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衣上马 第55章 章五十五

严曾闻言，心中一凛，圣上如此问绝对是知晓些什么。

严曾端得镇定，他微微欠身，虽因伤痛行动略显迟缓，但依旧平稳，缓缓说道。

“皇上明鉴，此次攻打陈国，臣等一心只为荡平敌寇，收复我大盛疆土，那陈国公主虽得国君宠爱，然于战事而言，不过一介女流，并未对战局产生实质影响，臣以为，此等琐事无需劳烦皇上圣听，故而未在奏报中提及。”

上首之人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目光如炬，直直地盯着严曾。

“严大都督此言差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那陈国公主既受其国君宠爱，想必在陈国朝廷之中亦有一定势力，了解她的动向，或许能为大盛日后之策提供些许线索，大都督如此轻描淡写地略过此事，莫不是另有隐情？”

严曾心中暗忖，这位主儿素爱女色，如此紧追不舍，意欲为何，他只得小心作答。

“皇上容禀，臣绝无半点隐瞒之意，臣在陈国之时，一心扑在战事部署与作战之上，无暇顾及那公主之事；且臣以为，我大盛此次大获全胜，已彰显天威。那陈国即便有此公主，亦难成气候，若皇上欲知更多详情，臣可即刻着人细查，定将那公主之事查得清清楚楚，禀于皇上。”

圣上听罢，目光微微一敛，似在思索严曾所言的真伪。

片刻后，他带着不容抗拒的口吻道。

“既如此，那便有劳严大都督了，此事不可疏忽，务必要查得详尽。”

严曾领命，面上恭敬，心中却万分戒备，此次虽暂时打消圣上部分疑虑，但日后行事，更需小心。

殿内，烛火摇曳，金丝绣纹的帷幔轻轻拂动，似在低诉宫闱幽秘，香炉中袅袅青烟，如梦似幻。

见严曾渐行渐远，直至身影消失于宫门转角处，宫人方敢趋步上前，仔细搀起帝王。

帝王站定，眸光微转，似有思索，忽而开口道。

“那严曾所乘之椅，倒是精妙非常，别具匠心。”

作为帝王跟前第一得宠的宫人，素日里最会察言观色，揣度圣意，又极善打探消息，于严曾之事多有留意，此刻听帝王提及，忙躬身应道。

“陛下圣明，那物件制作者与纸甲出自同一人之手，此女才情卓绝，非等闲之辈，如今仍在严大都督麾下效力，想必定有过人之处，方能得大都督青眼。”

永怀城外，狂风像发了疯似的，拼命卷着尘沙，直往人脸上扑，吹得难睁开眼。

那黄沙将原本晴朗地天遮住，整个视线变得昏黄，就跟被谁蒙上了一层厚重地灰布。

西辽的铁骑冲了过来，似一群饿极的猛兽，张着血盆大口要扑过来把人撕碎，马蹄子踏在地上，“嘚嘚嘚”地响个不停，和战士们震天动地的喊杀声混在一起，大地都跟着直颤。

城头上，五十有五的张猛子就站在这风口浪尖处，他素日里总是眯着一双和善地眼，嘴角噙着温和笑意，逢人便乐呵呵地打招呼，大家都唤他猛子叔。

这会儿，他身姿笔挺如松，任狂风肆虐，似一尊不可撼动的高塔，稳稳矗立在城头。

他的身上插着两条箭杆，箭杆随着风微微晃动，鲜血从伤口处涌出，将他的衣衫染得一片殷红。

然而，他的双手却如同铁钳一般，紧紧地握住鼓槌，一下又一下，用力地朝着战鼓擂去。

“咚！咚！咚！”

激烈鼓点仿佛在不屈呐喊，带着无尽的愤怒与坚毅。

“猛子叔，您歇会儿吧！”

一个青年士兵站在不远处，眼眶红得惊人，声音带着哽咽与焦急喊道。

他的双手紧攥成拳，指甲都嵌进了肉里，却浑然不觉。

张猛子听到喊声，转过头来，咧嘴一笑，露出那已被血染红的牙齿，扯着沙哑的嗓子大声吼道。

“歇？等打退了这帮狗/日/的再歇！咱可不能让这帮狗/日/的轻易踏进咱的城门！”

可话音还未完全落下，西辽的狼牙锤如一道黑色闪电，带着呼啸风声，狠狠地朝着他砸过来。

“砰！”地一声闷响，狼牙锤砸在了张猛子的胸腔上。

张猛子的身体猛地一震，整个人向后退了一步，脚下差点没站稳，他的眼中闪过不甘、闪过留恋，更有对敌人的愤恨，但即便如此，他的手还是像生根了一般，死死地抓着鼓槌，不肯松开。

直到最后一刻，张猛子的身体渐渐软了下去，可那柄他时常带在身边的□□，却依旧稳稳地钉在城垛上，刀身闪烁着寒光，仿佛在诉说着他一生的忠诚与坚守，如同他坚定的信念一般，永不磨灭。

不远处，多年前因伤落下腿疾的老伙头兵李老拐，此刻正拄着那根跟随他多年的拐杖，与两个如狼似虎的西辽斥候激烈扭打在一处。

狂风呼啸，吹起李老拐凌乱地发丝，脸上有飞溅的鲜血，一道道血痕交错，让他原本就沧桑地面庞显得更为狰狞可怖。

但李老拐的眼神却异常凶狠，犹如暗夜中闪烁着寒光的利刃，透着一股不要命的决绝。

“小兔崽子们，来啊！爷爷我今天就算豁出这条老命，也要拉你们几个垫背！”

只见李老拐憋足一口气，全身的力气都汇聚到那根拐杖之上，双手紧握，朝着面前的两个西辽斥候狠狠捅去。

“噗通！噗通！”

两声闷响，两个西辽斥候还来不及反应，便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力一击捅下了城墙，伴随着惊恐地惨叫，直直坠向城下的地面。

之后，李老拐缓慢直起身子，仰起头，望着呼啸的狂风与黄沙，癫狂大笑。

“告诉你们大汗，当年朔风原被他屠村的老李家还剩半口气！只要我还活着，就绝不会让你们这些狗东西踏进永怀城半步！”

这笑声里，带着对敌人刻骨的仇恨，带着对逝去亲人的无尽悲愤，更带着一种宁死不屈的坚毅......

彼时，战局急转直下，永怀城上空阴云密布，似一块沉重地铅板，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长兴侯立于高坡之上，极目远眺，只见城外战火纷飞，将士们的叫喊与刀剑相交的铿锵声交织在一处，如一曲波澜壮阔的哀歌。

城中将士死亡枕藉，鲜血汩汩流淌，在黄土上汇聚成一条条暗红溪流，断臂残肢随处可见，有的还紧紧握着兵器，到死也不愿放弃抵抗。

长兴侯望着这片惨烈景象，心中慌乱无比，一种强烈地恐惧如潮水般涌来，瞬间将他淹没。

他本就心怀私念，视寻常将士性命如草芥，此刻更觉自己的精锐之师不能在此无谓消耗。

在长兴侯眼中，这一城百姓不过是蝼蚁之辈，自己的性命才是最为金贵，怎可为这些百姓搭上自己的身家性命。

日前他初来之时，骑着高头大马，身着华丽铠甲，在众人的簇拥下，威风凛凛，不可一世。那时的长兴侯，自恃兵强马壮，以为击退西辽指日可待，心中满是贪婪与野心，妄图在这片土地上建立不世之功。

如今，面对残酷的战场，他心中的怯懦如野草般疯长，他眼神闪烁，双腿不自觉地颤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撤兵，赶紧撤兵！

长兴侯匆忙下令，带着残兵败将，灰溜溜地仓皇而逃，马蹄声杂乱无章，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

而永怀城内，剩下的百姓与年过百半的老将们，却有着截然不同的选择。

他们望着长兴侯远去的背影，眼中没有丝毫的畏惧与退缩，只有坚定的决绝。

这些百姓，生于斯长于斯，这片土地承载着他们的欢笑与泪水，他们怎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家园被敌人践踏，自己的亲人被敌人屠戮。

那些年过百半的老将们，更是将一生都奉献给这片土地，他们经历过数次战斗，身上布满了伤痕，虽已年迈体衰，但他们的脊梁依然挺直，他们的信念依然坚定。

“吾等生于此，长于此，死亦当葬于此！岂能弃城而逃，做那贪生怕死之徒！”

中都督霍弘范声如洪钟，振臂高呼，他的声音在城内回荡，点燃了众人心中不屈的火焰。

“与西辽至死方休！”

“与西辽至死方休！”

百姓们齐声呐喊，声音震耳欲聋，仿佛能把这阴霾的天撕开一道口子。

他们拿起简陋的武器，有的手持锄头，有的紧握扁担，虽然这些武器在敌人的刀剑面前显得如此脆弱，但他们毫不畏惧。

因为他们明白，只有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才能捍卫这片土地的尊严，才能守护自己的家园和亲人......

待严行恭与恒峥一行收到消息赶至永怀时，已是满城银白，暗红与如雪的白发交织一地。

严行恭见此情景，突的呕出一口血来，身上气力泄了大半，堪堪在严浩良的搀扶下站住。

严行恭的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仿佛在害怕惊扰这些沉睡的英魂。

他小心翼翼地从土里挖出半截染血的旌旗，那鲜红地血迹已经干涸，变成暗褐色，却依旧刺痛着他的双目。

中秋快乐，愿读者宝宝们身体健康，诸事圆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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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章五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