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我心 第42章 世事无常不言悔

白微震惊看向明月，“林满怎会突然死了？”

明月闭着眼睛，一声不吭，白微有些失望，但是也能理解明月的心情，她叹了一口气，招呼站在旁边的药童，“你去喊赵叔过来，说我找他有急事。”

药童听到吩咐，小跑着出去寻找赵叔，不过一会，赵叔抓着账册便跟着跑了进来。

赵叔想要行礼，一看到屋里的青锋和明月，立刻站直了身子，只是恭敬问道：“我来了，有什么事需要我做？”

白微皱着眉在处理青锋腰间的伤口，需要用针缝合，不宜分神。

赵叔看清白微的动作，不敢打扰，站在旁边等着白微停手。

直到最后一针收尾，白微才展开眉头，她依旧处理青锋身上的伤口，嘴上吩咐道：“去通知林雪，血罗刹的江湖追杀令把她儿子杀了，让她来收尸。”

白微和林满没有林鹤的关系，对于他的死亡，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只是气恼这份江湖追杀令让明月和青锋伤成这样，她们之间隔阂愈发难以消除。

赵叔有些震惊，但是面色不显，听完白微的吩咐，立刻退了出去，他交代药童在旁听吩咐，自己前往林雪的宅子。

赵叔不敢耽搁，赶紧喊上车夫出发，一到林雪宅子，他不敢停顿，用着“圣女有令”，一路畅通无阻，很快被带到林雪常待的水榭小筑。

所有分号的仁济堂掌柜，除了面对教主和圣女需要行礼，遇到其他人，一概都是座上宾，这是他们身为医者的特殊待遇。

所以赵叔一看到林雪，开门见山，把白微的话复述一遍。

“血罗刹的江湖追杀令把你儿子杀了，你去仁济堂门口收尸。”

说罢赵叔便告辞，欲转身离去，林雪刚听到林满的去世，不敢置信，愣神片刻才回过神，她把手中酒杯掷向赵叔，酒水洒在赵叔背后晕开一片。

赵叔不得不停下来，面对满脸怒容的林雪。

“站住！说清楚！”林雪的悲痛被满腔怒火压下，此刻想要毁灭一切，碍于教规不可伤仁济堂之人，只能用眼神狠狠瞪着赵叔。

赵叔有着教规护身符，不怕林雪的怒火，看向林雪冷静道：“圣女让我告诉你这些，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与其在这里发火，不如去给你儿子收尸。”

二人都没有人追查真凶，血罗刹的江湖通缉令对江湖所有人生效，不论何人，不论生死，谁能带着明月前来，都能得到悬赏金。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了万两白银的悬赏金，他们是单挑还是合作，都能分到很多，太难找到具体之人。

林雪也知道此刻怒气于事无补，她想站起来，但是发现双腿软了，这么多年摸爬滚打，何曾露怯，她撑着桌子站了起来，闭上眼缓了几瞬，才对赵叔下了逐客令。

赵叔如蒙大赦，但是为了仁济堂的脸面，他不能慌，只能慢慢往外走，直到进了马车，他才发觉背后已被冷汗打湿。

而水榭小筑中，林雪终于做足心理准备，往前迈出第一步，她这些年杀人无数，何曾怕过死亡，可是这世间她最后一个亲人，唯一的孩子，她听到这个消息，却怎么也不愿去面对。

想到林满心心念念刚娶进门的郑好，她不愿这个明媚的女孩重蹈覆辙，林雪走到后面设置的书案，提笔写下一封休书。

她摸着书案上林满作画时留的印鉴，眼泪还是没有忍住，一滴泪正好砸在休书上，她不容许自己软弱，赶紧把没滑落的眼泪擦干，用林满的印鉴在休书重重盖上一印。

圣女有令，仁济堂传言，林雪知道这个消息真实可信，这才是她痛苦到不愿去查看的原因。

林雪抚着今早为了见儿媳换的喜庆的暗红衣袍，心烦不已，一个用力把身上这件衣袍震裂，她从里面卧室找出素色衣衫换上。

她拿上装进信封的休书，再也没有可以拖延的理由，林雪不得不去见林满最后一面，把儿子的尸体带回来。

马车上郑好一直把林满抱在怀中，身上的衣衫早已被林满的血染成血衣，但是她却顾不上洁净，只是痴痴看着自己曾经觉得普通的林满。

“林满，你个大骗子！”

“你说好要对我一直好，要做给我看的！”

“你说好要和我做夫妻，相互扶持啊！”

“我不求你出人头地，怎么你连好好活着都做不到啊！”

“林满，我再也不阻止你喊媳妇儿了，你快起来喊喊我，我这次一定应你！”

“林满，你说你爹负心汉，你也是！我的心刚被你偷走，你就负了我！”

郑好的声音断断续续从马车中传来，有哭有笑，已经站在马车边的林雪不忍看向马车，手中的休书被她捏得变形。

赵叔回来时候，青锋和明月都处理好伤口，只是青锋失血过多，仍在昏迷，黑衣人围攻明月的更多，伤口也更多，但是她没有痛觉，胸中燃烧的恨意支撑着，让她没法倒下。

赵叔立刻片刻，再次进来，看着闭目养神的明月，他小声提醒白微，“林雪来了，站在马车边一直没动。”

白微听到眼神一闪，看向坐在旁边的明月，果不其然，明月瞬间睁开眼，眼神冷厉看向门口，想要站起来，这才发觉身体有些发软，她的手撑在旁边桌子上。

白微见状，赶紧过来扶住明月，明月没有拒绝，只是淡淡看了白微一眼，仍旧一句话不愿和她说。

二人沉默往外走去，一到门外，便听到马车里郑好抛却世家女那套礼仪规范，嚎啕大哭。

明月看向站在马车边穿着素色衣衫的妇人，神情漠然，一点也不像死了儿子的样子。

“林雪，你可后悔？”明月站在仁济堂的台阶上，沉声问道。

听到声音的林雪，缓缓转身，看向两个穿着同样鹅黄衣衫的少女，瞳孔猛的一缩，面无表情的明月，实在太像长公主身边曾经出现过的那个少年。

眨眼间，林雪便把眼中震惊埋藏起来，她打量着明月，看着揣测长公主心意下达的江湖追杀令，令全江湖追杀的少女似曾相识的面容和气质。

如今孑然一身的林雪，只觉有趣至极，她看着明月和白微，反问道：“后悔什么？后悔生在这乱世？后悔嫁给林鹤？后悔生下林满？后悔加入圣爱教？后悔争做人上人？后悔给你下追杀令？还是后悔亲自前来？”

不待二人回答，林雪已经总结了她的一生，“我这一生可以后悔的事太多，所以我从不后悔。”

即使唯一的孩子因为自己的决策而死，林雪也不会后悔自己做过的事，她失去太多，以至于再失去一个，痛到麻木的心，已经对她造不成多大伤害。

明月读不懂林雪的复杂，更看不懂林雪拿着一封信打断郑好的行为。

“哭够了就停下，我儿娶到你，他说此生圆满，不管他是怎么死的，休书收下，待林满下葬，你送他最后一程，再让郑家来接你。”

林雪知道郑好的心情，但是此时不断，只会让她在花一样的年纪凋谢，她对敌人狠，但是她看向郑好，仿佛看到新婚即死别的自己，她只是在心疼曾经的自己。

抱着林满的手，突然一僵，郑好哭到微红的眼睛，看向早上还对自己和善的林雪，她竟然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份休书，“婆母，你！”

“你是郑家女，离开才是最佳选择。”林雪不用分析利害，她相信郑好明白。

郑好确实知道，理智选择她带着休书和嫁妆回郑家做个嫁不出去的姑奶奶也比在林家守寡强，但是她的心空落落的，她摸着林满面颊的手，怎么也不忍收回。

她挣扎的样子，林雪看在眼里，也为林满的选择感到高兴，但是越是这份不舍，越不能让这样重情的孩子守着一个牌位过一生。

“下来，我要带林满回去。”林雪强硬的语气打断郑好的思考。

郑好小心把林满放平，慢慢挪着下车，这次没有车夫放凳子，也没有林满贴心的守护，无人关注她是否行动不便。

想着林满温暖的大手变得冰冷，郑好的眼泪倏的下来，不过她还是听命下来，找到林雪旁边。

林雪把休书塞进郑好手中，不管她是否接受，人已经上了马车，林雪常年练武，可以轻易抱起林满。

不管路人如何看，林雪抱着林满，没有上林家马车，她一步一步走了回去，她想最后一次，亲自带林满回家。

被丢下的郑好，攥紧手中休书，她看向逐渐远去的母子二人，她狠下心把信封撕的四分五裂，往地上一丢，提起裙角小跑着追上林雪。

撕碎的休书被染了血的鞋踩得看不出原样，生死永隔的夫妻再也拼不回生前恩爱。

明月扭头看向白微，低声道：“人在江湖，生死难料，让我们顺其心意相处吧。”

白微感受到明月的软化，赶紧应道：“姐姐还愿意理我就好，圣爱教……善事还是做了很多的。”

明月不觉得白微这句辩解有几分可信，但是她愿意给白微这个人一份特殊，不想在面对突然死亡时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