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殊话音未落,“让一让!!让一让!”,一名头发花白的老郎中便提着药箱,从挤满衙役的甬道中挤了进来。门口的衙役曹甲刚领命要去请郎中,愣在当场,疑惑第问同伴,“是你请来的吗?”
同伴摇头,“没啊…..他不是城东的贾老郎中吗?“
”就是…就是啊!!“,曹甲心下虽觉蹊跷,却也只能按下疑虑,将其引入牢房。囚室内,阴县丞疑惑地看向宋主簿,宋主簿心中也十分疑惑只好轻轻地摇了摇头。
贾郎中一番检查后,语气凝重: ”回大人….此乃乌头之毒!幸而及时发现,用量也不多,尚有解毒之机!“,此话一出赵县令等人均是十分惊讶,这刚抓住嫌犯就有人下毒!这不明摆着有人想灭口吗!!
”那就拜托了!!“,曹殊道。贾郎中匆忙避开他的目光,埋头施救。
牢狱狭窄且空气污浊,令人窒息。曹殊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将他们的惊疑、恐惧与算计尽收眼底。众人退至牢狱外,”值守的狱卒何在?“,狱卒站出来,在曹殊凌冽的目光下他有些语无伦次:“回…..司马….小人张….小明是今日值守的!狱卒!!”
“早上可有人来探望过案犯?食物是谁送来的?可有检查过?”,曹殊问。
“案犯昨日….中午捉拿归案后并没有人来探望过,送的食物也都是县衙统一发放的,并未发现什么问题!”,清晨的空气中略有凉意但是张小明已经汗流浃背。
“你确定?”,曹殊双手背向身后,眸光如寒星迸刃。惊的狱卒张小明语无伦次,”应…应该…确…确定….”
曹殊瞥了眼狱卒,厉声道:“应该确定??那是确定还是不确定??“,曹殊在军营中历练过又上过战场,此时眉目严肃在一群人独显出一股威严之气,就连向来爱和稀泥的宋主簿也不敢多一句嘴。
张小明跪在地上双腿微微发抖,”是…确…确定….“,他心里七上八下,犹豫片刻后抖抖瑟瑟道:”今早小人从厨房王大娘那里装好食物在去牢狱的路上因为内急….稍微….离开了一会儿…”
曹殊撇了眼狱卒,厉声道:”县尉何在?”,索昕从站了出来,“卑职在!”,在县衙门口曹殊就曾留意过索昕,他见到自己并不像阴县丞那些人那样奉承着簇拥上来,而是始终保持着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
他的目光飞速的轮扫过面前的几位官员,索昕在其中尤为的与众不同或是说有些格格不入,他有些理解李刺史的话,“尽快查明情况然后来报!”,索昕离开后其余几位也陆续离开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阴县丞和宋主簿鬼鬼祟祟躲到角落,阴县丞低声问:“是王严希安排的?”,宋主簿摇摇头,“他并未知会我等….”
“他只说让你我尽快把阴士圭的案子了结….也没说要自己插手…..”,阴县丞兀自说着,宋主簿眼中精光一闪,凑到阴县丞耳边,“不过…案犯”畏罪自杀“,岂非天赐的结案良机?”
“可是司马那里……”
“他昨夜刚收了王家的厚礼,现在不过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在众人面前立一立威……只要此事不节外生枝就可以顺利结案!!”,阴县丞闻言,与宋主簿相视一笑,心中便有了计较。
昏暗的牢狱中,“欢娘…欢娘…..”,欢资在迷离惝恍之中听有人似乎在喊她的名字,她微张双眼看到墙上的火把,火光跳动氤氲既像是飞天头顶的光环又像是跃动的丝带,“睡吧…..睡吧……”,她感到眼皮越来越沉,慢慢地变成一片黑暗。
远在城北十五里是玉关乡,因靠近玉关而得名,出了玉关再向西北去则是一片茫茫翰海,内有一座令人闻风丧胆的魔鬼城,城内一座座土丘峰峦突兀耸立,一旦踏入其中就会迷失方向。
由于此处是东去西京的必经商路,所以王严希在此处建了一处驿站,大多数商队都会选择在这里的驿站修整一晚,他借此地赚了不少”占地税“。
驿站的后院内,王严希的仆从王镖用力扯下盖在上面的油布,番锦的金线在烈日下泛着淡淡的金光。王严希的指尖从锦面上划过,笑着看向安达汉:”安萨保的上等锦怎么掺着次等绢?“
安达汉大笑:”王郎君明知故问…要不是为了应付检查…我怎么会掺次等绢!!“
王严希脸色阴沉下来:“五里驿的事情我会派人尽快查明的,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要命的敢动我王严希的货!”
“幸好只烧了表层…”,安达汉心有余悸,“若再烧下去,里面的东西在众目睽睽之下…..可就藏不住了。”
王严希忽然大笑起来,”安萨保的官话是越来越流利了,连众目睽睽都用的恰到好处…..”,安达汉也跟着笑起来,回想当年他头一次带着商队来敦煌是一句话也听不懂多亏了当时还在做译语牙人的康思明帮忙,这一来二去也就认识了当时还在做市监的王元叔进而认识了王严希。
“安萨保不必担心…..一路上的关津我都打点过了,只要是我王严希的东西没人敢阻拦,再说了还有安公的面子!”,二人说笑着走进屋内。随后王镖把一个木匣推到安达汉跟前,打开盖子里面是一块雕刻精美的云纹玉壁,看着安达汉痴痴的表情就知道这个礼物是送到了他的心坎上。
“这块玉璧用的是上等和田玉料,请的是西京最好的雕刻匠制作,就算是放在宫廷之中也算是上品……希望安萨保喜欢!”
“喜欢喜欢,王郎君有心了!”,安达汉的眼睛都移不开,自然是喜欢的不得了,过了片刻安达汉收起笑意,“用你们的话来说的话….这么贵重的玉璧,王郎肯定是有大大的事情要我做了,我猜的没错吧,王郎?”
王严希也跟着笑了起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像狐狸一样锐利,“等那批货好了之后,还需要安萨保的商队运到武县,这次事情紧急,希望安萨保先以安公的事为主……”,安达汉笑容一僵,“王郎,当初我们可是说好了这一回你要自己运,所以我才带了这么多货来,把你的铁料运到敦煌我就去西戎卖我的锦了.......”
“安萨保一只脚已经踏进来了,现在想摘就能摘得干净吗??”,王严希的声音骤然变得冰冷,打断他。这两年掉脑袋的事全都是王严希在做,就连康公都有理由将自己摘出去,现在王三风不明不白的出事令他感到不安。
“我给你的番锦收购价格可是前所未有的,就算是去西戎你也未必能卖到这个价......”,王严希将木匣子塞在安达汉的怀里,“不急于答复….安萨保可以回去慢慢考…..”
安达汉沉默片刻,“我有一个要求…..长生枕!!”
王严希眼底闪过三分厌恶,看来这个安达汉早就惦记上自己的生意。区区一个胡人也敢打他王严希的主意,他脸上的笑意虽然未曾落下,但笑容越大心中的憎恶越深,“萨保也喜欢长生枕?”
“我不是喜欢长生枕,而是喜欢它带来的金子!我听闻许多玉器坊都仿制过王郎的长生枕都失败了,要么就是没有安神健身的功效,所以王郎的长生枕是千金难求,我想和王郎一起做这西京的长生枕生意……”,安达汉兀自说着,未曾察觉王严希转身的瞬间撤下笑容。
从城东南的县衙出来以后,曹殊策马飞驰顺着贯穿南北的阳关大道,经过两个里坊后再向西经过儒风坊和兴善坊就能看到州城的城墙下,店铺沿着城墙两侧排列开来一直延伸到城墙角,这就是州城的西市。又因为往来的胡商多是从西城门进入,所以这里胡汉语充耳不绝,街上车马骈阗,热闹非凡。
阴士圭经营的宝翠阁在西城门右侧正数第三间铺子,门头高悬”宝翠阁“金字牌匾。一入屋内三面环绕多层长架,陈列着各种来自中原和西域的玉器珠宝,此刻连同架子全都散落在地上。
曹殊叫来衙役,”据说阴士圭的尸体是被吊在大梁上的?“,边问边抬起头看向房梁,”回司马,阴士圭经常在铺内举办一些奇特的展示….就让工匠在二楼的两间屋子里安上齿轮,他的尸体是用那两个滑轮再加上齿轮吊起来的!“
”什么奇特的展示?“,曹殊好奇道。
”就是让穿戴珠宝的舞姬模仿飞天从两侧飞出,还弄出一些烟雾来营造出一种….一种仙境……“,这名衙役也只是听说并没有实际见过,毕竟这种展示面向的是各种达官显贵而非普通小民。
“哦”,曹殊又四处转了转,除了倒在地上的长架和散落一地珠宝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他随便瞥去一两眼就发现那些地上的珠宝每一件都能称得上是上品,就这样丢在地上看来并非财杀,”你们刚进来的时候可发现什么异常?“
衙役假意回想了一下后摇了摇头,解释道:”现场除了阴士圭的尸体和身上的青绸运到县衙停尸房以外,什么东西都没有动过!!!“
”是谁发现的?“
”伙计赵小五!“
曹殊踩在波斯地毯上,时不时地抬头看向房梁,又问:“索县尉是因为什么抓了欢资?”,衙役似乎有些为难,他不知道这位新上任的司马为什么会亲自到凶案现场现下又直指索县尉,颇有些兴师问罪的意味,“这…..这…….”
“我问你因何抓欢资,可有证据….你这了那了的….难不成是毫无根据乱抓人??”,曹殊厉声问道。恰好索昕进来听见曹殊对着衙役摆官威,心中不平正颜厉色道:“谁在干扰县衙办案!!”,衙役一听索昕这是跟司马对峙上了,吓得大气不敢喘,就连赵小五也惊的差点被香炉绊倒。
“原来是索县尉!”,曹殊笑笑,二人目光对视,犹如刀剑相交,宝翠阁内忽然陷入一片寂静之中。忽然,赵小五在原地似乎有些着急,轻轻地在原地跺脚似乎有什么事又不敢开口,把那盏香炉拿起来放下,又拿起来又放下。
“赵小五你可是想起来什么?”,曹殊见赵小五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样子便问他。赵小五一听放下来手里的香炉,看了看曹殊又看了看索昕不知道该对谁开口,按理来说司马绝对是在县尉之上但似乎在场的衙役包括索昕都对司马有些意见似的。
“还不快说!”,索昕也开口问了一句。
赵小五一急干脆站在中间对着衙役回道:“那天昨天小人刚打开门时好像闻到一股香气,店里从来没熏过这种味道的香!”
“还有呢?”,曹殊又问。
“还有….还有….小人刚数了一下只少了一副玉臂环!”
烈日炎炎,若张火伞。城外大大小小的水渠都已经关上的水闸门,洪池乡的农户张五郎拿着农具气冲冲的来到西千佛窟边上的废窟附近。
张五郎还未靠近山崖尚在数米之外就被外围的两名身材高大,凶神恶煞守卫挡住了去路。张五郎不甘示弱,破口大骂道:”你们是开窟还是挖山矿呢?还至于弄个守卫!!!“,守卫不理会只是一味地将他往后逼退,”你们到底有多少人!天天劫我们的水….你们这些吃人的秃鹫!!!“
一名守卫手中拿着木棍推了张五郎一下,张五郎一个踉跄连连后退三步,”你想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还想打人!!“,这名守卫也不说话就这样一步一步将张五郎推到了十米之外。推搡间,一名守卫突然塞给他一张纸条,随即恶狠狠地将他逼退。
张五郎攥紧纸条一边大喊”飞天索命!下一个就是你们王氏!!!“ ,一边迅速逃离此处。他躲到无人处,展开纸条,上面七七八八画了几条歪歪扭扭的线,像是什么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