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璀璨 第2章 第二章 初来乍到

明珠商贸的行政部，位于写字楼六层走廊的尽头。推开那扇磨砂玻璃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拥挤而忙碌的开放式办公区。格子间里堆满了文件，电话铃声、键盘敲击声、同事间低低的交谈声交织在一起，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咖啡味和纸张油墨的气息。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桌面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带。

林薇跟在张经理身后，脚步轻盈，目光却迅速而仔细地扫过整个环境。这里的一切都与她熟悉的、宽敞明亮、井然有序的林家或商学院环境截然不同，却充满了一种真实的、蓬勃的生活感。

“李经理，给你们部门送新人来了。”张经理朝着最里面一间用玻璃隔出的小办公室扬声说道。

一个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穿着深蓝色西装套裙、盘着发髻的女人闻声抬起头。她脸上带着一副无框眼镜，表情谈不上热情，却也并不冷漠，是一种公事公办的平和。她站起身，走了出来。

“林薇，这是行政部的李经理。”张经理介绍道，“李经理，这是新来的助理，林薇。今天就正式交给你了。”

“好的，谢谢张经理。”李经理点了点头，目光转向林薇，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那目光很短暂，却足够锐利，似乎在一瞬间评估了她的衣着、神态和潜在的价值。“欢迎你，林薇。我是行政部的负责人，李静。跟我来吧，介绍一下大家，顺便熟悉一下环境。”

她的语气温和，却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疏离感。林薇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她保持微笑，恭敬地回应：“好的，李经理，麻烦您了。”

张经理完成任务，很快离开了。李静带着林薇在办公区里走了一圈，简单地介绍了几位同事。大家反应各异，有的抬头友善地笑笑，有的只是匆匆点头便继续埋头工作，还有的则投来好奇的打量目光。

“这是你的工位。”李静最后指着一个靠过道、相对偏僻的格子间说道。桌面上只有一台略显老旧的台式电脑、一部电话和一盆有些蔫头耷脑的绿萝。“你先熟悉一下环境，休息一下。一会儿让王倩带你，她会告诉你具体的工作内容。”

话音刚落，一个穿着时髦、妆容精致、看起来比林薇大几岁的女孩就走了过来，脸上挂着过于热情的笑容：“李经理，这就是新来的同事吧？交给我好了，您放心！”

李静点点头：“嗯，王倩是部门的资深助理，业务很熟练，你有什么不懂的，先问她。”她又对王倩交代了一句，“好好带新人。”

“没问题！”王倩爽快地答应，等李静一转身回办公室，她脸上的笑容就微妙地收敛了几分，打量林薇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和不易察觉的比较。

“我叫王倩，来了三年了。”她语气随意地靠在林薇的工位隔板上，“以后你就坐这儿吧。行政部的工作嘛，说简单也简单，说琐碎也琐碎，总之就是帮大家处理好各种杂事，保证部门顺畅运行。”

林薇站起身，态度谦和：“倩姐好，以后请多指教。”她看得出王倩眼神里的那点心思，但并不点破，初来乍到，低调总是没错的。

王倩对这句“倩姐”似乎颇为受用，嘴角弯了弯：“行，那就不客气了。我先给你说说每天的例行工作吧。”

接下来的半小时，王倩语速飞快地介绍了一堆工作：每天上午要统计部门同事的午餐订餐需求并下单；下午三点左右要负责订下午茶；接收各部门送来的文件，复印、扫描、归档；管理会议室预约和用品；接听部门总机并转接；帮几位领导处理一些临时交办的琐事，比如订机票、报销单据初步整理等等。

信息量很大，林薇听得很认真，默默地在心里记下要点。

“哦，对了，”王倩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补充道，“业务部的赵主管，咖啡瘾很大，每天下午都得帮他订一杯美式，送到他办公室。一定要记得是双份浓缩，不要糖不要奶，千万别弄错了，赵主管脾气大，最讨厌搞错口味。”

林薇点点头：“好的，我记住了，双份浓缩美式，无糖无奶。”

王倩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光，快得让人捕捉不到：“嗯，记性好就行。这些事以后就归你负责了。今天下午的茶歇你就先试着订一下吧，这是附近几家茶饮店的订餐卡和菜单。”她递过来一叠花花绿绿的名片和打印纸，“统计一下大家想喝什么，记下来，统一订，发票开公司抬头。”说完，她就扭身回了自己的工位，那工位比林薇的宽敞不少，且靠近窗户。

林薇坐下，看着那叠菜单和空白的便签纸，并没有急于行动。她先是打开电脑，熟悉了一下公司的内部通讯系统和文件共享路径。然后，她拿出一个崭新的笔记本——这是她昨天特意买的，封面是柔软的雾霾蓝色——开始梳理王倩刚才交代的工作。

她并没有简单地记录“订下午茶”，而是先根据记忆，悄悄观察了一下部门里的大概人数。然后，她拿起那叠菜单，快速浏览了一遍，比较了几家店的价格、配送速度和口碑评价，心里初步选定了一家性价比较高的。

做完这些准备工作，她才站起身，拿着便签纸和笔，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从离她最近的同事开始，轻声细语地询问：“您好，打扰一下，下午茶时间到了，您今天想喝点什么吗？这里有几家店可以选……”

她的态度落落大方，既不卑怯也不过分热情，让人感觉很舒服。大多数同事都友好地回应了她，有的甚至因为她的礼貌而额外给了笑脸。

在这个过程中，林薇并不仅仅是在记录“一杯珍珠奶茶”或“一杯拿铁”。她留意着每个人的工位和大概的职责（通过桌牌和对话判断），并暗自记下他们的偏好：靠窗那位怀孕的姐姐只要热牛奶，门口那位年轻男生每次都加双倍椰果，里面那位有点严肃的大叔只喝无糖乌龙茶……她还注意到，李静经理的办公室门开着，她似乎正在喝自备的花草茶，但林薇还是过去轻声问了一句：“李经理，需要帮您订饮品吗？”

李静似乎有些意外，抬头看了她一眼，语气缓和了些：“不用了，谢谢，我喝这个就好。”

“好的。”林薇微笑点头，轻轻带上门。

一圈问下来，她的小本子上已经记录了满满一页。她回到座位，并没有立刻下单，而是先按照自己的判断，将那家选定的茶饮店菜单上比较受欢迎的几款做了标记，然后才开始对照记录，整理订单。

她打字速度极快，很快就将订单整理成清晰的电子表格，列明了姓名、饮品要求、金额，甚至还细心地备注了“去冰”、“少糖”等个性化需求。核对一遍无误后，她才拨通茶饮店的电话，声音清晰、条理分明地完成了订购，并准确报了公司地址和发票要求。

做完这一切，距离下午三点还有十分钟。她利用这点时间，开始整理桌面上堆放的一些过往文件，按照日期和类型进行初步归类，动作麻利而有条理。

下午茶准时送到。林薇核对小票和饮品数量、品类后，才一一分发给同事。她精准地将那杯“无糖乌龙茶”送到了那位严肃大叔手边，将热牛奶递给了孕姐姐，每一杯都几乎没有出错。大家有些惊讶于她的效率和准确，尤其是几位有特殊要求的同事，拿到完全符合自己心意的饮品时，都忍不住多看了这个新人两眼。

王倩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喝着林薇送过来的杨枝甘露，看着林薇忙碌而从容的身影，眼神有些复杂。她原本等着看这个看起来娇生惯养的新人手忙脚乱，或者至少把赵主管的咖啡订错，却没想到她完成得如此滴水不漏。

这时，业务部的赵主管风风火火地从外面回来，路过行政部区域，嗓门洪亮：“我的咖啡呢？”

王倩立刻下意识地看向林薇，嘴角几乎要忍不住勾起一丝看好戏的弧度。

林薇闻言，从自己工位拿起一杯单独放置、包装精细的咖啡，快步走到赵主管面前，双手递上：“赵主管，您的双份浓缩美式，无糖无奶。小心烫。”

赵主管愣了一下，接过咖啡，看了看标签，又看向眼前这个陌生却举止得体的女孩：“新来的？不错，谢了。”他点点头，拿着咖啡大步离开了。

王倩脸上的表情瞬间凝滞了一下，随即化为一丝悻悻。她明明告诉林薇是“双份浓缩”，可没说过要“无糖无奶”！，赵主管平时确实只喝黑咖啡，但自己刚才故意漏掉了这个细节，本想让她挨顿训，没想到她居然知道了？是猜的？还是问了别人？

她当然不知道，林薇在询问大家需求时，特意留意了有没有其他需要给领导订饮品的情况，并从一位老员工口中无意中听到了“赵主管只喝纯黑咖啡，别提糖和奶，提了他跟你急”的趣谈，便默默记在了心里。

送完咖啡，林薇回到座位，发现打印机旁放着一份需要复印分发的文件，是王倩之前放在那里的。她拿起文件，习惯性地快速浏览了一下页码和内容，正准备放入复印机，目光忽然停在了一页数据表格上。

这似乎是一份市场费用汇总表，其中一项月度推广费用的数据，小数点好像点错了一位，使得金额凭空扩大了十倍。这个错误并不明显，若非对数字极其敏感或仔细核对，很容易忽略过去。

林薇犹豫了一下。这文件是王倩让她复印的，直接指出错误，会不会让她下不来台？但如果不指出，复印件分发下去，可能会造成误解甚至麻烦。

她想了想，拿起文件走到王倩工位旁，声音放低，语气尽量委婉：“倩姐，打扰一下。这份文件需要复印是吗？我刚才看了一下，这个地方的数据……”她用手指轻轻指出那个错误，“小数点位置好像不太对，您看是不是需要确认一下原稿？”

王倩正心烦，闻言没好气地凑过来看，一看之下，脸色微变。她确实粗心弄错了数据，被当面指出，尤其是在这个她准备看笑话的新人面前，顿时觉得脸上挂不住。她一把夺过文件，语气有些生硬：“你看错了吧？原稿就是这样！让你复印就复印，哪那么多话！”

林薇没有争辩，只是平静地看着她：“好的，那我先去复印了。”她心里已然有数。

她回到打印机前，并没有立刻复印。而是等王倩似乎不注意这边时，快速走到刚才闲聊时得知的一位与王倩资历相当、但关系似乎不太和睦的同事旁边，低声请教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表格格式问题，然后顺势“无意中”提到了刚才看到的那个惊人数据：“……是啊，所以我看到那个推广费居然那么高，吓了一大跳呢，还以为我看错了小数点了。”

那位同事果然挑眉，立刻警觉起来：“多少？推广费？不可能那么高！你拿来我看看！”

林薇故作犹豫：“这……是倩姐让我复印的文件……”

“没事，给我看看，肯定是搞错了，这发出去要闹大笑话了！”那位同事很坚持。

林薇这才“不得已”地将文件递过去。那位同事一看，立刻嗤笑一声：“王倩这粗心毛病又犯了！”她拿着文件就直接走向了李静的办公室。

几分钟后，李静和王倩一起从办公室出来。李静脸色不太好看，王倩则跟在她身后，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李静拿过文件，亲自修改了数据，然后对林薇说：“林薇，复印二十份，一会儿送到各相关部门。这次你做得很好，很细心。”

虽然李静没有过多表扬，但语气里的肯定显而易见。周围的同事都默默看着这一幕，看林薇的眼神里多了些别样的东西。

王倩狠狠瞪了林薇一眼，扭身回了工位，用力敲打着键盘。

林薇面色如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安静地回到打印机前，开始认真地复印文件。她心里清楚，这初来乍到的第一关，她算是平稳度过，甚至无意中小小地露了一次锋芒。

但她并没有丝毫得意，只是更加确定，在这个看似平淡无奇的岗位上，需要学习的东西，远比她想象得要多。她低头继续工作，窗外的阳光挪移，照在她认真专注的侧脸上，那双杏眼里，闪烁着冷静而智慧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