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璀璨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艺术家的视角

与科诚科技的数据迷雾缠斗数日，林薇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由数字和谎言编织的罗网。每一个发现的矛盾点都像是网上的一个结，清晰可见，却难以理清其背后的整体图案。那种明明抓住了线索，却无法窥见全貌的憋闷感，几乎让人透不过气。

周五下午，又一次与王经理毫无进展的通话结束后，林薇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目光无意识地落在窗外。灰蓝色的天空下，城市轮廓僵硬，一如她此刻困顿的心境。她想起周子谦那条“随时欢迎”的邀约，一个强烈的念头忽然涌上——她需要暂时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数据迷宫，需要呼吸一点不一样的空气。

几乎没有犹豫，她拿起手机，给周子谦发了条短信：「周先生，请问今天下午工作室方便拜访吗？」

回复几乎瞬间到来：「大门永远为有趣的灵魂敞开。恭候。」

一小时后，林薇再次站在了那扇斑驳的铁门前。推开门，浓郁的艺术气息混合着松节油与咖啡的香味扑面而来，瞬间将她从冰冷的数据世界拉入一个色彩与想象力的国度。

周子谦正站在一个巨大的画架前，对着一幅尚未完成、布满激烈笔触和滴溅颜料的画布凝神。听到开门声，他回过头，手上还拿着一支蘸满猩红色的画笔。

“林薇？”他有些意外，随即露出真诚的笑容，放下画笔，用旁边的抹布擦了擦手，“稀客。这么快就又来了，是我上次的咖啡太难忘，还是我的艺术太勾人？”他调侃道，眼神明亮，带着艺术家特有的敏锐观察力。

林薇勉强笑了笑：“只是想换个环境，透透气。”她的疲惫和心不在焉，显然没有逃过周子谦的眼睛。

他打量着她，收敛了玩笑的神色，指了指旁边那张堆满画册却清出一角用来喝咖啡的长桌：“坐。看来不是来欣赏艺术的，是来逃避现实的？”他语气轻松，却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温和。

他熟练地开始磨豆子，准备冲咖啡，没有急着追问。工作室里回荡着磨豆机低沉的嗡鸣和咖啡壶里热水沸腾的细微声响，奇异地令人安心。

林薇看着他不急不缓的动作，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她斟酌了一下，避开了具体的公司和人名，简单说道：“工作上遇到点麻烦，和一个合作方有些数据上的……分歧，理不清头绪，有点钻牛角尖了。”

周子谦将冲好的咖啡递给她，自己则靠在旁边的画架上，端起自己的那一杯。他抿了一口，深邃的目光望着远处那幅未完成的画，仿佛在思考什么。

“数据啊……”他沉吟道，语气带着艺术家对数字天生的疏离感，“听起来就很枯燥，很绝对，非黑即白，是吧？”

林薇点点头，这正是她困扰的地方，数据本该是确凿的证据，如今却变得扑朔迷离。

周子谦却忽然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智慧：“可我觉得，数据有时候就像我调色盘上的颜料。”

林薇一怔，疑惑地看向他。

“你看，”他拿起旁边一块废弃的画板，上面沾满了各种颜色的色块，“同样的钴蓝，我可以用它来勾勒天空的辽远，”他指尖点着一处纯净的蓝色，“也可以混合一点白和灰，制造出迷雾的朦胧和不确定。”他又指向另一处浑浊的蓝灰色块。

“甚至，”他拿起那支蘸着猩红色的画笔，随意地在画板空处抹了一笔，那红色触目惊心，“我可以用它，混合其他颜色，画出一幅根本不存在、却足以以假乱真的‘风景’，或者说，‘幻象’。”

他放下画笔，看向林薇，眼神变得认真起来：“数据本身或许没有绝对的好坏对错，关键在于，握笔的人，想用它来描绘一幅什么样的‘画’？是想忠实地呈现风景，还是想刻意地制造幻象？”

他顿了顿，抛出最关键的问题：“也许，你现在纠结的问题，不在于数据本身的细节矛盾，而在于——对方到底想用这些数据，向你描绘一幅什么样的‘画’？这幅‘画’的背后，他们真正想达成的目的是什么？”

轰——！

如同一道闪电划破迷雾！

周子谦这看似不着边际的比喻，却像一把精准的钥匙，瞬间打开了林薇脑中那把锈死的锁！

是啊！她一直执着于一个个数据点的真伪，纠结于每次沟通的推诿细节，试图从微观上证明科诚在撒谎。这就像陷入了一幅庞大画面的局部，拼命想证明某一处颜色用错了，却忽略了整幅画的立意可能是虚假的！

科诚科技根本不是在“配合不佳”，他们是在主动地、有意图地，用混乱、拖延和真假掺杂的数据，在她面前描绘一幅“项目前景美好但推进需耐心”的幻象！他们的目的，根本不是合作，而是拖延、麻痹，甚至可能是……引诱明珠商贸投入更多资源后，再露出獠牙？

这个念头让她脊背发凉，却又豁然开朗。

她不再需要费力去证明每一个数据漏洞——只要看穿对方描绘“幻象”的意图，所有的矛盾和行为异常，都有了合理的、统一的解释！

看着林薇骤然亮起的眼神和陷入深思的表情，周子谦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他微微一笑，不再打扰她，自顾自地走回画架前，重新拿起画笔，继续与那幅充满张力的画作对话。

工作室里恢复了安静，只有画笔刮过画布的沙沙声，和咖啡袅袅升腾的热气。

林薇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内心的风暴却已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冷静。她不再焦虑于如何拆穿每一个谎言，而是开始思考科诚科技布下这个局的核心目的，以及他们可能预留的致命破绽。

过了许久，她缓缓呼出一口气，端起那杯微凉的咖啡，一饮而尽。苦涩过后，是回甘。

“谢谢你，子谦。”她站起身，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亮与沉稳，“你的‘颜料论’，帮了我大忙。”

周子谦回过头，脸上沾着一点新溅上的柠檬黄颜料，笑容洒脱：“能帮上忙就好。艺术嘛，有时候就是提供另一种看世界的角度。下次来，或许就能看到我新画的‘幻象’了。”他眨了眨眼。

林薇也笑了，这次的笑容轻松而真诚：“我很期待。”

离开工作室时，夕阳正好，给红砖墙涂上了一层温暖的釉色。她心中的阴霾已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静的斗志和清晰的方向。

周子谦以他独特的、非理性的方式，给了她最关键的启发——不要纠缠于色彩的细节，要看穿整幅画的意图。

回到公司，她打开电脑，目光再次落在那份记录着科诚科技种种异常的加密文档上。眼神已然不同。

她不再试图去修复画布上每一个错误的色点，而是开始冷静地分析：这幅名为“合作”的幻象，它的画布边界在哪里？它的支撑点又在哪里？在哪里下笔，能最有效地撕开这层伪装？

艺术的视角，意外地照亮了商业迷局的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