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桃只觉一阵大风刮过,她便在顷刻间变成了拇指大小。接着,她眼前发黑,被一道无法抗拒的力拽着跌入那葫芦胆里。
“啊——”乐桃的尖叫声划破漆黑又狭小的空间。
她想起来昨日她也是这般被龙虾怪吸入这个修真世界的,不禁闭了嘴,转而在内心默默祈祷起这葫芦另一端便是通往她回家的道路。
想着想着,她一头撞上了坚硬的葫芦壁。
“嘶......好痛......”
乐桃确实很痛,但这声音并不是她发出的。
这突如其来的呻|吟吓得乐桃一激灵。她抖着胳膊支起身子,捂着被撞出一个鼓包的额头,把呕吐的**生生压下去,吃力地睁开眼睛。
她小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问:“谁在那......”
那不知是人是鬼的生物没急着回答,沉默了片刻。乐桃只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嗅闻,嗅完了,那生物便也开了口:“你这人类小丫头为何会被抓进葫芦?”
乐桃下意识“啊”了一声,不明白它是什么意思。
它不是人类吗?
“这小道士也真是糊涂,”那生物又开口道,“年纪不大,老眼昏花。”
乐桃揉着肿胀的脑袋,思索半天,想起来在肃澄山洞后差点被那猪妖和狐狸妖吃掉,不禁有些害怕,硬着头皮回答道:“我是妖,不是人。”
那生物“哈哈”一笑,用逗小孩儿的语气逗她:“丫头,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狗爷,是人是妖我隔着八百米都能闻出区别。”
乐桃听它说自己是狗,之前的害怕一扫而空。她下意识就觉得狗是人类最好的朋友,所以它一定不会伤害她。
她坐直了身子,问:“狗爷你好,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们会被送到哪里去?”
狗爷叹了口气,语气那是又激动又哀伤:“哎,别提了,爷爷我昨日还只是只大黄狗,离开村子独自去山上玩,玩得口渴了,就喝了一个坛子里的水,没喝两口居然变成了人的模样,吓得爷爷我立刻飞奔回村,只是我耳朵尾巴还在,下山路上就被这道士抓了。你问我去哪,我怎会晓得?”
它的经历确实过于离奇,乐桃听了竟不知该从何种角度做何种评价。
她想了半天,只想出一个问题:“那你是妖吗?”
“爷爷我是狗,”狗爷回得咬牙切齿,“忠心护主的好狗!”
“哦,哦,好......”乐桃被它呛得往回缩了缩,“好狗狗。”
狗爷从牙尖挤出个“哼”字,但乐桃莫名觉得它叫了声“汪”,默默翘起了嘴角。
“你是人,你赶紧和那小道士讲讲,”狗爷用指节敲了敲葫芦壁,“说不定他还能把你放出去。”
乐桃点点头,摸上光滑冰凉的葫芦,贴在上面刚要开口,忽然想起狗的耳朵很灵敏,于是回头对狗爷说:“狗爷,你把耳朵捂上。”
说完,她又趴在葫芦壁上,清了清嗓子,深吸一口气,对着外面大喊:“有没有人啊!救命啊!谁来救救我啊!光天化日!有人挟持良家妇女啦!”
她这么一嚎,狗爷吓得够呛,忍了半天,终是没忍住,随后像是见到了要破门而入抢劫的歹徒一般,“汪汪”狂吠不止。
乐桃一边羞愧红脸,自知语句实在不够恰当,一边又鼓着腮帮子继续扒在葫芦上往外更加大声地重复起那句“有人劫持良家妇女”来。
“丫头,你闭嘴吧!”它叫完以后呵斥乐桃,“嚷得爷爷我脑瓜子嗡嗡的。”
乐桃脸红到发烫,被狗爷一教训,立马在黑暗中点了点头。
“总算清净了。”狗爷叹道。
这一人一狗再次陷入沉默,乐桃实在不想坐以待毙,便站起来向葫芦嘴的方向摸去。
狗爷听到动静,说了声:“歇着吧,这葫芦没有尽头,你走不完的。”
乐桃又点了点头,正要回话呢,葫芦就忽得上下颠倒、疯狂摇摆起来。她和狗就像被卷进了洗衣机的滚筒一样,晃得晕头转向,偶然间这一人一狗互相磕碰在一起,二人皆是一阵吃痛的惊叫。
紧接着,乐桃听到外面传来一声“碧云葫芦,开”,这室内的颠簸才应声停下。乐桃脚下凭空出现了一道口子,她什么都还没看清,就从那口子掉出去。
狗爷也被甩了出来,同她一前一后往下坠。
乐桃急中生智,立马变身,叫出花瓣舞台接住她二人。
站稳后,乐桃这才发现他们不过是从一米多高的位置跌落,她这么着急忙慌变身属实没必要。
那碧云葫芦的主人原本正要收妖,见乐桃和狗爷却跑了出来,又恢复了正常大小,立马双目圆睁,把葫芦口对准乐桃就欲抓住她。乐桃赶忙挥了挥麦克风,把舞台疯狂扬上天,脱离了道士的搜捕范围。
乐桃长舒一口气,转头来安慰跌坐在舞台边缘的狗爷。
正如它所说,狗爷虽然此时是个青年的模样,却还保留着蓬松的大尾巴和垂在两边的大耳朵,绒乎乎的看起来超好rua,乐桃见了,心生欢喜,笑着盯着它的耳朵蠢蠢欲动。
狗爷不小心与乐桃对视上,作为狗的天性就暴露了出来,不管它怎么掩饰自己的兴奋,又是龇牙咧嘴地警告乐桃不要靠近,又是低吼着示意她赶紧把自己送到地上去,尾巴却摇得像个螺旋桨一样,怎么都停不下来。
乐桃见它这样又抵触又欢迎的举止,莫名想起来一个人,随后赶忙摇摇头,试图把自己的念头甩出去。
真的是,想他干嘛?
“你家在哪?”乐桃把小狗从地上扶起来,问它。
狗爷偏过头去,道:“就在地上。”
“你是说,我们现在所在位置的正下方?”
“嗯。”
乐桃善意地提出:“那我送你回家。”
狗爷却湿了眼眶,哽咽了起来:“主人见到我这副模样,一定不会再要我了。爷爷我不如去流浪,做只流浪狗,吃野果子野兔子,好歹饿不死。”
“我也回不去家了,”乐桃听了它的话,低下头喃喃道,“我们都回不去家了。”
小狗尾巴耷拉了下来,“呜呜”开始哭了起来。乐桃也想和它一起哭,但算了算今天好像已经哭过一次,不能再哭了,于是强行打起精神,对狗爷说:“你叫什么名字?总不能是狗爷吧?以后我们相依为命吧,你可以做我的朋友,我会想办法把你变回去的,这样你就可以回家了。”
乐桃只是在贯彻落实她的魔法少女第一宗旨,却没想过自己的这句话对于一只无家可归的狗来说有多大的杀伤力。
狗爷的泪在眼眶里转了许久,嘴唇张开又合上,如此往复许多次,好几次它差点说了个“好”的气声,乐桃都要向它伸出手来,结果到最后,它还是摇了摇头,拒绝乐桃。
“我只有主人一个主人,”它说,“我可以在山林里过活,不变回去没关系,不回家也没关系,但我想一直看着他,看着女主人生孩子,看着小主人长大。狗本来就只能活十年,主人的每一天我都不想错过。谢谢你了,丫头。”
乐桃被它说得差点又要落泪,忍了半天才忍住,点点头,驾驶着花瓣舞台按着它说的方向,把它送回了它主人所在的村子。
她告别狗爷,目送它隐匿在宅院旁的竹林里,这才慢悠悠地朝山下走去。
山野寂静得很,偶尔有鸟鸣和潺潺流水的声音,温和又宜人。
现在是什么季节?好像是春天?
她随意望了望,有些不太确定。从小她就不太分得清春和秋,总觉得春和秋明明很相似,连阳光的颜色都一模一样,也同样都很短,转瞬即逝。她很佩服能分得清春和秋的人,他们总是比她要敏感聪慧的。
“晨昏鼓到底在哪里呀......”她边走边想,想得毫无头绪,心又沉下去一分。
就这样心不在焉沿着山道走了大概半个时辰,她忽然听得山脚下一阵锣鼓喧天,人声鼎沸,又隐约听见一阵中气十足的宣告,内容听不清楚,似是有“登仙大会,正阳派”一类的词。
乐桃虽对修真世界不熟悉,但也知道“仙”是地位极高的存在。她不禁想到,肃澄是魔,都可以有办法送她回家,那仙岂不是会有更好的办法?毕竟魔听起来比仙地位低上许多。
肯定比去找什么晨昏鼓要好,况且仙人多半是慈悲为怀,帮她这点小忙应该不会拒绝她......吧?
她虽然什么都不会,但她可以学,即使仙人们需要她付出些什么,她也可以尽力做到。
念及此,乐桃的步履轻快了许多。她低头看了眼手腕变身器的亮度,还能再撑一段时间,于是变了身,乘上花瓣舞台,迅速赶往山脚下凑热闹。
她飞了大概五分钟就来到了热闹所在地,那是一大片空地,空地的尽头连着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几只洁白的仙鹤高傲地挺起头颅,绕着山滑翔,卷起丝丝云烟。
山前的高空置着两个悬浮的巨型白玉莲花台,幽蓝翠绿的光交替着从莲花中央腾出,又彼此缠绕着在顶端演化成金白色的光。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正阳派内门弟子,出列!”
乐桃朝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竟见到了昨日那个被青衣女子称为“师叔”的道人。他正挥着手中的拂尘,身后站着大约三十名内门弟子,皆是恭恭敬敬又齐整地抱起拳回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