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廿十,科举前最后一场休沐。
这日晌午,俞木帆刚出翰林院,就被几个同僚拦住了去路。陈修撰笑着搭上他的肩:"俞修撰,今日休沐,咱们约了去曲江池游花船,你可不能推辞。"
"花船?"俞木帆微微蹙眉。他素来不喜这等**,此刻穿着一身月白常服,站在翰林院门前的石阶上,午后的阳光为他精致的侧脸镀上一层浅金,长睫在眼下投下细密的影子,更显得气质清冷出尘。
"放心,是清雅的画舫,请的都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另一位林编修解释道,"不过是赏赏曲,品品茶,听说今日还有江南来的琴师献艺。再说了,"他压低声音,"今日做东的是吏部尚书的公子,这个面子总要给的。"
俞木帆本欲推辞,但见众人热情,又想到连日来修书的疲惫,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曲江池上,画舫精致华美。果然如他们所说,船上并无艳俗之气,檀香袅袅,布置雅致。俞木帆独自坐在窗边,望着波光粼粼的江面。春风拂过,几缕墨发在他颊边轻扬,衬得肤色愈发白皙如玉。他安静地执杯品茶,姿态优雅,与周遭的喧闹格格不入,反倒引得不少歌女偷偷侧目。
"俞修撰尝尝这酒,是江南特产的桂花酿。"陈修撰为他斟酒。
俞木帆浅尝辄止,酒液沾湿了他淡色的薄唇,在灯下泛着莹润的光泽。他微微蹙眉的模样,竟让一旁抚琴的歌女看失了神,弹错了一个音。
酒过三巡,众人渐渐放开。一位抱着琵琶的清倌人袅袅走到俞木帆身边,柔声道:"听闻大人精通音律,不知可否指点奴家一二?"
那女子靠得有些近,俞木帆不适地往后避了避。他今日未着官服,只一身素雅常服,却愈发显得眉目如画,气质清冷。船上的灯火映在他清澈的眸子里,像是落入了万千星辰。他正要开口推辞,画舫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紧接着,舫门被猛地推开,一群身着禁军服饰的侍卫鱼贯而入。为首的竟是朱由邺身边的内侍监李德全。
"圣旨到!"李德全高声道,目光在俞木帆身上停留片刻,见他衣衫整齐、神色清明,似是松了口气,"陛下口谕:今日游船,到此为止。诸位大人,请回吧。"
众人慌忙跪地接旨。俞木帆抬头时,正好对上李德全意味深长的眼神。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今日的行程,竟是被那人时刻关注着。
回到俞府时,天色已晚。俞木帆刚踏入府门,就感觉到气氛不对。沈煜迎上来,低声道:"大人,方才宫里来人了,老爷在书房等您。"
书房内,俞谦面色凝重:"你可知道今日陛下为何突然下旨?"
俞木帆摇头,烛光映照下,他如玉的面容带着几分困惑,更添几分动人之姿。
"有人向陛下进言,说你在花船上与歌女厮混。"俞谦叹了口气,"陛下虽然不信,但..."
话未说完,门外传来通报:"陛下驾到!"
朱由邺一身玄色常服,面色阴沉地走进来。他看也不看跪地行礼的俞谦,径直走到俞木帆面前,目光在他脸上细细打量,似乎在确认什么。
"玩得可还尽兴?"朱由邺的声音冷得像冰。
"臣..."
"朕听说,你还让人家歌女贴身伺候?"朱由邺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目光扫过俞木帆纤长的脖颈,那里洁白无瑕,并无任何胭脂痕迹。
俞木帆抬起头,对上朱由邺灼人的目光。他今日饮了些酒,眼尾微微泛红,在灯下更显得眸光流转,摄人心魄:"陛下明鉴,臣只是与同僚小聚,并未..."
"够了!"朱由邺猛地打断他,却是因为看见他这般模样,心头火起的同时又生出几分难以言说的悸动,"跟朕回宫。"
养心殿内,烛火摇曳。朱由邺屏退左右,独自坐在龙椅上,看着跪在殿中的俞木帆。月光从窗棂间洒入,为俞木帆周身镀上一层银辉,他微垂的侧脸在明暗交错中更显精致。
"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朕说的?"
俞木帆垂眸,长睫在眼下投下浅浅阴影:"臣有罪。"
"罪在何处?"
"不该去那等场所,惹陛下动怒。"
朱由邺冷笑一声,起身踱步至他面前:"你当真不知朕为何动怒?"
殿内一片寂静,只能听见烛火噼啪作响。良久,朱由邺才缓缓蹲下身,与俞木帆平视:"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朱由邺眼中的怒火已经褪去,只剩下深深的无奈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痴迷:"你就这么不在意朕的感受?"
"臣不敢。"
"不敢?"朱由邺俯身,几乎贴着他的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他敏感的耳廓,"那为何要去那种地方?你可知道,朕听说你在花船上时,是什么心情?"
"罢了。"朱由邺直起身,背对着他,"你回去吧。"
俞木帆却没有动:"陛下..."
"还有事?"
"臣..."俞木帆深吸一口气,抬起眼眸,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里此刻映着跳动的烛光"臣知错了。"
这一刻,朱由邺终于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真心的笑容。他伸手将俞木帆扶起,指尖在他腕间轻轻一握又松开:"记住,你的身边,有朕一个人担心就够了。"
俞木帆缩回手,搓磨着指尖,朱由邺的动作,他有时候会无从招架……
回到俞府时,已是深夜。沈煜还在门前等候,见他回来,立即迎上来:"大人没事吧?"
俞木帆摇摇头,月光下他的面容带着几分疲惫,他忽然问道:"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沈煜笑了笑,目光在他脸上流转:"陛下这是吃醋了。"
见俞木帆不语,他又道:"不过大人放心,我已经查清楚了,今日向陛下进谗言的,是太后的侄儿。"
俞木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墨发在夜风中轻轻飘扬。
这一夜,他睡得极不安稳。梦中尽是朱由邺那双带着委屈的眼睛,还有那句"你的身边,有朕一个人担心就够了"。
次日清晨,俞木帆照常去翰林院。才进门,就看见案上放着一本装帧精美的琴谱,竟是失传已久的《广陵散》孤本。另有一张字条:
"昨日之事,朕亦有错。望卿勿怪。"
字迹工整,显然是斟酌再三才写下的。
俞木帆轻轻抚过琴谱的封面,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浅笑。
"昨日之事,对不住了。"陈修撰低声道,"我们也没想到会闹成这样。"
"无妨。"俞木帆将琴谱小心收好,"以后这等场合,我就不参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