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动声色摸遍身上所有口袋,出发李永康家之前再三思量下决定随身携带,藏在深兜里那串钥匙终归出了祸事,它消寂在李斯炽一遍又一遍的摸索穷究下。李斯炽定住,一股子凉气恶俗地猛地涌上脊髓,嘲笑他锈蒂的大脑!早知如此,还不如放在宿舍,虽然存在着无法回到宿舍取回钥匙的风险,可也比丢在外面不知名某处强多了!
恶劣的现实将李斯炽全身烘托出一股丧气。门外声响渐归平常,没了框框撞击索命般鬼哭狼嚎,毕万里终于能小幅度动作,他看向李斯炽的正脸,那张刻意隽刻雕琢过得的五官写满颓然,而那过于用力紧掐衣摆以至于皱生纹理的五指自然也落入他迷茫的眼中。
相处短短时间,这还是毕万里第一次看到对方露出如此恐慌之姿。
怎么了?后知后觉丧尸的凶残了?不能吧,李斯炽会轻而易举后怕吗?虽然年龄差社会履历摆在那,但毕万里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始至终李斯炽行为举止都比他更镇定,发生什么了!究竟怎么了?能让这个人变得皱巴巴的?
毕万里被他的石化的样子迷困住,一时竟说不出什么询问字眼来,还是李斯炽突然的动作打破了他不停琢磨的幻想,对方比他更加不顾及屋外即将消失的响声,牟得转过身子握着橱柜已经扣上的锁头皱眉。
这下毕万里可算明白了,一时懊恼道:“对了!钥匙!你刚刚跑上楼的时候有一串钥匙掉出来了!”毕万里极力保证声量不会吸引门外的丧尸,他掐细声线,用高于气音的响动急切表露自己的过意不去。
李斯炽身体一噔,松了握着合金黑锁的手,转过身,放任毕万里得以明见他眼中依旧挟杂的紧张,及整体上的略微松动,对方用比刚刚声量略低的声音询问:“掉在几层了?”
或许有必要指责毕万里不仁义,眼睁睁看着他丢失钥匙不提醒,可此时的李斯炽没有心思探讨伦理德行问题,先不说人人是否都应持有自觉道德以对待他人,单就用自己的固有理念约束旁人行为这一点就已经出现道德裂痕。所以,李斯炽只希望毕万里能告诉他钥匙掉在了哪里。
好在,毕万里脱口而出了:“一楼宿管工作台里,你在一楼楼梯拐角处跑的太急撞到人了,钥匙就是那时候掉出来的,我想去捡来着,可那人错过你又踢了一脚,直接把一整串钥匙踢飞了,落在工作台里。我还想捡来着,但你跑得太快了,我捡了钥匙不一定找得着你的身影,原本进了宿舍该告诉你的,丧尸一爆发,我就给忘了。”
他略微不好意思,声音越说越小以至于音量不及气音,但好歹让李斯炽听清了。
毕万里看了看橱柜上的黑锁,那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市场上常见的小锁头,一番话不知道在嘴里翻炒多少遍,开口道:“橱柜里的东西急着用吗?这种类型的锁不论大小我不需要钥匙也能打开,要我帮忙吗?...那个,那一串钥匙上还有别的类型的锁要开吗?没准...我也能开?”没等李斯炽察觉什么,他踌躇几秒又接着解释,“你别误会啊,我...我那个,我有个师傅,他是干这个的,我跟着他干过一段时间。你放心,我们是正规的,绝对合法,你要是不赞成,我肯定不会动手的!”
一个开着百万豪车拥有专职司机衣着不菲且气质典贵的家伙居然干过开锁的活计,也许一番追问后毕万里能给出合乎逻辑的原因结果,但实话上讲李斯炽压根没想知道这其中缘由,他很自然得保持自己的风格,直接对结果全然接受,对解释结果的言辞仅持四分信任,对方落在黑锁上的视线逃不过李斯炽的思索,知道对方在担忧什么,出于好心,他表面上要显得全部接纳。
宿舍几个橱柜都被这种小型锁锁住了,毕万里的意思是,那一串钥匙如果仅仅只是开这种类型的锁,没必要捡回来,外面有丧尸不好对付,外出的结果,大概率是有去无回。
李斯炽面上松动,做出一副幸好如此的样子,一板一眼回答:“...不急着用,我的一些私人物品而已,没有其他锁,不用捡。”他将进门时用的宿舍门钥匙在毕万里的注视下慢慢放在桌子上,似是为了避免更大的噪音,但实际上,是为了表明:他手里的宿舍钥匙就在室内,不会有人像刚才发生得那样捡到406的钥匙闯进来,钥匙就在这,我们都安全。
毕万里暂时松了一口气,看来那串钥匙不是太重要。这件事上他确实处理得不好,钥匙掉的时候他本想喊住李斯炽来着,就是太着急张嘴咿呀半天吐不出一个字。补救措施也不算尽善尽美,厄...那个...没有工具下...他的开锁方式...简单粗暴,简称一次性开锁,开一次锁芯报废一套门锁。
不过大学生的橱柜里应该不会锁什么贵重急用物品吧,一些衣物?或许是现金,电子产品?如果是这些,正好与李斯炽的反应对上了,暂时用不到,确实不用急着处理。想想这事如果放在他哥身上,还不知道会把他扔到什么地方极限生存呢。
室外噪音消弭,两人顺着凳子坐下,这一幕很眼熟,是刚刚进宿舍的摆姿。李斯炽坐在自己的座椅上,身体朝外,毕万里大咧咧坐在同一侧床位上,手肘后扶撑着桌面,避过两个铁质床梯,隐约看见李斯炽紧绷的身体一动不动,似木偶,向上看,脸部三百六十度全遮挡,看不清神色。
嘶吼声在窗外断断续续此起彼伏,偶尔从两侧墙壁传来咚咚闷响,相比天花板的动静,那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不足记惦。
明媚阳光透过窗户穿过薄薄的绿色床帘,打在狭窄的阳台之上,透着股新秋暖意,光束与物品接触后传来的空气自发涌入肺腑,能从其中嗅出几分血腥。
毕万里收回心绪,视线不经意落在李斯炽手上,想起什么,他抬手搓了搓脸颊,探头通过对面桌子上的镜子看着通红的下半脸,摸来摸去,没有伤口,转向身旁询问:“李同学,你的手是不是受伤了。”丧尸撞门那刻情况紧急,李斯炽的手捂上来那刻毕万里的脑子里就反应过来有一股子腥气,但他没法也没时机作过多思考,如今再闻到相似的气味,第一时间是觉得自己下半张脸磕到哪里出了血,可镜子映照下他并没有受伤,那就只能是李斯炽身上的血气。
李斯炽身子一怔,看了看手掌,数不清的红线条犹如血吸虫般横亘在手心纹路上,血止住了,伤口两岸的皮肤刚刚结缔,还没有结痂,“哦,不小心摔倒,擦到了。”他低头挡住视线,隐藏眼中划过的惊悚,身体愈发僵硬,连忙回忆在李永康房间里,拉扯跳绳防止李永康下坠后有没有碰到黑血,不行,当时场面混乱,他记不清了。
如果伤口接触了丧尸的血...会不会变成丧尸?李斯炽回想自己看过的所有有关丧尸的电视剧,电影及漫画...答案已暗藏心底。
不,不可能,他没碰到!手上没有黑血!没有恶臭!肯定没碰到!
李斯炽慌忙从桌底下掏出一个医护包,拧开一瓶未开封的酒精,豁得对着整个手心倒下,一整瓶医用酒精沾满李斯炽双手,顷刻间,烧灼疼痛密密麻麻沿着红竖条纹钻进肉里,透到骨中,沿着血管,神经传到脊椎上,密密麻麻渗出一阵阵刺疼与炸裂的诡异感。酒精瓶掉在地上,李斯炽浑身止不住颤抖,脸色难看。
观看全程的毕万里感同身受般啧啧称赞:“豁,你是真狠!”
那边,李斯炽正拿着绷带把自己的手馋成猪蹄,疼痛让他大脑镇定不少,也是,李永康房间里的丧尸血是黑的,他要是接触那些脏东西,手掌早就黑了。唉,眼睁睁看着活人被啃食咬死的滋味并不好受,即使面上能被动接受,多多少少对心理有影响,李斯炽一直在害怕,即使他表现得很镇静。
看来毕万里全然接受丧尸爆发的事实了,竟生出心思揶揄他:“李同学,没必要吧,这点小伤?浪费绷带?又不流血了,绑绷带不好吧?”
李斯炽不理他,绑完后,从医疗包中掏出一张小票摆在他面前,意思再明显不过:我买的东西绑我自己,我乐意!
趁着话音寂静,刺破空气的轰鸣声终于远远传来,一道道能被人意识到在低空飞行的飞机贴近地面缓缓划过,数秒后又接着绕回。沉稳的音波盘桓在海嗣城上空,似乎把这里包围了,声音从几道到十几道逐渐增加。机甲与空气摩擦扇出的巨响厚重而低沉,令万物肃然,鲲鹏悲鸣较之亦远不能及。
待声音散去,屋外丧尸持续癫狂,屋内两人心思沉重,许久不言语。
406这间宿舍处在楼梯口,不时能听见门口有急促的脚步声,偶尔有聪明蛋子扭动把手试图闯进来,意识房门上锁后又不死心到门框上摸钥匙,每当这时毕万里就会看一眼李斯炽,欲言又止演了一遍又一遍,李斯炽非常好奇,如果门口这些人没有被别的宿舍接纳,或者固执得拼命敲门,毕万里会不会开口让自己接纳他们。但,楼梯口的宿舍永远只是第一个选择,向左向右各有二十多个选项,没有人在这里浪费过多时间。
同一层的同学默认寂静,看来他们也知道丧尸的听力极优,不敢搞出太大动静。随着时间推移,窗外的动静终于在两个多小时的残风骤雨后偃旗息鼓,原本人声称王的世界只留下丧尸饥饿的吼叫,两人并不打算拉开床帘,因此,也看不到窗外断臂残躯,血毯铺地,曝尸烂体,内脏漫天的场景。
活着的人不敢动,死去的人无法动,半死不活的人没有原因动。
肚子叫声再次袭来,毕万里忍无可忍,抱着胳膊打量地上满满四大袋子东西,馋得咳出一声,见李斯炽没有反应,又蹲在他面前,仰视他:“丧尸饿了知道吃别人的大脑,我饿了,只能干瞪眼吗?”
李斯炽像是才发现他饿了,连忙把四袋子食物拎到他面前,“你付的钱,都是你的。”
知道他话里意思,毕万里不愿吃了,急得直喊:“别啊,李同学,你都给我了你吃什么啊!哎呀你总得给我机会嘛,咱们能一起共患难也是一种缘分,你想想,天底下这么多人,怎么就你骑自行车把我撞倒了,湶州老城到海嗣城这么大的区域,咱俩还能遇上,海嗣大学那么多学生,你宿舍三个舍友,怎么就咱俩个一间宿舍,靠咱俩这缘分,没准世界上所有人都消失了,就剩咱俩相依为命了呢!”
李斯炽看着他不言语,这贵公子鸽竟还没死心,丧尸吓不死他人,连他的**也吓不走,丧尸太弱了,怎么不是宇宙大爆炸,直接炸了他!
毕万里厚脸皮:“你考虑考虑呗,咱俩试试!”
李斯炽语气寡淡,听不出情绪:“毕先生,我说了,不试。本来这些食物就是花你的钱给你买的,这是我的宿舍,我有囤零食的习惯,不会挨饿,谢谢你的担忧。”
见面四次,表达心意二次都被拒绝,毕万里也没觉不妥或羞恼,尔康手一伸明显还想说什么,李斯炽直接转过去背对他,不愿搭理他。看着对方圆润的后脑勺,毕万里叹了口气,知道道阻且长急不得一时,没再烦他,默默填饱肚子。
手机电量不多,毕万里从李斯炽那要来适配的充电器,边充电,边冲浪。
wb崩了,各大短视频平台也崩了!?浏览器只活下个页面,但凡搜索永远404等着你!!!...行吧情有可原,出于手机品牌,毕万里没敢登录聊天软件,直接打电话。
铁哥们迷迷糊糊像是刚睡醒,声音里透着迷糊与嘶哑:“歪?woc!woc!毕万里?是你吗毕万里?woc你还活着!你居然还活着的!你开外挂了吧!?”
胳膊依旧撑在桌面上,倒坐在座椅上,伸开腿放出去,占了大半个过道,头向后放,听着耳边的脏话,毕万里的眉毛不带皱得,眼神不带变得,开口就是玛德:“md,你真是长得好一张鸟嘴!功力一如既往能把人膈应死!说什么呢!谁死了!你死千百遍我都不带死的!”
从外表来看,这话脏得程度配得上毕万里短青寸头的形象,李斯炽趴在桌面上,并不对隔壁突变的性情表示诧异,他看着手机屏幕,那上面显示信号满格,网速正常,各大平台塌陷在他意料内,只是聊天软件频频发不出消息让他格外烦心,似乎只有电话能打通。
贫嘴归贫嘴,欧鹭听到他声音重重松了口气,一连啧啧啧数声,还是吐槽,“毕万里啊毕万里,你丫的万里征途真够浪的,跑海嗣去了!你牛,一晚上不见你能从成华干到海嗣!要是池方觅在火星,你绝对能连夜坐火箭蹿过去!对,池方觅呢,听说万空也在那,你们在一块的吧!”在欧鹭看来,毕万里这个半吊子能活下来肯定是万空的功劳。
“我们不在一起,我和一个朋友在海大宿舍里待着呢,有吃有喝,暂时没事。”提到那俩人,毕万里略显低落,他哥也让他联系万空,可这家伙的电话根本打不通。处在同样情形,与他关系最好的两个人,都相信万空能活下去,难不成万空是扛着导弹来得海嗣?还是带了什么最新武器?“我没带卫星电话,手上的这个不能随便打电话,你手机不是装了许多防范的高科技嘛,你快告诉我外面啥情况?”
欧鹭一本正经:“哥们我说实话,真不清楚。”
“你tm...”
欧鹭一下就炸了:“我勒个大c,你还骂我,你知道我多苦嘛,大(太)蓟城刚出事,老爷子就把我逮到什疆了,我是谁谁不认识哪哪不能去...”
毕万里一愣:“大蓟?大蓟出事了?”丧尸竟不是从海嗣爆发?
“对啊...好像不止大蓟呢,哎呀你别担心了,听说各部门已经响应了,咱好歹是二十一世纪了,三五天差不多处理好了吧!丧尸嘛,爆头不就行嘛,要是我在,我直接帕帕帕,一枪一个...”
“砰!”
能感受到距离很远,但声音巨大,要不然不会隔着话筒传到他这来,欧鹭傻眼,“woc,什么情况,有枪声?万子你虎啊,你可真听劝呢,我说啥你干啥啊?你真爆丧尸头了?”
“砰砰”又是两声紧随其后。
重物落地前,一道黑影快速略过窗子,恰与毕万里眨眼的时刻重叠,他还以为自己精神恍惚了,脑子尚未发出认知指令,噗得巨响嗖地钻进耳腔,有人跳楼这个概念先一步钻入心知,震得耳鸣脑颤身凉。刹那的惊悚由一片片沉静拼凑而成,不过一秒,丧尸嘶吼,活人尖叫,墙体振动接踵而至!
毕万里望向窗外,面色沉重:“...没有,有人跳楼了,先不说了,挂了!”
“唉,别呀,别挂...”
三声巨响像是一把火,烧毁了原有的画皮伪装,左右宿舍纷纷躁动起来。
听着声响一声高过一声,李斯炽与毕万里对视,谁都没动。
楼顶数不清的怒骂:“别叫了,飙高音呢各位,很吓人真不知道!不就是跳个楼,人家那是早死早解脱!”
声音从阳台方向传来:“啧,忒恶心了,跳你妈的楼,脑浆摔成汤了,白白便宜这群丧尸!”
“mglb谁那么煞笔自己看看得了说出来干嘛,老子特意忍住没去阳台!”
声音闷沉此起彼伏,主要讨论坠楼之人的残肢烂体,什么时候能获救,以及要不要出去干一票。丧尸爆发不足六个小时,即使救援遥遥无望,也没有到打破心理防线的时候,待在宿舍的大多见过丧尸追着人吃的惊悚场景,也有部分是耳闻目见,没踏出房门半步,从窗户看,满目疮痍,血腥图染下没人肯对抗心底的恐惧,他们还没彻底绝望,不饿不渴不危及生命,呆在宿舍比呆在外面舒服得多,于是,最先提起组队开团的几人没聊几句就不吱声了,因为楼下聚集的丧尸越来越少,很有可能是听见聊天声音跑进楼里了。
处在406宿舍的两人始终沉默,间接维持了这间宿舍没有人的假象。
宿舍再次陷入冷寂,直到暗色卷入,李斯炽略动了动,掏出一块压缩饼干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