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叶成阴子满枝 第14章 第十四章 章唯君

章唯君停了三秒才反应过来时薪八十的出处，他睨她一眼，早上那个小胖子一点儿都没说错，贾马两个人的杀伤力哪有她大！还没比时薪八十高多少？！呵，他昨天说的是八十比他时薪高，她今天就没高多少，她想高多少？搁这儿杀人诛心呢！她绝对是故意的！

他又想起早上那一幕，跟小胖子关系倒挺好，还星城之约呢！怎么不跟他冬季冰湖冰川之约呀？！章唯君气得牙痒痒，抬手就想朝她脑门来个爆栗。

但是，她突然极其狗腿地发现他另一只手上的茶碗空了，竟然主动地起身提起铜壶给他添了一碗茶，他低头看着手里的碗，那只悄悄举起的手又悄悄地放了下来。

他这两天总是很难把眼前笑靥如花的人和那天晚上对着月亮无声流泪的人联系在一起。他知道，自己那晚无意间闯入的是一个结界，无人之境。

有些时候，他觉得他和许梦闲的性格有某些共通之处。他的工作会见识到各种各样人性的恶，他们要学会从恶中抽离，不管见识了多少，都要努力保持着对善良和快乐的感知能力。人类有着趋利避害的本能，谁不想靠近快乐的小太阳呢！

他那天看到许梦闲，也像是看到自己。怎么可能不受工作影响呢？总有崩溃的时候，总有对世界感到失望和愤怒的时候，那种时候，他也是找个角落，藏起来发泄。等发泄过了，他依然是正义开朗的章唯君。

算了，她自在就好！

“谢了！”章唯君自己低头笑了笑，舒展了一下双腿，才继续往下聊，“做审计，好玩吗？”

她一副“你这是什么问题”的表情，是在嘲笑他的问题太幼稚？

“不算好玩，但是工资还可以。”

“哦？时薪超八十嘛——”他抻着腿，斜眼睨着她。

她摆手笑着解释：“哈哈哈！我开玩笑的，我刚才那是按照一个月21.75个计薪日、一天8小时来均摊的！但是其实我们经常加班，在项目现场赔上周末是常有的事。不过，这工作还挺适合我的。”

章唯君想了想，才说：“可以怼人，可以甩脸色，不仅是适合你，你是优秀员工吧！”

她再次圆睁着双眼，一副“你又知道了”的表情。不过也只是片刻，转瞬她就笑着摇头：“你也太小看我了，这只是表面，我的核心竞争力当然是一双慧眼，火眼金睛，假账的天敌，舞弊的克星！”

章唯君有点震惊，不仅是对她的话，而且是对她此刻的坦诚。是因为要散团了，所以现在这么好说话吗？还都是大实话。

那他可得抓紧时机多套点有用的了，其实他最想弄明白的是她到底生活在哪个城市。但是，他微微眯了一下眼，想起吃早饭的时候，那个小胖子问她，她当时的表情，他感觉，这个问题，他很难求证。

感情问题？不用问，既然能编出三岁儿子，那就说明没有一个真人可用。那问什么呢？

许梦闲低头给火堆加柴，章唯君则盯着人家头顶思索，得亏许梦闲这个时候不抬头。

章唯君左思右想之后，竟然抛出了一句：“嗯，你最想定居在哪个城市？”

“啊？”许梦闲大概是真没想到他如此跳跃，添柴的手停滞在半空。

章唯君轻咳两声：“我的意思是，你不是经常出差吗，去了那么多城市，你最喜欢哪个城市？”

许梦闲把柴丢进火堆里，拍了拍手上的灰，开始细数：“那可就多了，我喜欢风景好、生活节奏舒适的城市，烟台啦，威海啦，绍兴啦，还有云南的一堆！”

卒！章唯君仰头喟叹。

“你俩唠啥呢？走了走了，上车走了，出发膜拜圣湖咯！”领队在外面冲他们招手，大好时机结束。

领队带他们去的是羊卓雍措的内湖，还去了湖中央的一个小岛，岛上有个寺庙日托寺，三面环湖。他和许梦闲都没有进去的意愿，最后，还是许梦闲提议：“我们就绕着这个小岛沿湖转一圈吧。”

章唯君当然不反对，甚至还有几分高兴。回想这趟行程，他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和她一起在湖边草地散步了。别人是老夫老妻才散步，他倒好，八字还没一撇，连她的工作地都还没套到，两人以后有没有可能还不清楚，就先散了好几天的步。

“往哪边走？”抬脚之前，他颇为绅士地问了一句。

她抬手一挥，在空中画了一个圈：“往这边，顺时针。”

走了一段，章唯君决定继续套取有用信息，以便将来徐徐图之。先得随意切个题降低防备心，于是，他随口问道：“顺时针有什么说法吗？”

许梦闲言语里充满了对他的怀疑：“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藏民转山、转湖、转塔、转经，反正一切祈福的转，都得是顺时针。”

他挑眉看着她，他确实不知道。但是，她不是不信吗？

“诶，我反对的是愚民，是用宗教来削弱百姓的意志。至于风俗禁忌，那我一向是入乡随俗的。”她摇头晃脑地发表声明。

章唯君被逗乐了，遂问：“那小许同志，现在咱们这么转湖祈福，你是求什么呢？说来听听，我参考一下。”

“不是，你祈福还要求参考？你就没有心愿？”她横他一眼，可惜，身高劣势，一点都没有气势。

章唯君闷笑：“那我之前没准备，不知道转湖还能许愿。”

“那你就随便许呗。自己、家人、朋友……随便期待点啥！这就是图个意思，来点积极的心理暗示而已。实在不行，你就把拜年对别人说的话对自己说好了。”

“拜年……我想想，恭喜自己发财？”

“哈哈哈哈……对，现在不都流行拜财神吗？”

“那我可不行，你发财还说得过去，我发财了还了得？这个愿不能许。”

“哈哈，这话说的，我也不行呀，我工作的目的就是阻止别人发财！”阳光下，她笑得眉眼弯弯，在湖水的映照下，一双眼睛更为清亮。章唯君第一次发现，工作之外，他是这么喜欢跟人闲聊。

“咳咳，所以，小许同志，咱们转了大半个湖了，你到底许了什么愿呢？咳咳，工作不能发财，那，关于爱情？关于友情？”章唯君不自在地轻咳几声，特意把“爱情”两个字咬得极轻，顺嘴带过的样子。

“哈，关于爱情，关于文学，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她接的无比顺口，自己笑开了。

章唯君也轻笑着接道：“如今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

“警察也读诗哦？”她笑完，打趣他。

“警察不能读诗哦？”他回敬她。

北岛和文学的加入，导致直到转完这个湖，他也没能问出她的爱情理想型。直到晚上聚餐，章唯君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怕不是故意的吧？故意插科打诨岔开他的话？还别说，这像是她能干出来的事！

一想到这，章唯君的目光就按捺不住地追着她。

最后的晚宴，两个女生抛弃了男友，非把她拉过去一起坐了。章唯君左边是那两个被抛弃的男人，右边是贾马，领队则凭借着年纪小、胖乎乎的可爱优势，被留在了女生旁边。

“小章！小章！来，咱们喝一个！”

他才看向对面，右手边的人就不甘寂寞地抢夺他的注意力。他稍一扭头，贾某的脸就怼在眼前。贾某和马某一定要喝酒，领队见怎么拦都拦不住，只好千恳求万恳求，给他们换了一个度数低的小壶。

此时贾某手上满满两个杯子，一杯给自己，一杯递给他，一副非要干了杯中酒的架势。

他笑着挡住伸到眼前的手，礼貌温和地拒绝：“贾哥，喝酒就算了吧，小心高反，而且明天还要早起赶飞机呢！”

贾某撇撇嘴：“你是赶飞机，又不是开飞机，有什么不能喝的！来，给老哥哥一个面子！”

马某听了，也跟着助阵：“哎哟，都最后一天了，明天就走了，还反什么反！老弟呀，做人不要这么拘小节！你贾哥和你马哥好歹比你多活几十年，听你贾哥的，得快活时且快活！来，喝！”

他不是拘小节，他是惜命好不好！章唯君看向领队，眼神示意他快劝酒。可惜，小胖子正忙着跟元元说话，完全没有接收到他的信号。僵持不下之间，倒是她发现了。

两人隔着饭桌对视一眼，许梦闲发现了他的窘迫，她先是捂嘴笑了一下，才伸手去拍领队的胳膊，示意这边的险情。

“哎哟哟，贾叔！我知道您和马叔海量，可章哥不胜酒力！您二位爬过珠峰，高原七进七出，小酌几杯当然没关系！章哥可是第一次上高原呐！您手下留情！这汤好，这汤里放了虫草，我给您盛一碗，还有我马叔，来来来，马叔也尝尝！”领队几乎是弹跳而起，飞奔过来，强行挤进他和老贾中间，手上也是真快，转眼间就送了两碗汤到那两人面前。

贾某犹不乐意，领队只好加了一把火：“要不怎么说还是你们老一辈厉害呢，您和马叔这个身体素质，真是杠杠的。我们年轻人不行，章哥是没好意思说，上高原六天就头疼了六天，这一杯酒下去，不得直接把章哥送走啊！”

领队说完，又飞快地回头冲他挤眉弄眼，无声地说着抱歉。章唯君想到他早上的请求，只得认下自己“身娇体弱”这个标签。

贾某脸上缓和了一些，领队再接再厉：“说到这，咱们能报一个团也是有缘，两位叔身体好，用茶也行、酒也行，就包容一下我们年轻人以茶代酒，一起敬两位叔一杯！”

也许领队今天打了招呼的不只是他和许梦闲，那两对小情侣互相看了一眼，也配合地举起了茶杯，贾某和马某二人脸上这才有了笑容，呵呵地端起酒杯跟众人干了。

一顿饭总算是在部分惊险、整体欢乐的氛围中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