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五,望日大朝。
寅时三刻,俞府门前已经备好轿子。俞木帆穿戴整齐,红色官袍在灯笼映照下泛着暗沉的光泽,玉佩随着步伐发出细微的碰撞声。他仔细理了理腰间玉带,这才随着父亲俞谦出门。
"今日朝会,必定又要议选秀之事。"俞谦在轿前驻足,低声嘱咐,"无论陛下如何决断,你只需静观其变,切莫多言。"
"儿子明白。"
太和殿前,文武百官按品阶肃立。晨光微熹,琉璃瓦上还凝着露水。俞木帆站在翰林院的队列中,能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这些目光中有好奇,有探究,更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自从他入翰林院以来,这样的注视便与日俱增。
"俞修撰。"身旁的同僚低声道,声音里带着几分试探,"听说今日朝会,礼部又要上奏选秀之事。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果然,朝会进行到一半,礼部尚书王大人再次出列,手持玉笏躬身道:"陛下登基已近三月,中宫虚悬,非社稷之福。臣恳请陛下以江山为重,早日遴选贤淑,以安天下之心。"
殿内一时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御座上的朱由邺。年轻的皇帝端坐在龙椅上,冕旒下的面容看不真切。
"朕知道了。"朱由邺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此事容后再议。"
"陛下!"又一位老臣出列,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李崇明,"国不可一日无君,后宫亦不可长久无主。先帝在时,最重皇室血脉延续。如今陛下正值盛年,更该..."
"够了。"朱由邺打断他,目光扫过殿内,"朕自有主张。"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与俞木帆相遇。虽然只是一瞬,却让俞木帆心头一跳。那眼神太过复杂,有探究,有期待,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脆弱。
朝会结束后,俞木帆正要随众人退出太和殿,却被一个小太监拦住:"俞修撰,陛下请您去御花园一趟。"
御花园内,春意正浓。桃红柳绿间,朱由邺负手站在一株海棠树下,明黄色的龙袍在阳光下格外耀眼。见俞木帆来了,他指了指石桌上的食盒:
"今日御膳房新做的紫薯酥,朕记得你爱吃。"
食盒里整齐地摆着六块紫薯酥,每一块都做成海棠花的形状,精致得让人不忍下口。旁边还配着一壶刚沏好的雨前龙井,茶香袅袅。
"谢陛下。"
朱由邺在他对面坐下,很自然地拿起一块紫薯酥递到他面前:"尝尝。"
这个动作太过亲昵,俞木帆迟疑着没有接。他能感觉到随侍的太监宫女们都在暗中观察着这一幕。
"怎么?"朱由邺挑眉,"怕朕下毒?"
"臣不敢。"
他只得接过,指尖不可避免地触到朱由邺的手指。紫薯酥入口即化,甜而不腻,确实是上好的手艺。
"好吃吗?"
"很好吃。"
朱由邺满意地笑了:"那便好。"他顿了顿,状似随意地问,"方才朝堂上,你怎么看?"
俞木帆放下手中的半块紫薯酥:"臣不敢妄议朝政。"
"朕准你议。"
"选秀之事...确实是社稷根本。"俞木帆斟酌着用词,"陛下登基不久,若能早日立后,确实能安定人心。"
朱由邺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连你也这么说?"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那你觉得,朕该选什么样的女子为后?"
这个问题太过危险。俞木帆垂下眼帘:"臣不敢妄议。"
"朕要你说。"朱由邺的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俞木帆沉默片刻,轻声道:"自然是...贤良淑德,能母仪天下者。"
朱由邺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自嘲:"好一个贤良淑德。"他站起身,走到海棠树下,"你可知道,去年也是这个月份,你爱在海棠树下读书。那时朕就在想,这般人物,不该埋没在书堆里。"
这话太过直白,俞木帆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匆匆走来,在朱由邺耳边低语几句。朱由邺的脸色微微一变,随即恢复如常:"朕有些政务要处理,你自便。"
他起身离开,走出几步又回头:"剩下的紫薯酥带回去吃。"
待皇帝走远,俞木帆才注意到石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锦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方紫玉印章,刻着"海棠依旧"四字。玉质温润,显然是上品。印章旁还放着一张小笺,上面写着:
"去岁海棠今又开,不见当时读书人。"
字迹潇洒,正是朱由邺的亲笔。
回到翰林院,同僚们看他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深意。掌院学士笑着迎上来:"俞修撰从御花园回来?陛下召见所为何事?"
"只是赏春罢了。"
"是吗?"掌院学士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方才陛下特意吩咐,说俞修撰今日不必修书了,去文华殿整理典籍吧。"
文华殿是读书的地方,等闲官员不得入内。这个安排,无疑又引起了一番议论。俞木帆能感觉到背后投来的各种目光,有羡慕,有嫉妒,更有几分说不清的暧昧。
文华殿内书香浓郁。俞木帆按照吩咐整理着书架上的典籍,忽然在一册《诗经》中发现了一张夹页。展开一看,竟是朱由邺亲笔抄写的一首《郑风·子衿》:
"青青子衾,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字迹略显青涩,似乎是多年前所写。俞木帆的手指轻轻抚过墨迹,心头泛起一丝涟漪。
傍晚下值时,俞府门前停着一辆宫中的马车。车夫见了他,恭敬地行礼:"俞修撰,陛下赏赐。"
马车里装着整整一筐紫薯,个个饱满圆润。随车的小太监低声道:"这是岭南八百里加急送来的,陛下吩咐第一时间给修撰送来。说是...说是今春头一茬的紫薯,最是香甜。"
俞木帆站在府门前,看着那筐紫薯,久久无言。这般明目张胆的赏赐,明日又不知要引起多少闲话。
父亲俞谦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叹息道:"陛下这是...?”俞父对着一车的紫薯十分不解,哪有皇帝赏赐东西赏一车紫薯的?
俞木帆扶额,转身对他父亲说:“陛下可能是因为今年紫薯收成好,赏给臣子共享丰收之喜……”俞父:?
是夜,俞木帆对着那筐紫薯出神。他想起今日在御花园,朱由邺问他是否也赞成选秀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
"公子。"俞忠在门外道,"宫里又来人送东西了。"
这次送来的是一幅画。展开一看,竟是今日御花园的海棠,画得细致入微,连花瓣上的露珠都清晰可见。画旁题着一行小字:
"春色如许,不及卿卿。"
俞木帆头疼的扶了扶额头,朱由邺怎么如此幼稚……
那字笔力遒劲,画轴用的竟是罕见的紫檀木,与那方紫玉印章相得益彰。
俞木帆轻轻抚过画上的海棠花瓣,仿佛还能闻到今日御花园中的花香。窗外月色正好。
只是,有些东西终究是不一样了。那时的太子殿下,如今的万岁爷;那时的太学伴读,如今的翰林修撰。身份变了,距离也变了,唯独那人的心意,似乎从未改变。
他走到窗前,望着夜空中那轮明月。忽然想起今日在文华殿看到的那首《子衿》。"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明明是他不敢往,那人却偏要问他为何不传音讯。
这般心思,这般情意,叫他如何承受得起?
恭喜朱大娃喜提紫薯哥称号[捂脸偷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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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紫薯寄情暗试探 御园赏春显殊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