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阿影抽出几张纸巾,细致地替她擦去额间的薄汗。看着怀中人朦胧的眉眼,一个盘旋已久的问题还是滑到了嘴边:
“你为何——”
只吐出这三个字,后续便被生生截断,咽了回去。是觉得不合时宜,还是连她自己也没想好真正要问的是什么?
晓月正沉溺在感官风暴过后的余波里,意识涣散。耳朵只机械地捕捉到那没头没尾的三个字,像接到一颗不知如何组装的零件,完全无法理解其含义。
她昏沉地任由阿影拉高被褥,将两人裹紧,随即沉入黑甜的睡乡。
但这三个字,却像被施了咒,直直沉进晓月的梦境深处。它们长出了手脚,化作三个焦躁的小人,在她脑海里来回奔跑、冲撞、不断排列组合——
你为何……
为何你……
何你……
可是怎么也扩写不出完整的句子,拼凑不出阿影那未竟的语意。她在梦的迷宫里焦急地奔走,最终脱口喊出那个锚点般的名字,猛地睁开了眼:
“林清影!”
阿影正走到卧室门口。她来得匆忙,行李还放在楼上的酒店,看她睡着,正准备上去洗漱。
这声呼喊让她激灵回头,视线恰好与床上刚惊醒、眼神蒙着水汽的晓月撞个正着。
晓月迟疑了一会,装作无事的乖乖躺了回去。
脑子里胡乱地转着几个念头:说“再见”显得太冷清;问“要走了吗”又像是在徒劳地挽留;而“何时回来”……这句话一旦问出口,就仿佛将自己的脆弱全然摊开。
她不是刚回来一天吗?为什么……
门合上的轻响,像一枚投入静湖的石子。
思绪在此刻断了线。一种莫名的委屈漫上心头,甚至来不及细想缘由,泪水就已不受控制地溢出眼眶,悄无声息地没入枕间。
等阿影拿着行李下来,看到的就是那方会微微抽搐的被子。
哭了……?
心底一软,她没有立刻上前,而是屈起手指,敲了敲床沿,模仿着敲门的声响,语气里带着一丝煞有介事的调侃:
“苏晓月,你家被子闹鬼了,会自己动……”
被子猛地定住,里面的人像是屏住了呼吸。过了几秒,被沿才被小心翼翼地掀开一条缝,钻出一颗被闷得头发凌乱、脸颊泛红,还挂着未干泪痕的脑袋。
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看向她,带着刚哭过的迷茫和疑惑,仿佛在问:你怎么还在?
阿影走近,将行李箱拉杆收起,倚在衣柜旁。她没有直接回应那个眼神,而是用商量却不容拒绝的温柔语气,轻声问:
“晓月,我可不可以,”她顿了顿,目光沉静而认真,“把我的行李,放进你的衣柜?”
那颗脑袋深吸了一口气,竟然又猛地缩了回去,闷闷地发出一声:“嗯!”
紧接着,整床被子便欢快地滚动起来,像一只藏满了开心馅料的大福糯米糍,在床上肆无忌惮地翻来覆去。
这奇特的同意方式,把阿影看得叹为观止,眼底漾开一片柔软的笑意。
“好吧,”她含着笑,声音里是全然的了然与纵容,“是开心的同意。”
她不再犹豫,上前一把掀开被子,精准地抱住了里面那个还想继续滚动庆祝的小精灵。晓月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捕获,湿漉漉的眼睛眨巴着,脸上还带着翻滚后的红晕和藏不住的笑意。
阿影低下头,轻轻地、珍重地吻了吻她的眼睛,吻去那上面残留的一点点咸涩,也吻进了此刻所有无需言说的喜悦。落在那个总是不自觉嘟起的嘴唇上。晓月尝到了自己泪水的味道,也尝到了阿影带来的、如同雨后清风般的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