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官道上颠簸前行,雨丝斜斜地打在车帘上。俞木帆靠着车壁,肩上的伤随着马车晃动隐隐作痛。他掀开车帘一角,望着窗外掠过的田野。春雨润物,远山如黛,这般景致本该令人心旷神怡,可他心中却沉甸甸的。
约莫行了两个时辰,昌平皇陵已然在望。灰蒙蒙的天色下,陵园显得格外肃穆。守陵的侍卫验过文书,引着马车往陵园深处行去。
二皇子朱由恩住在陵园西侧的一处偏殿。殿前空荡荡的,只有几丛青竹在雨中摇曳。一个老太监迎出来,见到俞木帆,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俞公子?您怎么来了?"
"听闻殿下病重,特来探望。"
老太监压低声音:"殿下这几日确实不好,整日不肯用药,连膳食都进得极少。太医来看过,说是忧思过度,又染了风寒。"
偏殿内陈设简朴,与从前清月殿的雅致大相径庭。朱由恩靠坐在榻上,手中握着一卷《史记》,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见到俞木帆,他微微一怔,书卷险些滑落。
"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几分难以置信。
俞木帆上前行礼:"听闻殿下欠安,特来探望。"
朱由恩轻笑一声,笑意未达眼底:"是皇兄让你来的?"
"是陛下恩准。"
"他倒是大方。"朱由恩咳嗽几声,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就不怕你我密谋什么?"
俞木帆沉默不语,目光落在朱由恩瘦削的手腕上。这才几日不见,他竟消瘦至此。
这时,老太监端药进来。浓黑的药汁在碗中晃动,散发出苦涩的气味。朱由恩看也不看,挥手就要推开。
"殿下该按时服药。"俞木帆接过药碗,指尖触到碗壁的温度,刚刚好。
"服了药又如何?"朱由恩抬眼看他,目光锐利,"好让皇兄放心,我这个弟弟还能多活几日?"
"殿下若不肯服药,臣便一直在此守着。"俞木帆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朱由恩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笑了:"你倒是学会威胁人了。"终究还是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药汁的苦涩让他的眉头紧紧皱起,老太监连忙递上清水。
待老太监退下,朱由恩靠在引枕上,望着窗外细雨:"皇兄让你来,无非是想看看我的态度。若我安安分分服药用膳,他便容我多活些时日;若我有什么异动..."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陛下是关心殿下。"俞木帆轻声道。
"关心?"朱由恩轻笑,笑声中带着几分凄凉,"他若真关心,就不会把我送到这皇陵来。这地方...连鸟雀都不愿多待。"
傍晚时分,雨下得更大了,豆大的雨点砸在屋檐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俞木帆正要告辞,朱由恩却道:"雨这么大,明日再走吧。偏殿有厢房,虽简陋,总比冒雨赶路强。你的伤...也经不起这般折腾。"
是夜,俞木帆躺在厢房的榻上,听着窗外的雨声,久久不能入睡。肩上的伤隐隐作痛,心中更是千头万绪。忽然,门外传来轻微的响动。他起身开门,却见朱由恩披着外衫站在廊下,手中提着一盏灯笼。昏黄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影子,更显得他面色憔悴。
"睡不着,陪我说说话吧。"朱由恩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轻柔。
二人就在廊下对坐。雨打屋檐,声声入耳,仿佛在为这场谈话伴奏。
"皇兄他...近来可好?"朱由恩忽然问,目光望着远处的雨幕。
"陛下一切安好。"
"他还是不肯立后?"
俞木帆没有答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朱由恩望着雨幕,良久才道:"你可知道为何?"
"臣不敢妄测圣意。"
"因为他心中始终装着一个人。"朱由恩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一个他永远得不到的人。"
雨声渐急,敲打着庭院中的青石板,溅起细小的水花。
"那你呢?"俞木帆轻声问,声音几乎要被雨声淹没,"殿下心中可也曾装过什么人?"
朱由恩望着雨幕,良久才道:"装过又如何?这深宫之中,最容不下的就是真心。"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钝刀,缓缓割在心上。
忽然一阵疾风吹来,灯笼晃了晃,险些熄灭。朱由恩伸手护住烛火,指尖在灯笼纸上投下细长的影子。那一刻,俞木帆看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脆弱。
"回去吧,夜深了。"朱由恩站起身,灯笼在他手中轻轻摇晃,"明日...路上小心。"
次日清晨,雨歇云散。金色的阳光透过云层洒在湿润的青石板上,泛起细碎的光晕。俞木帆辞行时,朱由恩递给他一封信。信很薄,似乎只装了一张纸。
"把这个交给皇兄。"
"殿下还要带些什么?"
"不必。"朱由恩望向皇陵深处,目光悠远,"只用这封信,他看了自然明白。"
回程的路上,俞木帆一直握着那封信。马车行至半路,他终究没有拆开。信在手中仿佛有千斤重,承载着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回到俞府时,已是午后。俞木帆立即进宫复命。
朱由邺在御书房接见他,拆开信看过,久久不语。御书房内静得可怕,只有更漏滴答作响。
"他...可还好?"良久,朱由邺才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二殿下按时服药,气色已好些了。"
朱由邺将信纸在烛火上点燃,看着它化作灰烬:"你退下吧。今日起,准你入翰林院修书。"
这突如其来的恩典让俞木帆一怔。他抬头看向朱由邺,却见帝王已经背过身去,望着窗外初晴的天空。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走出宫门时,阳光正好。俞木帆想起朱由恩昨夜在雨中的话语,心中五味杂陈。
这深宫之中,最容不下的就是真心。可偏偏,他们都被困在这真心里,无处可逃。而那封信里究竟写了什么,恐怕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了。
一个人码字也很开心,自己给自己做饭,吃得很香[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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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皇陵探病暗藏锋 夜雨倾谈露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