相合才可用。只要这人还想要他的腰牌,那他就暂时死不了。
只是温延也有疑惑,为何偏偏是他的腰牌。原主在宗门是有些地位,难道腰牌也特殊么。
“魔君身上的这腰牌不能用吗,既然能取个腰牌,为何不直接让那弟子直接配合魔君。抑或是这弟子腰牌……是你自己的,魔君考进清微剑宗来了,是么。”
那人看了温延许久,带着一种冷漠,像在看一只毫无威胁的蝼蚁,被看穿了,也不恼怒,“你胆子真的很大。”
“裴宿。”温延忽然喊了一声,直勾勾地盯着坐在主位上的人。
眼看那人手中的茶水晃了一下,温延知道自己猜对了。
“竟然是你。魔君投到我名下做弟子,是意外还是早有所图,我的腰牌格外特殊?”温延垂着眼睛,声音平静。
“算了。你心思太多了,师尊。”裴宿从牙关里挤出来这么个称呼,他把剑横在温延的脖子上,剑锋一错,在温延细白的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
温延的喉咙滚动了两下。现在猜想彻底坐实,原来这人真的是他的便宜弟子。
半月前温延在原世界猝死,一睁眼穿书过来,成了这个穷得叮当响、拖着个弟子的温行止。
原主对弟子一般,温延为避免节外生枝,也就延续了原主对他的散养式教育方法,只是温延比原主还是有良心些,会帮弟子从穿书后发的系统商城里兑换些丹药。
现在被这么个白眼狼拿剑架在脖子上,温延心里发堵。睫毛轻颤着,眉头紧皱。
半晌,他垂下了眼睛,再抬起的眼眸里古井无波,好像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温延上辈子是做投资的,见惯了交锋,知道越是要命的时候越是不能露怯。以温延现在的存款不能从系统商城里兑出来什么可以一击制胜的东西,温延只能选择靠装逼自保。
“魔君大费周章,恐怕是要去天机阁第七层吧,掌门才能登顶的地方,你若取我的腰牌去解阵也要费不少功夫。……若我说,我可以拿到天机阁大阵的解阵之法呢。”
温延瞥见系统商城里的《天机阁解阵原理》价格时手都在发抖。整整一万灵石。他拼死拼活打工半个月,如今全副家当只有八百余灵石,根本买不起,但现在也只能靠这个做筹码自保
一想到还花了不少灵石给弟子买丹药,温延就越想越气,不慎动了一下,让剑切得更深,颈侧伤口处渗出的血形成一条蜿蜒的红蛇,钻入温延的衣领,打湿一片。
不知是被温延提出的交易打动,还是看他可怜,裴宿的剑放了下来。
清微藏书阁博藏天下功法,号称可窥天机,因此命名为天机阁。如此宝库自然有大阵守护。天机阁大阵连着清微剑宗的互宗大阵,可以打出大乘修士的一击,不能硬闯。
如果有解阵书,那自然会是一桩比腰牌更好的交易,这魔头可以达成他的目的,温延也可以摘个干净,就算事情败露也没有他的腰牌牵扯在里头,不落把柄。
温延本不想掺合这件事,但现在既然裴宿找上门来了,事情避无可避,那温延就得想办法它做成双赢。
不过温延也不太明白,从裴宿透出来压人的那点气息看出他的修为已经在元婴之上,这样的大能在修真界已经可以横着走了,还需要进天机阁做什么。如果天机阁真有什么天机,那清微剑宗也不至于掌门都卡在元婴期。
裴宿的眼睛微微眯起,站起身凑近,对着温延细细打量。
裴宿这幅躯壳本是少年模样,他似乎发现温延比他高些,显得自己气势不足,于是每踏出一步骨骼都在变化,在一阵牙酸的脆响中迅速生长。最终他站定在温延面前,面孔和身形完全改变。
裴宿比温延高了半个头,垂眸时自带一种漫不经心的蔑视,让温延觉得毛骨悚然。
这种本能的害怕让人无法产生别的想法,以至于温延虽然发现了这位魔尊长得非常俊美,但没有一丝欣赏,只觉得世上如果有修罗恶鬼,也该就是这种模样。
裴宿这幅容貌温延从没见过,既不是刚才敲门的那副伪装,也不是扮作他弟子时的模样,温延在心中祈祷这人是又捏了张脸来骗他,他根本就不想知道这魔头的真容。传说中见了绑匪的模样,那就是要不留活口的意思了。
温延只想跑,但双脚被钉在原地,心跳如同擂鼓。他想要扶着点什么,寻找点安全感,手在背后乱抓,却什么也没抓住。
他的本能现在在告诉他,到底谁才是猎物。
“既然有,那就交出来。”裴宿微笑着,眼神扫过温延颈边的伤口。
如果不听他说的话,他的笑容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温暖又阳光,但正因为这样才显得他好像把人命当作玩物,显得更加可怕。
温延喉头滚动,强撑着开口,“我不至于傻到把东西放在身上就来做交易。若我身死,魔尊大人也就取不到密法了。”
“我几时说过要杀你。”
温延不答,抬手用袖子按住脖子上的伤口,不知为何血止不住,将他衣领洇湿,“魔尊大人要腰牌无非是为了解天机阁的阵,可用腰牌做钥匙解阵要花不少时间吧……可如果用上解阵密法只需要一息,还不会引人注意。”
裴宿微微敛眸,往后退了半步,给温延让出一些空间。似乎是开始对温延说的东西开始有兴趣了。
“直说吧,上回要三千灵石又反悔,这回又要什么。”
“两万灵石。……只不过除了钱,还要些时间。”温延的手在背后悄悄扶上床角,这回终于抓住了点东西,找到了安全感。温延面上强撑着不露怯。
商城里那本天机阁解阵原理的价格是一万灵石,温延都用命拼到这个程度了,怎么也得自己赚点,而且还可以拿这个当接口跟裴宿要预付款,否则温延穷成这样哪有办法把那本解阵原理兑出来。
裴宿冷哼一声,“如此贪心。什么时候能给?我没那么多时间跟你耗。”裴宿余光撇见了温延的小动作,却并不点破。他伸出手挑起温延脸颊旁的头发,像在给东西估价。
纵使裴宿看惯了美人也无法否认,温行止是有几分好容色的。这幅强撑镇定得模样,比往日冷若冰霜的样子讨喜得多。温延不笑的时候就是个板正的剑修模样,像极了正道最为推崇的那种谦谦君子,风光霁月。但当他撕下这层伪装,直白的谈起生意时也不惹人生厌。像让人发现覆雪之下竟能藏着火焰,是种意外之喜。
另一个模糊的念头在裴宿脑海中掠过,此人不像清微剑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