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桃暮色[寄养] 第6章 第 6 章

晚上，周野烬准备去趟暮色。

苏桃跟上，却被一道不容置疑的命令钉在原地：“在家待着，哪也不许去。”

“为什么？”她不解，小声争取，“我可以去帮姜店长，昨天那份提拉米苏他说请我。”小姑娘仰着脸，眼神干净真诚，带着点知恩图报的执拗。

周野烬看她这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小仙鹤模样，啧了一声，语气带着点刻薄：“呵，一块破蛋糕就把你收买了？出息。”

苏桃想辩解这并非蛋糕的问题，而是做人的原则，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怕惹他不快。

她垂下眼睫，小声应道：“好吧，我不去了。”

周野烬只丢下一句“别乱跑”，便关门离去。

偌大的公寓只剩下她一人，空气都冷了几分。

电视屏幕泛着苍白的光，喧闹的综艺却驱散不了那份深入骨髓的孤寂。

她抱着膝盖蜷缩在沙发上，小小的身影陷在柔软的布料里，像公益广告里孤零零的留守儿童。

父亲苏国建常年奔波，幼时总将她独自留在家中，直到医生诊断出性格孤僻，不利于身心发展后，她开始辗转不同的寄养家庭。

此刻，那份被独自留下的无助和孤独感，再次将她淹没。

周野烬踏入暮色，姜浩朝他身后张望，问道：“小桃酥呢？”

“她该来吗？”周野烬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径直走向他的专属宝座，身子懒散地窝进去。

他掏出手机，却罕见地没有打开游戏，而是拧着眉头，指尖烦躁地在屏幕上划拉着，像是在研究什么棘手的难题。

姜浩凑过来，一脸探究：“怎么了这是？脸臭得跟谁欠你八百万似的，小桃酥惹你生气了？”

随即又自我否定：“不对啊，那孩子乖得跟只小鹌鹑似的，我知道了，肯定是你这臭脾气吓着人家了，啧，小可怜在家不定怎么看你脸色呢。”

周野烬没理他的碎碎念，指尖顿住，眉头锁得更紧，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抬眼问道：“喂！怎么哄女孩子开心？”昨晚那压抑的啜泣声，像根小刺扎了他一下。

姜浩瞪圆了眼睛，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我靠！狗东西！背着我偷偷谈恋爱了？谁啊？哪个姑娘这么倒霉，哦不，这么幸运？”

暮色从不缺美女环绕，可周野烬从不多看一眼，一度让他怀疑其性取向不正常。

“快说，坦白从宽！”姜浩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最近也没见他和谁有苗头啊。

周野烬白了他一眼，深感问错了对象，他一个单身狗懂个屁。

起身去便利店买烟。

撕开烟盒的塑料膜，指尖刚触到香烟，脑子里却猛地蹦出昨晚搜索栏里的一条：良好的生活环境，也是孩子健康成长的关键因素。

他烦躁地用力按了按太阳穴。

烟味会不会影响到她？

这个念头毫无预兆地冒出来。

他低骂一声，像是跟自己较劲，狠狠把刚抽出来的烟又塞了回去，换了个口袋，摸出两粒薄荷糖，犬齿用力，“咔”一声咬碎，清凉辛辣的味道冲上鼻腔。

走到门口，旁边幽暗的小巷里传来一阵细弱的叫声。

周野烬脚步一顿，鬼使神差地拐了进去。

只见那只瘦弱的小猫正趴在纸箱边缘，用爪子不停抓挠着纸板。

箱子里，苏桃留下的饼干碎屑和牛奶早已被舔食干净，小家伙饿得焦躁不安。

小猫看到人，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用尽力气发出嘶哑的求救声。

周野烬心如磐石，冷眼看着，打算转身离开，尊重弱肉强食的宿命。

视线无意间扫到纸箱内侧，一行娟秀的小字清晰映入眼帘。

“心软的神，求你好心收留它吧。”

周野烬鼻腔里发出一声短促、带着浓浓讽刺意味的冷笑。

神？

这世上哪有什么心软的神！

如果有，为什么他曾经那样虔诚地日夜祈祷，却从未得到过半分回应？

他咬着嘴里残存的薄荷糖，回到暮色。

姜浩见他回来，一脸急色迎上去，语气焦急：“你跑哪儿去了，电话也不接。”

“怎么了？”周野烬心头莫名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看新闻！”姜浩把手机屏幕递到他眼前。

“晚上九点，云城某高档住宅区发生火灾，据现场消防透露，屋内有一名学生独自被困……”

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事发地点——云上。

火灾，学生，独自被困。

每一个关键词重锤一样砸在周野烬心上，瞬间想到被他留在家里苏桃。

苏桃在家闷得发慌，虽然周野烬有定期保洁，但是她还是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出门扔了趟垃圾，往回走时，发现楼下围得水泄不通。

她疑惑地抬头望去。

只见她住的那栋楼高层，此刻滚滚浓烟喷涌而出，烟雾如同恶魔张开的巨口，狰狞地吞噬着夜空。

刺耳的消防车和救护车警笛声撕心裂肺，红蓝灯光疯狂闪烁，现场一片混乱不堪。

周野烬只用了不到十分钟就冲回“云上”。

他想打电话确认，才发现没有苏桃任何联系方式。

楼下人群拥挤不堪，嘈杂的议论声，警笛声混作一团。

周野烬抬头看着那尚未散尽的浓烟，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慌猛地攫住了他。

“太吓人了！听说家里大人不在，就孩子一个人在家。”

“人救出来没有啊？有没有事？”

“这家长心也太大了！怎么能把孩子一个人丢家里？太不负责了！”

“是啊，要是真的出事了可怎么办哟！”

周围的议论密密麻麻扎进周野烬耳朵里。

他彻底慌了神，粗暴地拨开挡在前面的人群，朝着警戒线内穿着制服的警察低吼道：“人在哪？被困的孩子在哪？”

警察被他焦急的样子吓了一跳，警惕地问：“你是谁？”

“我是孩子家长。”周野烬气息急促。

警察一脸困惑，指了指不远处：“你是家长？那他们是谁？”

周野烬猛地转头看去，120救护车旁，一对年轻夫妇正紧紧抱着一个裹着毯子，脸上沾着烟灰，大约五六岁的小男孩，一家人惊魂未定，泪流满面。

就在这时，警察肩上的对讲机传来清晰的汇报声：“报告队长，五单元2002火势已扑灭，正在排查其他楼层隐患。”

2002？

他住2302。

周野烬浑身紧绷的肌肉骤然一松，差点没站稳。

扶着旁边的树干，大口喘着气，额头上全是冷汗。

气还没喘匀，一只微凉，嫩白的小手忽然从旁边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

一道清软又带着点疑惑的声音响起：“周叔叔？你在找谁呀？”

周野烬回头，对上苏桃那双琉璃般的眼睛。

她正仰着小脸，茫然又担忧地看着他。

一股无名火“噌”地窜了上来，混杂着后怕和失而复得的巨大冲击力，让他眸色瞬间沉得吓人。

那句“怎么不好好在家待着！”在舌尖滚了一圈，咽了回去。

庆幸她没在家。

他一把抓起苏桃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吃痛，不由分说地将人带离了这片混乱之地，直奔暮色。

姜浩看到周野烬带着苏桃过来，知道她没事，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和她身后阴沉着一张脸的人，形成强烈对比。

“店长，晚上好。”苏桃小声打招呼，被周野烬攥着手腕，显得有些拘谨不安。

“小桃酥，晚上好呀！”姜浩连忙应道，看着周野烬的眼神充满了谴责。

这狗东西，估计又凶人家孩子了。

姜浩是骨灰级妹控，对苏桃这种乖巧软糯的小姑娘毫无抵抗力，完全无法理解周野烬的“暴政”。

“饿不饿？想吃什么？哥给你弄。”姜浩热情地问。

苏桃想起那五十八一份的天价提拉米苏，连忙摆手：“谢谢店长，我不饿的。”

周野烬头上的气压低得吓人，径直朝后面的休息室走去。

苏桃看着高挑的背影消失在门帘后，眉头不由自主地蹙紧。

周叔叔今晚，好像格外不高兴。

休息室里，周野烬重重地把自己摔进沙发，刚才那几分钟的恐慌和后怕，潮水般反复冲击着他的神经。

如果出事的是苏桃，他拿什么跟老赵交代？又拿什么跟自己交代？心底一阵阵发紧，烦闷得几乎窒息。

小麻烦精，果然片刻离不得眼。

他烦躁地摸出烟盒，抽出一支香烟在唇边反复摩挲，烟草的气息带来慰藉，烟在指间碾得变形，最终还是忍着没点燃。

姜浩实在拗不过苏桃想要帮忙的软磨硬泡，但也只敢让她在吧台周围，灯光相对明亮。

那些不太引人注意的角落，舞池和卡座，坚决不让她靠近

苏桃小腿站得有些发酸，偷偷找了个高脚凳坐下休息。

一杯散发着香气的饮品，突然出现在眼底。

苏桃讶异地抬头，撞进周野烬依旧严肃冰冷的眉眼。

“喝了。”他言简意赅

苏桃愣了一下，看着杯子里诱人的颜色，小声拒绝：“周叔叔，我还不能喝酒。”

虽然那些五彩缤纷的鸡尾酒很漂亮，但她牢记自己未成年，而且喝酒会变笨的。

“是牛奶。”周野烬打断她，声音低沉，“草莓牛奶，喝了。”

早晚一杯奶，补充营养。

这总归没错吧？

苏桃的眼睛一亮，脸上绽开一个甜美又惊喜的笑容：“周叔叔，你怎么知道我最喜欢喝草莓牛奶？谢谢叔叔。”

周野烬微微一怔。

他不知道。

刚才在便利店冷柜前，在一排饮料里，顺手拿了这瓶颜色看起来最无害，最“小孩”的。

喜欢草莓牛奶？

目光在明亮的小脸上停留一瞬。

“嗯，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