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岭风云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霹雳

言阙回京了！这次去到西南核查赋税，一切顺利，更让人高兴的是，还得到了一种稀奇的蔬菜种子，说是从大食那边传过来的，乐瑶喜欢琢磨这些，正好给她。

一回家就感觉到不对，家里气氛凝重。霁月这次是随他出行的，但清风没有，他躲闪的眼神让言阙感觉不对，不顾劳累，把他叫进来，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公子、公子……”清风不知怎么说，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这几日，一直在想公子将来怎么办？自己是知道公子和林乐瑶的感情的。

这时，言夫人的随嫁刘妈妈进来，请公子到夫人院子里去。

晴天霹雳！言阙如被雷击了一般，身子甚至晃了几晃。

“我的儿！你可要挺住！”言夫人一把扶住儿子，流下心痛的泪水。

“谁能想到发生这种事？本来好好的一桩婚事……作孽啊！”

“乐瑶、乐瑶……”言阙口中喃喃，转身往外直走。

“你去哪？你别走！”言夫人怕极，怕儿子做出什么事来。自己听老头子说过多次，新皇跟以前不同了……以前，他到自己家来，是多么守礼多么谦卑的人！

“我去、我去找阿瑶……”

“你别去呀……”

他已走远。

言阙在府门口，抢下正在卸货的小厮手中的马，连鞍都没上，就一跃而起上了马背。此刻，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乐瑶、乐瑶你怎样了？别怕，我来了……”

两个早就倍受家人认可和祝福的未婚小男女，本来已经很亲密，可是今日，乐瑶不许他进闺房。

“乐瑶、乐瑶……”他心痛无比地唤着她，“你怎样了？让我看看你！”

林乐瑶在帘子后面，看着外面隐约的身影。

“言大哥，我……我对不住你……”

“你没有……不是你的错，是他……昏……”

“言大哥慎言！”林乐瑶提高声音，虽然吉嬷嬷刚才被盏儿拖走了，可谁知道会不会还有别的耳朵。

“言大哥，是我自己不慎，自己瞎了眼……”这几日一直在恨，恨自己为什么要跟他进食铺，否则，他总不能在大街上下手吧。

可是理智也告诉自己，不在大街上，他也会找机会，只要他有这个坏心思。

自己也隐隐猜测，什么真心不真心、喜爱不喜爱，这些都不会是真，而是他不想林府和言府联姻，这是一出政治阴谋。

“不是，这是他的伎俩，不怨你。”

“事到如今，言大哥，我们的事，就作废了吧。”

“不……怎么，乐瑶想入宫？”尽管他知道她不会，可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不是。我不入宫，我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阿瑶瞎说什么……”

“我是说真的！这几天我思来想去，我不愿入宫，可也不能嫁你了；

“寻死，对不起生养的父母！在京城呆着，让父母兄嫂难过和为难……更是会影响到你的前程！

“我只有绞了头发到城外做姑子去，或者到更远点的建安、或者廊州去……“

“阿瑶，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孤孤单单度过余生的。

“我们本该携手共享繁华，我怎会让你独入空门？

“再往后两人都痛苦度日、生死两茫茫？

“这不是我们的错，为什么要我俩受此蹉跎？

“要说让家人为难，我倒想起来，如果你实在不愿再呆在金陵，我们可以出走到别处去，南疆、北境、东海，哪怕去异国。”

“言大哥，你是长子长孙，言家的希望所在，你家人怎会同意？”

“我会说服他们的……阿瑶，只要你好好地，我就能好好地。

“阿瑶，让我们忘记这些……就当、当是被畜生咬了一口！”

听他这么说，林乐瑶“噗”地一声笑出声来，这是十几日来的第一次笑容。

当晚，言府听松阁。

言老夫人、太师、言夫人还有言阙均在。

言夫人颇激动：“我不同意！绝不是我不喜乐瑶，也不是我容不下她！很显然，皇上是要她入宫，阿玥的话，我也转达给你们听了，而这些话，是皇帝要她转的，目的就是要我们放弃这场联姻！

“只要我们两府解除了婚姻，林乐瑶入了宫，那么这场事就是一则花边新闻而已，对我们言府影响也最小——顶多会遭人暗地里嘲笑下罢了。

“你们也替阿玥想想，阿玥也不易，她哪里真希望林乐瑶进宫？可是有什么办法？若这件事办不好，皇帝却会责罚与她。”

“母亲，您考虑得还挺细，方方面面都想到了，可就是没有考虑过儿子我的感受、我想要的是什么？……这辈子，我是断然不会和阿瑶分开的，无论面对什么！”

“阿阙，不要这样跟你母亲说话，她也没有恶意……阿瑶是个好女子，可是如果皇上执意要她入宫，难道我们还能反了皇上？林家能反了皇上？”老夫人点到要害。

“这点请大家放心，阿瑶后来才告诉我说，晋阳长公主已经进过宫，皇上允她，如若阿瑶执意不肯进宫，说也就罢了……所以只要我们言府能过得了自己这一关……”

“罢了，罢了！我们自己这一关，有什么一定不能过的？不要说事关皇上，大家不敢多置喙，这件事不是有心人，也不会知道，知道的也不敢传；

“就是你阿父我，大不了受人耻笑，可是和你们的安危、你们的幸福比起来，又何足道哉？只是往后……阿阙你的前程可能受阻了！”

“多谢祖母、多谢父亲、母亲！”言阙哽咽了，起身，又郑重其事第给三位长辈磕了头。

让长辈们为难了！作为一个庞大而传统的世家大族，这一支的长子长孙将来是要做族长的，而今却要他们接受他身上这样的“污点”……

但反过来，如果不是他们太过因循守旧、迂腐刻板，他和乐瑶早在林羡一结婚后就可成婚了，说不定现在都已怀上孩子了！

于是，两家人表面不显，暗地里继续将“六礼”剩下的步骤往下走，只是加快了速度。

转眼一月过去，林乐瑶用自己的态度摆明了坚决不会进宫的意愿。

皇上倒也没有再逼迫，只有何医正，仍是定时来请脉，因为林乐瑶实在太虚亏了。

吉嬷嬷收拾东西，也准备这两日离开了。

晚上，枫林晚院，亥时。

琉璃和盏儿围在林乐瑶身边，高兴地帮她试新裙子。

这条红嫁裙，是外面的成衣铺按照临过年前帮她量定的尺寸做的，这两日才做好送来，而如今林乐瑶比两个月前瘦了很多，几个人准备自己动手改。

“小姐真是太瘦了，下午何医正请脉时应该让他开点补药的。”盏儿活泼地说。

琉璃小心地抬眼看了林乐瑶一眼，她前些时候被夫人打了个半死，最近这几天才回来当差，心里对小姐愧疚得要死。

勉力不让自己想起一个月前的伤痛，林乐瑶努力让自己开心点，配合着两个丫鬟的动作，转过来转过去。

“这里、这里，再进去点，那边倒尚好……”

突然，薛夫人身边的傅妈妈跌跌撞撞冲进来，“小姐、小姐快……皇、皇上来了……”

林府阔大的瑞祥厅中，新帝萧选身着便服，站在中央，打量着周遭的排布和摆设。

这个地方，以前也是来过的，没想到再来时，完全物事两非！

林无遗和薛夫人站在一旁，心中极大不安，都说新帝为人深沉、心思难测、不喜与朝臣做多深交往来……可是他，以前也算是自己这林府的常客，只是如今境况与一年前都已大不同，更何况发生了现在这桩事！

自己平时无资格面君，他来，显然还是为了乐瑶的事！

可是，公主不是已经和他说好？这两日大家也已经达成默契，这事就此作罢！这次深夜驾临府中，究竟还想怎样？

“林大人、林夫人，不用如此拘束。请坐、请上座。”

两人心中惴惴，哪里敢坐。

林无遗和薛夫人对视一眼，薛夫人往前跪倒：

“陛下，先前公主娘娘告知我们，这、这件事，您是不会再勉强乐瑶的……”

“起来，先起来！等乐瑶来了再说！”他亲手扶起薛夫人，客气无比。

他非要等乐瑶来，那他是要听乐瑶亲口来回绝他，才死心了。

林乐瑶的“枫林晚”院，坐落在整座宅院偏中后的位置，而林无遗平日会客的瑞祥厅在前院第二进，两者有些距离。

林乐瑶一边匆匆走着，一边思忖：

他深夜前来，所为何事？难道还想逼迫？这反复无常的小人！

是祸躲不过！反正自己是宁死不会再背叛言大哥、不会再让言大哥蒙羞、不会再叫他失望伤心的！

看着那抹倩影款款而来，如一片轻云，萧选心中不由一阵激动：不错，确定是心爱的人，仅仅看到她，自己心头就感受不一般的欣喜。

他迎上前去，一把拉住林乐瑶的双手，“乐瑶……乐瑶，你怎么这么瘦？”她瘦得出乎他意料，这才几日未见啊……他是真的心疼了。

林乐瑶一把甩脱他，径自走到母亲身边，心里气得瑟瑟发抖。

这个伪君子，自己怎么会叫了他近十年的萧大哥的，这是个小人、魔鬼！自己这次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萧选看着伊人从身边掠过，毫不理会自己的热情关怀，不由有几分尴尬。但他立即镇静了下来，清了清喉咙，给了身边高湛一个眼神。

高湛领会，也清了清喉咙，走到厅堂正中，大声宣道，

“皇上口谕：林氏乐瑶，有柔明之姿、懿淑之德，人品贵重、风华幽静，深得朕心。今册封为大梁宸妃，赐居飞羽宫。择良道吉日进宫，钦此！“

转身面向林无遗夫妇，“林大人，正式旨意明日下发。请林大人做好准备！”

在场林府诸人全部石化！

“皇上好大记性！”门外传来清脆的声音，原来是晋阳匆匆赶来了。

她方才在门外听到了后段圣旨内容，此刻怒不可遏。

文帝不理晋阳的无礼，转身走到被这圣旨震晕了的林家三人面前，拱手道：

“林大人、林夫人、乐瑶……”他竟然有些哽咽，

“请恕萧选无礼，实在是……今朕事忙，太医院何大人在御书房一直等朕到方才，才告知朕，乐瑶、乐瑶有孕了！苍天垂怜，祖宗垂怜，这是朕这代第一位皇嗣，是我萧选的第一个孩子……是以朕……我、只能深夜前来，亲自告知你们这个消息，免产生误解。

“之前万般不是，还望见谅！”

晴空响雷！

林府所有人都被这消息震得外焦里嫩！

他突然驾临，以为是他要听乐瑶亲口拒绝他才死心；以为还要费一番唇枪舌剑……

没想到是直接来宣旨，没想到是来告知这个振聋发聩的消息！

连晋阳也被这消息惊呆了！她喃喃道：“有、有孕了？”

“是啊，皇妹！你也要替朕高兴才是！皇妹想来也记得我萧氏祖训，凡我子孙不得流落在外，因此，乐瑶须得尽快入宫。”

他又转向乐瑶，“对不住了乐瑶，此前是朕无礼……但朕是真心悦你，朕对你是真的放在心中多年……这回，本来朕是想给你更多时间想通，但现在、没有办法了……”

他又看向林无遗夫妇，再次拱手，“林大人林夫人对萧选本有照应之恩，我一直铭感于内，这次天赐麟儿，我……欣喜异常，再次感恩！

“如今既已得此佳讯，乐瑶必得尽快入宫，免遭朝野非议，以免对林府、对乐瑶、对朕、对朕的孩儿……产生任何不好传闻，朕都不会允许！”

兹事太过离奇，众人皆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这时乐瑶“嘤”的一声，瘫软在地，并开始干呕。这是她听到这则“噩耗”后的应急反应，可是萧选立即上前扶她：“阿瑶！阿瑶你怎样？你这是这么快……就有反应了吗？高湛！快取些水来……阿瑶，阿瑶我抱你起来！”

林乐瑶推着他，可是手却绵软无力，被他抱至椅上，身子仍要往下滑，薛氏忙上前，抵住她身子，同时把萧选隔离开。

萧选也不恼，担忧地看着林夫人接过高湛递来的清水，亲手喂给林乐瑶，可是她不肯喝，一把把水打掉，泼了一地。

萧选环顾了一下厅内各人，抿了抿嘴，道：“朕希望这事静悄悄地得到圆满解决，将来朕也必不会轻慢乐瑶分毫，林府、林将军，朕必也重用倚重！这是皆大欢喜！

“只是，如果，乐瑶得不到很好照应，不能按时入宫的话……朕也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他迟疑片刻，又踱了两步到林乐瑶面前，轻声道：“乐瑶，你要想清楚，你若胆敢对你自己、对朕和你的孩儿有丝毫不好，朕可不能饶你，也绝对不会饶过——他！“

这个“他”，他说得极轻，但语意甚重，在场的人都知道是谁。

他再转向晋阳：“就劳烦皇妹，多照应乐瑶了。朕先告辞！”

他往门口走了几步，又停顿，“朕带来了几位宫人就在门外，后面就由他们来照应宸妃。方仓！”

“臣在！”突然厅中就凭空出现一褐衣人，晋阳吃了一惊，方仓是宫内暗卫排名第二，他竟然想……

“你就待在林府，帮我保证朕的宸妃的安全，直至她进宫为止。”

“诺！”

林府彻底陷入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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揖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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