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叶成阴子满枝 第10章 第十章 章唯君

章唯君并不是一个喜欢打探别人**的人，当然，工作中除外。所以，他也对等地保护自己的**。

昨晚，他率先告诉她自己的职业，就是想让她知道自己不是坏人，没有存什么坏心思。他这点私心是正常情愫，不算坏心思。

他来西藏旅游的初衷，诚如他所言，为了远离人烟。遇到她，是个意外，短短三天就有点心动，也是个意外。

她的回答，更让他意外。

章唯君这个晚上睡得好，也睡得不好。他没有像在拉萨那天一样，一晚上醒来五六次，但是，这个晚上他一直在做梦。以往他做梦，多跟工作相关。这个晚上的梦，醒来不记得内容了，只记得梦里面那双透着哀伤的眼睛。

他对着天花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心想，你完了！

发出的消息没有得到回复，他悄声踱步到阳台，侧耳听了一下动静，有水声，那应该是在洗漱。

于是，他耐心地等着，猜测她今天的心情。他还记得前天偷瞄那一眼的信息，今天于她，是个特殊的日子。

章唯君倚着阳台的推拉门，眺望着清晨的河谷。

白色的雪山顶，泛黄的松针叶，银灰的岩石，墨蓝的河水，以及弥漫在河流上方、飘荡在河谷之间的雾气，美得不像人间，像一幅工笔重彩画。

而他，眼前是画，鼻尖是是高原清晨冷冽的空气，右手两指提着手机有节奏地敲打在腿上，等着手机那头的召唤。

莫名的，章唯君想到了以前团建，在商店外面等女朋友的赵奇。印象中，赵奇经常这种姿势等在某个服装店、饰品店外面。他被自己的联想逗笑了，下一秒冷风又让他清醒：等等，他笑什么呢？想什么呢！

手机进来一条新消息，打断了他的遐思。

他打开房门，直接走过去敲门。

两个人依旧是最早到餐厅吃饭的，似乎其他人都没有这么浓烈的对早餐的热情。她选了靠窗边的桌子，他看得出来，相对于前两天，她今天对食物也没什么热情，盘子里的吃食少了将近一半。

章唯君在心里默默叹气，抬手将餐盘里的煎蛋夹进她的面碗里，她似乎吓了一跳，不解地看着他。

章唯君放柔了面部神经解释：“才夹进盘子里的，我还没开始吃。见你没夹煎蛋，我特意夹了两个，省得你再跑一趟。筷子也没碰过。”

“哦，谢谢。”她低头开始吃面。

章唯君也开始吃东西，一边吃一边故作随意地说：“吃汤面哪能不加煎蛋！”

“嗯，刚才忘了。”

唉！章唯君吃了一阵，抬头看见她已经停了筷子，静静地望着外面的河谷。他加快咀嚼的速度，问道：“时间挺早的，吃完早饭要不要去河边走走？”

他下巴点着河谷的方向，河面上还有没散的一团团白雾。

她没有立即回答，章唯君心里拿不准她的想法。

等他放下筷子，她才点头笑了笑：“好呀！反正今天不用退房，徒步的背包我都整理好了。”

他看得出来，这个笑容用了点力气。她一定是努力了一番才笑出来的。他想起昨晚那句话，想到她微信置顶的对话框，想到今天，他的心抽了一下。

两人今天不仅一块儿吃早饭，吃完早饭还去河边散步，所以，当他们披着晨间的雾气回到民宿的时候，又是一幅足以让贾马浮想联翩的画面了。

但是，考虑到今天的特殊，章唯君没打算让他们开口。贾某的嘴刚张开，章唯君就眼含警告地瞥了一眼“贾哥，早啊”，用上了审讯室专属眼神。可能是他的眼神过于冰冷，贾某张着的嘴，愣是没吐出一个字，而是硬生生地对着他打了一个哈欠。

他一边盯着贾某，一边不忘关注着她，他看到，她先是一脸不耐烦地对着那两人，而后，在贾某对着他打哈欠的时候，她满脸的不耐烦化成嫌弃：不是，这人有病吧？

章唯君撇过头去，无声地笑了。他总是能被她的表情逗笑。

团队里的另两个女生跟她打招呼，她笑着回应。

因为是徒步，晚上还回到这家民宿，所以大家都是简单背了个双肩包，在大堂集合时嘻嘻哈哈的，像中学时代去春游一样。

上车之前，章唯君才又注意到，那两个女生都没背包，想必东西都在各自对象包里兜着呢。于是，他的目光忍不住在她的背包上停留了一瞬。

从民宿到白马林措，大概半个多小时车程。

一路上，章唯君都在认真观察着外面的街道。这是个开发程度不高的小村落，他看了一路，都没有找到他想找的商店。

他又把目光移向左前方玻璃上的侧影，她也在看窗外，看不出心情好坏。

章唯君觉得有些伤神。

等他们抵达白马林措的时候，她冲向雪山的背影又跟昨天一样快乐了。

章唯君知道了，这是个很会控制情绪的人，或者说，是个极少在陌生人前面情绪外露的人，是个很负责的成年人。评价成年人的社交素养，其中一个维度就是不拿自己的情绪去破坏别人的快乐。

他知道，他对她的好感又上了一个台阶，很难再下来了。

“小章啊，马哥得提醒你一句啊——”他分神想心事，不防落后了几步，被马某从后面追上来，拍着他的肩膀，一副过来人要大谈特谈的架势，“你跟小许是不是走得太近了？人家可是……”

章唯君睨他一眼，用眼神生生地截住了马某的话。马某的手还拍在他的肩膀上，他嫌弃地推开，冷声说着：“马哥，你跟我的距离，是不是太近了？这样不好，我可不想插足你和贾哥，我不是那样的人。”说完，就大步往前走了。

“诶，不是，你什么意思！老贾，你拽我做什么？你没听到他说什么？嘿，这些年轻人，一个个的，好心当成驴肝肺……”

身后的两人还在拉扯，他们说话的声音却被风送走了。章唯君迎着风，向着雪山底下正在原地起跳的人走过去，尽职尽责地举起手机，帮她留下这些扬着笑脸的瞬间。

因为是户外徒步，午餐自然没有餐馆可选，领队在第一天就提醒了所有人要准备今天的干粮。运气好的是，他们路过了一个藏民的帐篷，可以进去补给一点热水，围着火堆解决今天的午饭。

帐篷并不豪华，里面还堆着藏民放牧用的各种杂物，他们一行人围在里面略显拥挤。章唯君看着她脱下背包，和背包一前一后地共享着不大的凳子面积。他从包里将自己的干粮取出来，随意往地上一放，然后伸手过去提起她的包。

她扭头看他，再次露出惊讶的表情。

他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让笑容看起来比较符合一个搭子，用稀疏平常的语调说着：“你包可以放我这边，我的包耐脏，能压。这样坐得舒服点。”说完，手一提一放，她的包就轻飘飘地落在了他的黑色双肩包上。

然后，他无比自然地去接热水，表明这就是助人为乐的小事一桩，不值一提。他余光瞥到，她愣了愣，但是接受了，开始专心吃手里的饼干。章唯君这才放心地勾起嘴角。

回到民宿还不到下午五点，领队提议一起聚餐，就在民宿隔壁的牧民餐吧。行程的第四天，这是她第一次拒绝团队活动。她的说辞很恰当，只说今天玩得太开心，一路上跑跑跳跳，这会儿好像有点轻微高反，她想回房间休息。

领队一听高反果然紧张，满口敦促她回去歇着，还再三嘱咐，如果觉得头疼胸闷喘不上气，一定要马上告诉他们。村子里有医务室的。

她点头答应，还拜托领队，如果牧民家有酥油茶，方便打包的话，可以给她打包一壶，听说酥油茶可以缓解高反。

章唯君沉沉地看着她，不说话。

她可能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跟他们分别之前，对他歉意地笑了笑，眼里在说：抱歉，搭子，让你落单了。

一行人去到隔壁，似乎都觉得徒步累了，便随意点了几个简单方便的热菜，都想着早点吃完早点休息。

章唯君惦记着她的酥油茶，随口一问，还真有，只是店家不提供打包服务。他试探着问，可否借用一下热水壶，从铜茶壶倒进热水壶里，明天早上再过来还。老板很爽快地答应了。

于是，等他们一行吃饱之后，章唯君主动揽下了去倒茶的活儿。领队和两对小情侣都没什么过多的反应，领队只交待了一句，一会儿送茶给许梦闲，看看她高反症状重不重，如果严重一定要联系他。

其他人都干净利落地回去了，只有贾某和马某再次向他投来言有尽意无穷的目光。章唯君这次连搭理都欠奉，对二人摆出一副姿态：对，我献殷勤，那又怎样？干卿何事？然后头一甩就跟着老板进了后厨。

等拎着满满一壶酥油茶从后厨往前门走的时候，他意外地看到了收银柜台里面摆放着两个粉红色的小花提篮。

他拎着一壶酥油茶去敲她的门，她应了一句稍等，却迟迟没有动静，隐隐还听见水声。

章唯君在心里默默计时，等了大概一分钟，她才把门打开，声音有点哑：“不好意思，刚才在洗脸。”

他看着她的眼睛，红红的，她可能想传达一种信息：眼睛的异样是被水呛的。

章唯君没拆穿她，右手递上热水壶，说：“喏，酥油茶，一整壶。”他一只手提着热水壶，右手小拇指上还勾着一个塑料袋，袋子里是一个瓷碗。

“碗可别打碎，明天早上连壶带碗要一起还给人家的。”

她伸出两只手来接，连声道谢，然后匆匆地把门关上了，都没注意到他自始至终都背着左手。

章唯君回到自己房间，左手搁了一个塑料小花篮在茶几上。那是一个老式小花提篮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