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衣上马 第31章 章三十一

柳念颈下一凉，被迫仰起头与恒峥视线相撞，两人还来不及开口就听见里头士兵的喊声。

“反贼把地道口用石门封死了！”

柳念瞳孔一缩，不好！

她顾不得咽喉上的那只手，紧紧望着恒峥，与他大声道。

“快让将士们往院中鱼塘里跳，把全身的衣服浸湿，用衣角捂紧口鼻，千万莫再吸入烟尘！”

多数死在火里的人都不是被火焰烧死的，而是死于有毒气体或是缺氧、及气道灼伤，力士殿虽不是完全封闭地场所，但已目前的呼吸困难程度，空气中有毒气体的含量必然不低，柳念来不及与他们解释原因，先保住性命要紧。

院中一应闻言，传出一片扑通入水声，柳念悬着的心还未落下，咽喉上的手陡然收紧，气道连着鼻腔受到外力刺激下意识扩张，呼吸却变得愈发艰难，耳朵嗡嗡作响，柳念的面色涨红发紫，似一条缺水许久即刻要濒死地鱼。

恒峥始终未去鱼塘打湿衣物，面皮紧绷盯着慧空，手中的刀持续挥着，与锁头碰撞发出锵锵之声，刀柄处的手指被攥得泛白，呼出的气炽烈而沉重，眼神要将慧空活剥。

卢屹言与卢昭阳迅速浸湿全身后，见喊不来表哥，两人便各撕下一大截上衣，冲去给恒峥绑了两层。

恒安惯常不爱言语，因着突袭上山不便带恒景，受伤的士兵们便由他简单处理包扎，待忙完一圈，他又去将打杀的百十个反贼补了一刀，才抽出空到恒峥跟前，这一下他看清了外面柳念的处境。

恒安对这位还未过门的二嫂是十分敬重地，当即抬起手中弓弩透过门缝瞄向慧空，可惜慧空站在柳念身后，因着距离远，从恒安视角看过去只能看出一圈极窄地僧袍轮廓。

恒安举了良久也没有放弩，转而去扯了反贼身上的衣物，结实缠在弩镞位置，留下一截坠在下面，引了咫尺开外的火，又才往院门去。

“二哥，我来。”

恒安没法子一击击中慧空，那就放火出去，点燃他的僧袍袈裟，火燎起来不信他不松手。

柳念脑中闪过阵阵白光，手艰难地摩挲到腰封，探了好几回才摸到银钗，而后使出最后一丝力气，狠狠扎进慧空左腰，还攥在手里拧了一圈。

银钗足有四寸半长，却是极细，极易捅/进皮肉里，慧空左腰本就挨了一刀，这下二次受伤，没入腹腔，痛的他蜷缩佝偻，钳在柳念咽喉的手也不得不松开。

同一时间，柳念脱离慧空掌控，带火的箭弩射中慧空，可惜仅点燃不过几息，就被慧空踩灭。

这番举动彻底激怒慧空，他将腰间的银钗一把拔出，不待柳念跑远，带血的手薅住她的发，力道之大仿佛让柳念觉得自己的头颅与头皮已经分离。

“贫僧蛰伏于此几十栽，却不想一招被你们两个青年人揭破，如此，你们今日谁都别想活着离开鸿绝寺。”

慧空正要将银钗插向柳念后颈之际，山林震颤，随之一声巨大吼叫，一股热气自他身后喷张，周围的空气好似骤然被撕裂开。

慧空来不及转身，一吊睛白虎已然到他跟前，毫无防备间，他举着银钗的手“咔嚓”响起清晰骨裂，随之被卷进虎口。

霎时，鲜血淋漓，喷溅至柳念的发顶与侧脸。

猩红入眼，铁锈之气涌入她鼻息，不怕血的柳念也被刺激得有几分晕眩，但内心却惊喜万分，看向来者。

“泰格！”

被叫到名字的小家伙，眼神一改方才的凶狠杀气，甩着脑袋表示听见，它神气地动了动耳朵，看了眼地上的慧空又才看向柳念，一脸求表扬的模样。

柳念摸了把敦实地虎头以作鼓励，有泰格在侧，柳念不再惧怕慧空，她赶忙取了老和尚身上的锁匙，跑去开院门。

泰格没跟过去，方才慧空的半截手臂它并未吃下，但大量的血腥气息约莫激发出它的兽/性，此刻它压抑不住一声虎啸，呲牙欲再度攻击慧空。

柳念闻声出言制止，这老和尚作为反贼主谋，他的命暂且需要留下来。

力士殿院的将士们一一疏散出来，缺一只手臂的慧空也被捆扎起来，左右前后环着前往正中大殿。

无需敲锣打鼓那般叫出潜在地下的武僧，他们自有把风之处，果然前后脚的功夫，武僧悉数跟着到了正殿。

依旧是包抄阵型自院外而来，但此番将士们手中有了人质慧空，钳制住武僧不敢轻易动作。

慧空断裂地手臂只简单包扎过，血仍旧渗出，因失血整个人格外苍白，眼窝深陷更显他面目狰狞。

对于自己如今的处境，慧空丝毫没有作为囚徒的自觉，他十分轻蔑，未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恒峥才不管慧空如何心境，将人一搡一踢，慧空便跪坐在正中那方蒲团之上，眉目之上即是供奉的无像佛。

恒峥以刀抵在慧空脖颈，环绕四周，直言道。

“你们可是大盛子民？你们可知慧空训练你们作何用？”

住持在对方手中，武僧不敢轻举妄动，却也不代表他们会回答恒峥的话。

恒峥无所谓他们的答案，将刀压得更近，继续道。

“慧空乃外族奸细，包藏祸心隐于鸿绝寺意图谋反，无论你们是否认定大盛子民的身份，如今都站在大盛的领土上，若你们明理守节迷途知返，我恒家一众可担保你们的性命；若你们丧失气节，一条路走到黑，那便只余死路。”

武僧闻言，有的怔忡，仿佛第一次知晓慧空的谋算；有的却十足淡然，坚定慧空的教化领导。

自以为混在人群中不被察觉的了凡想逃，突然被身旁一武僧揪住衣领，厉声询问。

“他说的可是真的？”

了凡怎么都拉扯不回自己的领子，脾气带上几分怨怼，但一瞧见正中几位的眼神，缩了缩脖子，委委屈屈开口。

“我又不是师父肚里的蛔虫，怎会知他的打算嘛......”

那武僧才不信了凡，又搡了把他的衣领，斥道。

“你自小就如亲生子一般养在住持身边，与他同吃同住，除非是个傻子才不晓得他这些年都干了什么！”

又一武僧附和。

“就是！住持凡事都交代于你，寺中除他以外便是以你为先，你没资格知晓那还有谁人有资格知晓。”

如今的形式，了凡也不敢去看上头的慧空，断然否认。

“什么以我为先，你们休要胡说八道，我确实自小长在师父身边，那也只是他使唤惯了我......”

柳念早先就觉得了凡与慧空的长相相似，这番话一出更不由得多想，看来要拿捏慧空可以从了凡入手。

慧空不能不明不白死在此地，以他的身份定是要交由上头处置，因而了凡的性命她目前也得保下来，随即她与恒安耳语几句。

恒峥摸清了现场的状况，不待他们继续争吵下去，佯咳一声作提醒，接着道。

“我乃霍州刺史魏怀明麾下守捉使恒峥，站于我左侧的是军使恒木，原是镖局出身，居住在铭县之中，因丹部突袭家园继而前去洪县避祸，洪县却已被匪寇占城为王，我等留宿乡野仍被滋扰，一避再避直到后路全无，家中亲小难保安危，我镖局虽格局不大，但作为血性男儿怎可见得家园一再被毁，邻里相亲流离失所，百姓被匪寇像狗一样追打......”

云州城与两县同在一州府管制下，恒家镖局在洪县夺城之事武僧们略有耳闻，而后打退异族收回铭县更是威名远扬。

柳念了解双方谈判的底层逻辑，继而劝解道。

“我知诸位作为僧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平日不扰凡尘俗世，不论社稷庙堂，哪怕今日皆命绝于此也无所惧。但百姓处于危难之中，不求你们救人渡世，但不能听信奸人所言，置国家民族于不顾。”

此间得知他们便是恒家军，虽为红尘之外的僧人，但武僧们却是钦佩这一众义士，又听得恒峥一番真心剖白，柳念的循循劝慰，那些被慧空教化洗脑过的武僧颇为惭愧。

僧人纵然看淡生死，却有一腔慈悲心肠。大盛朝廷虽已被虫蛀得千疮百孔但仍有如此江湖英雄为大义奉献，为民族守气节，是百姓之幸。

有的武僧闻言陆续放下手中长棍，他们通晓事理，谁又甘愿做那反叛国家的奸人呢，哪怕身死，也难赎其罪。

其中，有一口方面阔，站于队伍前列颇有些威望的武僧斟酌后道。

“恒小将，你当如何免了贫僧死罪？贫僧并非贪生怕死，而是经由你们点拨，不愿再受那贼子差遣做出错事，贫僧想将功补过。”

恒峥还未答复，慧空闻言却十分惊怒，罔他数十载的培养，竟轻而易举被旁人蛊惑。

“妖言惑众！妖言惑众啊！说得冠冕堂皇，他恒家就是个攀附名利之辈！”

慧空此言一出，不待恒家人反应，四周的将士们轻嗤出声，惯常内敛地于大河第一个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