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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如何教养小哭包 第3章 阿修罗

作者:毕南楼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05-31 19:19:01 来源:文学城

太阳仿佛疲累了,霞光从灰色的云层中透出来,又隐回去,天边已被日光蒸得通红,朝阳却总不肯露出头来。

雪云霞单薄的花瓣渐渐舒展开来,白得晶莹剔透,又隐隐泛出流光溢彩的灰,接着仿若偷得天边一丝红霞,沾得满身绚丽。

路苍霖屏住呼吸,紧紧攥住手中的小镰刀,等朝阳的第一丝光照在这株白草上,将雪云霞的花瓣彻底染红,此草便是世间能重塑血脉的奇药。

单薄的身体背负不动血海深仇,路苍霖按下迫切复仇的心来到此处,便是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于这株细草了。

至于身后的那几个人,既是将死之人,便不足为惧。

当云寒衣用余光瞄到那只小鹿掏出的一叠画时,一时没忍住嘴角上扬。

不谙世事的小鹿虽然没长角,却悄悄长了獠牙。

纯良无辜柔弱认命竟然都是伪装,连自己都差点被骗。

那一叠乃是画痴毒绝的亲笔作,不光能换些银钱,简直价值不菲,要人命得贵。

云寒衣的画从不自留,上山时一路画了不少,都迎着风随意丢了,没想到却被后面跟着的这只小鹿捡到几幅收了起来。

此人虽不懂武,却知道画里的玄机,还知道该如何应对那些毒。

是谁告诉他的?

想到此处,玩味的笑瞬间冷得彻骨,本就淡漠的双眼里闪过一丝杀意——这只小鹿真的不是冲他来的?

等待日出是件很漫长的事,死亡却来临得很快。

五个或蜂腰猿背或五大三粗的杀手,或半屈着腿斜坐,或板着腰板挺坐,闲闲散散的人,忽然在某一刻同时感受到了死亡的迫近,先是内力无法凝聚,再是手脚无力,挺起的腰背软了下来,脊椎好似开始融化……

“你……你下毒?”这一声质问比路苍霖的声音更加绵软无力。

云寒衣终于回过头,常年善于伪装的脸上不禁露出一瞬间的疑惑。他的颜料画纸全是剧毒,凡是触摸过乃至嗅闻过的人皆会中毒,最终血肉尽化而亡,可眼下发作得也太快了些。

这群杀手有内力支撑,就算中了毒,总能抵抗片刻。

而且现在他们的样子——是迷药!

云寒衣微眯了眼,想起那一沓银票,恍然大悟。

这只小鹿不止长了獠牙,心还很黑。已经下了迷药,还要把毒画拿出来,生怕这群人死得太慢。

只是,还是可惜了。

云寒衣盯着五人脖颈间延展出的一片黑色的古怪花纹,说不清自己此刻是惋惜还是失望,这只暗藏獠牙的黑心小鹿显然并不知他的对手是何实力,以及自己又如何弱小。

只这一点错估,足以致命。

也许他果真只是个普通采药人,懂得些药性,能对应画中毒只是巧合。

云寒衣回忆起刚刚他从背后走过时风中带来的一股淡淡的药香,非常年浸润于药中的人难有此香。

路苍霖继续用全身护着那朵即将绽放的雪云霞,神情冷漠,没有回头,没有说话。

他是江湖门派的世家之子,却从未踏足江湖,手上干净得连只鸟雀都不曾杀过。

只是如今,形势容不得他退缩。他怀着满腔孤愤,逼着自己学会那些曾与他的世界遥不可及的东西。

可是路苍霖仍旧低估了人心的恶毒以及绝境之中人的潜能。

在惊变的一瞬间,配合默契的五个杀手忽然同时暴起,一束信号弹带着呼啸之声蹿入云层,震得山上积雪一抖。使刀的砍过来,使剑的刺过来,使鞭子的甩过来……五种不同的武器,齐齐朝向路苍霖。

迷药,分量还是不够。

或者,一开始便该用致命的毒药。

路苍霖知道以自己的实力哪怕是个普通的采药人,他都无力抵抗,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他在银票上一层一层抹匀迷药时曾犹豫过,最终还是将封喉的毒药收了起来。

他早该清楚,自己如今的舛途,已没有机会心慈手软。可眼下,他已无从后悔。

定局已成,在这寂寥孤寂的雪山之巅上,不管是猎物,还是猎手,只不过是多活一刻还是少活一刻的差别。

电光石火间,局势再变。

云寒衣终于转过身,香叶红的衣袍在猎猎风声中鼓动。他右手背在身后,左手顺着转身之势将云纹笔反手一甩,沾着颜料的毫毛犹如透骨钉般狠狠烙进五人的脖颈,饱满的色泽落在黑色的纹路中,好似开在黄泉路上的曼陀罗花,妖艳而诡异,一瞬间便扼断了五人的呼吸。

只是刀剑相逼的去势不可阻,漫天的颜料点在五种兵器上,打歪了冲向路苍霖的攻势,却齐齐朝向了那朵娇弱的白草。

路苍霖挡下了鞭子,却没挡住飞刀,薄薄的刀片斜斜切断了已绽放出最美姿态的雪云霞。

那期盼十年的人间绝色只给了他匆匆一眼的缘分,烟霞便就此消散了。

特殊的画纸沾上血水化为齑粉,厚厚的积雪在冒着热气的血水中融化,一条条红色的纹路在洁白中绽放,犹如一张血盆大口,在呼啸的风中吞噬着一切。

一朵被碾碎的烟霞残破地被风吹散,路苍霖整个身子扑上去,也留不住半片霞光。

太阳猝然从云层中蹦了出来,一瞬间将光明洒满山巅,可是路苍霖的人生,却就此陷入黑暗,再也看不到希望。

柔和的红光一瞬间变成刺目的金光,天边睥睨万物的那轮光芒仿佛在告诫凡人,在它的面前,只能匍匐,不可仰望。

云寒衣听到一声隐忍的呜咽,那是坠入绝境的幼兽才会发出的绝望哀鸣。

即便长了獠牙,他仍无力还击生活的恶意,只能无助地在困境里等待死亡。

云寒衣满意地看完这场热闹,轻易里结束五个人的性命,抬手间掐灭一个人生的希望,却仿若无事地回身继续作画。

可手的笔毁了,他将光秃秃的笔杆扔进身侧呼啸的深渊里,毫无留恋。又从木箱里另翻出一只,勉强来用,无可挽回的画被他随意抛弃,另展开一张纸,仍旧画得惬意。

不怪那只小鹿估错了敌人,云寒衣也没料到,来人竟是阿修罗。

那脖颈上的黑色纹路正是修罗王给手下的阿修罗们种下的般若波罗蜜咒。如同极乐门的秘药,既可以提升手下的功法修为,又是牵制他们的底牌。

银票上的迷药加速了画上毒药发作的速度,可是般若波罗蜜咒又在致死的瞬间压住了剧毒,遽然爆发的剧毒反倒减轻了迷药的效果。

这是谁都没料到的命数。

这只没有长角的小鹿想咬人,可惜獠牙仍不够锋利,江湖之大,还没学会怎么下口。

修罗殿是新近崛起的魔派,不过十几年,已隐隐与极乐门齐名,甚至听吴锦衣说起近来修罗殿做下的几件腌臢事都推到了极乐门头上。

云寒衣不介意随手杀几个伪装成赏金杀手的阿修罗,却也不想因此成全别人。既然那株白草对那只小鹿如此重要,那他偏要毁了它。

杀人有什么趣儿,诛心才好玩。

那枚信号弹证明了修罗殿此次任务的势在必行,山上必然还有别的后手等着,那只小鹿是不可能再活下去了。

临死之前,却还要经历一次残忍的绝望。云寒衣挑挑眉,觉得此处风景更耐人品味了。

哭声被风吹散,断断续续地传进云寒衣的耳朵。

这个绝望的哭声,听起来真是美妙。一扫独自上山时的落寞,云寒衣心里熨帖,心想果然人还是要活下去的。那么多人,从烂泥里爬出来也要活下去。

活着么,总会多看到很多有趣的事。

终于画完一幅日出之景,云寒衣收了工具,随手将不太满意的画笔一同扔下崖底,又捧着斑斓的画纸随风扬起。

风起,他对着画纸飘走的方向,依旧笑眯眯地:“吉星高照。”

*

山林寂寂,只有风声。

云寒衣坐在高处翘着一条腿,衣袖翻飞,手里转着一支驼骨羊毫,阳光打在他的身后,俯瞰着已经把自己埋了个大半的路苍霖。

“你干什么呢?”云寒衣当然看得出他在活埋自己,但总得有个开头语。山上就这俩活人,这会儿他倒是挺愿意和这只小鹿说上两句。

刚刚还舌灿莲花头头是道的小鹿此刻紧抿了嘴唇,不说话,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你……”云寒衣想了想,对一个正在活埋自己的人该怎么说话?他刻意凶狠地命令,甚至脚上还配合地踢了踢埋着路苍霖的土包,“你给我爬出来。”

这片山顶云寒衣很满意,这是他此行的目的,为自己找一个不受打扰的长眠之地。

雪山上的土地冻得坚硬,并不好挖,路苍霖是把所有能移动的土石都压在了自己身上。

此刻路苍霖已经把自己埋得只剩头和肩膀,两只胳膊无力地摊开,呼吸明显开始阻滞。

云寒衣没有想要邻居的打算,这块地头明明是他先看上的!

这年头死得稍微慢点连坟头都得用抢的?

云寒衣蹲到小土包面前,有些不耐烦,拍了拍那张苍白的脸,“就这么死了?不想报仇?”

云寒衣其实并不太惊讶,那株草对路苍霖的重要程度足以打散他仅剩的精气神儿,他看得出来。

但从路苍霖上山时溢满全身的倔强,云寒衣也不会看错,这样的人绝不会只因一株细草便真绝了求生的**。

路苍霖睁开眼,圆圆的眼睛里带着氤氲水汽,显得更加无辜可怜,让人难以联想到刚刚他曾想以恶毒的手法杀死五个杀手。

“我……活不了了,报不了……仇。”一段话说得断断续续,积土挤压着路苍霖胸腔中所剩不多的空气。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有赚啊。”云寒衣伸手在小鹿蓬乱的头发上抹了抹,抹掉刚刚从小鹿脸上粘到的涕泗。

这只小鹿还是太柔弱,真是活该被欺负到这种地步。

怪得了谁,这样软弱的人,在哪里都是做土肥的份儿。

路苍霖抬起头,怔怔地望着那只抚过自己头顶的手,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的水汽沉重得再也兜不住,顺着微卷的下睫毛滚了下来,那纤弱的睫毛被泪珠压下倏尔又弹起,犹如狂风暴雨中瑟瑟发抖的蝴蝶。

许是山上太冷,云寒衣的指尖流连在路苍霖柔软的发丝间,摩挲徘徊。

“也不错,那咱们俩,一起埋在这儿吧。”

云寒衣仰面躺在土包上,枕着双手,手肘上方是已埋到脖子的路苍霖。

沉重的喘息喷在他的耳边,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药香。是个沉疴积年的病秧子,这是伪装不出来的。

“你不给自己刻个碑吗?”云寒衣望着天,似在喃喃自语,“该写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云寒衣没得到回答,也不在意,继续说:“我叫什么名字呢?”

他约莫自己是在某一年的寒衣节时被尹墨带回极乐净土的。人被囚禁得太久,毒药又吃得多了,小时候的很多事都记不清了,“云”是不是他的姓,他也不记得了,只是在记忆的深处隐约觉得有人这么唤过他。

路苍霖垂着头微阖着眼,好似已陷入缺氧的迷离,苍白的脸上泛出些毫无生机的紫气。

云寒衣翻过身,又伸手拍了拍那张比他手掌大不了多少的脸,“活着不好么,至少你还有个仇可报,报了仇再来死,我在这儿给你占着坑。”

尹墨死了,他连仇都没有了,没有过去,没有未来,也没有现在。

走到今日,他什么都有了,也什么都没有。

路苍霖艰难地把眼睁开一条缝,蚊鸣似的,“你为何要死?”

云寒衣又仰回去,随手捞过路苍霖被风吹得扬起的头发,卷在手指上,打个结,又搓开,“活着,没趣儿。”

真没趣儿,云寒衣烦躁地使劲扯了扯那缕头发,滑顺得让人舍不得撒手,好似能抚平他的怨恨。

“没人盼着我活,死了,多少人高兴着呢。”

“我……盼着你,活。”

云寒衣:说,谁派你来勾引我的

路苍霖:报意思,根本不认识你ok?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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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阿修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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