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名叫胆怯的毛竹蛰伏三五年后彻底暴露于李斯炽心口,或许是被猛速闪身入厕的刘星星惊骇住,更或许是满铺的丧尸血把他嗬住,李斯炽竟放纵刘星星强硬得关上厕所门,自然亦堵住了万空奔闯而出的动作,一时的彷徨生于心底,刘星星干脆利索的动作只叫他倍感陌生。
厕所内窗户大开,彻底黑暗的空间驾着枪声炮机与冰凉清风驶入,既拥托心跳鼓动,又导致慰藉泛滥。
万空别在李斯炽身前遮蔽手沾黑血的刘星星,将他护于狭隘安全的墙角,逆着虚无的光线柔声问他:“几个?能记得吗?”
李斯炽猜他是不急的,否则不会如此申请坦然与气定神闲,略一思量,他回道:“不确定,**个是有的。”视线放在万空胳膊残破处,语气里是分不清的情绪波动,“你要出去吗?”
万空摇头,声音轻缓却孔武有力:“数量不多,不用我动手。赵尺规能被派到我身边,能力不会太差,再不济还有方觅在,虽然几年没见他动手了,但底子在那,他俩能搞定。”
视线自伤口处下滑,李斯炽盯住自己脚尖,思绪万千,忽又听见:“你害怕吗?”
这话透着慈悲与沙哑,像咬着李斯炽心口那点退缩与胆寒,量身定制后倾吐的,来自全身心的关怀与抚慰。
他摇着依旧低垂的头,意义不明。
不害怕不可能。他既无法做到万空与赵尺规那般庇护旁人,更做不到池方觅与毕万里的顾全自己,他只能丧失风度逃跑与藏匿,而不是当机立断正面迎攻,如此被动,如何安心?
“相信我,我会保证你的安全,有千千万万的事实证明,进入我战营的人,百分百不会有事。”
刹那,空旷的无言只生存于两人之间狭窄的空间中,借助万空坚毅的眼光,李斯炽看清了他眼中的笃定,与自己心里意味不明的撼动。
如果...他能像万空这般既保全自己又护得住他人,他是否也能在类似的情景下说出如此鼓舞人心的话?能吗?
学生宿舍不大,一眼便能尽明,赵尺规识海映现着破门进入的数名丧尸速度湍急甚箭,毕万里被两名破衣烂衫缠住,幸得池方觅驰援救助,问题不算大。
最离谱那只竟扑至孙玖面前,一跃而起意欲撕咬其面颊,诡谲大口如虎嘴龙牙!眨眼便要吞噬得逞!变数是赵以光,甩着一膀子肌肉硬生穿挤于张缊孙玖之间,恰好将后者推得踉跄跪地失声尖叫,随后丧尸如抛物般坠地砸得孙玖身子前爬额头磕地,自己仓促着即将逃得透彻。
入室应战的赵尺规与之撞肩而过,交合处立即传来麻麻痛意,掰开张缊脚踝上那只丧尸手,几下利索折断,骨头碎裂与阳台门关闭声应和响在耳旁,令他升起燥热与厌烦。
这人怎得这样?绕过张缊后面跑只多几步而已,他刚刚那架势,像是把张缊孙玖二人视作无物。
他脚踩丧尸脊背用力剁碎其脊骨,一手搀扶孙玖,另一手掐住已至面前的丧尸,眨眼间已将场面收制住大半,赵尺规将二位女生挡在身后,去看离门最近的两人,有池方觅的协助,毕万里安然无恙,事态平息时,406宿舍多了两个站着的活人,和九具被刺破心脏失去存活可能性的丧尸。
门框传来敲门声,随后是赵尺规松快揶揄的声线:“喂!三位少爷们,你们一家三口是打算在厕所里面过一辈子吗?需要我铺个红地毯再给几个红包你们才肯开门吗?这不是结婚唉,闯进门的也不是伴郎团!用不着一直躲着!”
哪怕三人应声而出,他亦喋喋不休,顶着万空意味不明的眼神,自娱自乐那叫一个欢快,“新娘子肯下轿了嘿!喔噻,一个赛一个的俊!不知谁家好福气娶了这么漂亮的新娘子!”他一胳膊搭在李斯炽肩膀上,冲他挑眉,“不过你们都没我福气大!这个最好看的是我的,以后我罩了!李斯炽,海大是什么奇葩饲养院嘛?你们学校里还是你最好,我最喜欢你了,呜呜...”
他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作势便要环抱住李斯炽,甚至想把一身力气挂在他身上再来个脸颊吻,被不知何时变了脸色,声音挂上厚重露霜的万空抓住了狗爪子从李斯炽身上扯下来:“出什么洋相!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会搞私有观念?看来你生活实践得挺不错的,不如回去补修个资本主义研究史?你忘了大院里那条狗了吗?你最喜欢的不是它吗?这么快就移情别恋?想做渣男?”
海拔一米八有余的壮汉被拎着后脖颈倒退着进了室内,一边防止被丧尸尸体和地上散落的物品绊倒,一边可怜巴巴得朝李斯炽伸手,悲惨的脸上写满了屈服于万空折磨的痛恨与不得已,“万校!我开玩笑的,嘿嘿你当真不太好吧?我胡说来活跃气氛的,全是假话!”
万空的力道大得出奇,赵尺规好像听见了衣料碎裂声一道接着一道炸在耳边,为防裸奔,赵尺规只能献媚:“您不是喜欢呆在厕所吗?要不要继续回去待着?我保证,绝对不打扰您!丧尸我打任务我来!让您轻轻松松回去交差!”
万空对他的脑回路表示:为什么要派个脑残给我?我疯了不成,会喜欢一个人呆在厕所?嘴里没一句能听的,回去要加练!加十倍!
“行了,别嘴贫了!”
406破败的门锁虚掩着内外,王厂与许枫桥正站在门边喘气,而池方觅与毕万里以人墙的形式堵住二人去路。
万空拉开门看了眼走廊,空无一物,看来大部分丧尸都被楼外的动静吸引走了,再看那松动的门锁,冲王厂道:“发生了什么,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视觉在黑夜里无法发挥空间,借着天空中偶而闪射的白光,李斯炽惊厥于孙玖血痕遍布的脸庞!深邃大洞自女孩额间蜿蜒出拇指长短的裂痕,脓血顺着崎岖不平的五官流遍后滴在地上与丧尸血融合!仅仅如此而已该多好,而不是连额角黑色血斑亦清晰分明!
桌子上的医疗包被王琦扫落在地,谁都不敢拾取,张缊撕碎自己内衫为她止血,而赵以光就站在李斯炽身侧,视线似乎不曾一刻落在那黑血上,而是死死盯着李斯炽。
他恶毒着一张脸,万分憎恶:“你知道丧尸危机会爆发?”
李斯炽一惊,心虚至无可复加,以致葬送了辩驳功能,无言相待。
室内一时寂寥,门口那几人连忙追来。
无声的恢复默认了事实,赵以光一把拽住李斯炽的衣领,咬牙切齿:“为什么不说!你为什么不说!看看你的舍友!我们才多大啊,他死了!他家里人怎么办?知道海嗣发生了什么吗?!你看看我们现在在经历什么!这一切都是你导致的!你毁了我们的人生!你害死多少人!你个傻逼只顾着保全自己吗?”
毕万里跑在最前面,也是第一个上前阻止。蛮力撞开疯狂至扭曲的赵以光,将李斯炽挡在身后,他高声反驳:“你发什么疯,丧尸爆发关李斯炽什么事!又不是他搞出来的!你怨他有什么用!”
赵尺规紧随其后:“艾这位赵同学,你脑子没泡吧,你知道每天有多少人在网上发预言末日的信息吗?就算李斯炽说了,有用吗?无凭无据的事,你会当真?而不是把他当疯子看?”
赵以光连连冷笑反驳,持续闪烁的白光照射他无情冷漠的脸庞:“真的跟他无关吗?你们想过没有,为什么就他知道丧尸会爆发?这可不是演电影电视剧,不可能重生或者提前预知!他如果没有亲身参与丧尸病毒研究,怎么知道丧尸会爆发?”
在赵以光身后的刘星星小声嗫嚅道:“可是...可是我们是哲学院的,不研究生物病毒!”
“没准偷听别人研究呢?或者有人告诉他?”赵以光泄愤似的把两日来经历的苦难化作恨意全撒在李斯炽身上,他指着室内,“...你们看看地上的东西!这还只是一个柜子!还有那么多上锁的柜子!他提前买了这么多物资,呵,刀?剪子?医疗用品?压缩饼干!你们呆在这个宿舍的时间比我长,与他更为相熟,他有告诉你们什么吗?这些东西,他拿出来给你们共享了吗?他还不自私吗?”
也许毕万里和赵尺规的反驳给了李斯炽缓冲时间以重建自我肯定的体系,也许李斯炽不想成为只会躲在别人背后的被动弱小者,总之,他拨开毕万里,以镇静自若直面赵以光的恶心憎恶,冷静自持在任何时候都是加分项,这让他开口的每一句话都透着真相的魅力与信服力,与前者声嘶力竭的讨伐成强烈对比。
“我并不是生物学家,对细胞学研究仅限于高中课本,也没有人告诉我或者偷听谁的科研成果。我只是相信我的直觉与不安,知道我要反抗不公。至于为什么没有把物资共享,”他回到室内把上锁橱柜一一打开,将东西拿出一些,“衣服,食物,医疗药品,水源净化器,刀具,备用电源,防护装备,昨天爆发的危机,当天即有应对政策出台,外面也已经在行动了,我的这些东西,你们目前用不上,没必要拿出来。”
万空适当补充,他那话是冲着李斯炽说得,语气间尽是欣赏与心疼:“我们需要的他已经拿出来了,毕万里身上的衣服,赵尺规吃的食物,还有张缊医疗时需要的药品,都是他自愿提供的。还有,你所在的避难所,这间宿舍是他的宿舍,我们一行十几人,却共享着专属四人的宿舍,换作是你,你可以吗?”
李斯炽避着尸体回到阳台,不知是不是夜渐深,竟浑身渗透骨髓似的冰凉,那遍地都是的黑血将这股子冷意加深加重刻画,这里形似地狱寒窟!
原来走在406的每一步,都是与地狱的交轨!
他不能隐瞒,想要在406宿舍继续生存,他需要更多的信任。
用简单的语言,将李升唐纤的交集吐露个遍,偶尔夹杂万空的一两句补充,把他枯燥简单的讲述丰富得惊心动魄惊悚万分,事态一瞬变化,李斯炽能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由陌生变得悲悯。
赵尺规又想趴在他身上哭,被万空一瞪止住了,皱巴个脸假哭:“呜呜呜!李斯炽你好惨,差点成了第二个丧尸!”
池方觅若有所思:“所以你昨天拉着万里回宿舍的时候,刚刚经历了生死?你选择见过两次的万里作为你末日的伙伴?”
“......”
王厂愤愤然:“那家东西太不是人了,怎么用自己儿子试验病毒呢!”
赵以光别扭着脸结巴:“...既然...军人叔叔都给你作证了,看来你确实是清白的...”
“可以直接叫我万空或者万校。”不知何时板着脸沉了声的万空忽然来个转折,他皱起眉,上位者和见血军人的威压首先波及赵以光,让对方打了个寒颤,“不过,李升并不是我们国家的研究人员,他很早就辞去生物院工作,加入了国外研究组织,丧尸爆发后,有监控显示他与老婆乘坐直升机离开了海嗣。当然,我们认为海嗣城并不是丧尸爆发的第一场所。”
再往下聊,话题明显不再围绕李斯炽转,万空也不再透露半点星光的消息,没多久,完好无伤的数人负责将地上的九具尸体连同陆晴半尸顺着阳台扔下楼,这主要由王厂,许枫桥与赵以光完成。而力气稍大些的池方觅,毕万里,赵尺规等人则动作利索得将宿舍里四架床对叠在一起,构建不接触地面的休息场所,406的地面丧尸血迹笼罩范围光而干涸了一层又一层,清理起来麻烦又无必要,没人愿意做。而万空,正挑选着李斯炽购买的工具中可以用来修复门锁的,并劳驾李斯炽帮他打下手。
刘星星站在为孙玖作伤口清洁的张缊身旁,看着户外盘旋将归的直升机发愣。
三小时的插曲,军警人员成功安排街上逗留人员,广播噪音中断后,丧尸重新游荡而归,大量钻入房内走廊,一时间无人敢言语。同时,有新的枪械声在城市不知名地位响起。除了物资发放,一切准备妥当,外面的人开始了初步的救援计划。
李斯炽是睡在自己的床位,也就是上铺靠门的那个床位的,宿舍里十一人,除了两位女生,也就是他和刘星星留在了上铺,其他六人皆挤在床下桌,站着半块或小快地陷入深眠。
他白日里睡得多,这会子不怎么睡得着,直到午夜过去后才生出几分困意,意识朦胧间,忽得一阵窸窸窣窣衣物摩擦与床板吱呀响动将他睡意吓退得干净,以为是哪个女生下床上厕所,也就没睁眼也没动弹。
直到,一声“彭”得声音响起,厕所关门声将宿舍里起伏不平的呼噜声唬散得一白二净,李斯炽这才猝然睁开眼,正好与底下一人对上视线!
黑暗中,李斯炽能感受到对方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放了很长时间。
那眼神,很寒,是狠毒的寒。
他不确定,赵以光有没有察觉自己亦在看他。视线交错间存在位置差,再加上光照,两人的视野范围并不相同。
那视线离开后,李斯炽迷迷糊糊得想:看来,上厕所的并不是上床位的某个女生,而是赵以光,自己真是困到意识错乱了,居然觉得人是从上铺下去的,赵以光依旧讨厌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