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城里响起一串铃声,叮铃铃过后就是幽幽的——
“收甜皮鸭勒,收新鲜甜皮鸭勒,一桶水一只,一桶水一只。”
这是他们头一晚商量的结果,有甜皮鸭的人,大概率不愁吃的,除去干粮,人最缺的就是水,特别是躲在城里跑不出去的人。
没叫过两条街,就有不少人打开窗户看过来。
再过一条街,就有人向她们招手:“我这儿有,你们有多少水,要怎么换?”
夏如霜问他:“你会做?”
男人迟疑:“我家开甜皮鸭店的,家里有货。”
“存货,放四十多天了,不好吃,”夏如霜小声跟白云说,“我们不要,再找找看。”
纸鹤又过一条街,有人直接拎着甜皮鸭对她们晃,“快来快来,你们一桶水多大,给我瞅瞅。”
“一升。”夏如霜拍拍水桶,1L的塑料瓶,他们每过一家农户,只要有水井的,都会停下来打水烧开灌瓶里带上路。
“你会做甜皮鸭?”
男人推推黑框眼镜,“会,但现在这条件你也知道,没法做。”
“有办法让你做。”夏如霜说,“是你做?”
“对,”镜片后的眼睛闪了闪,“跟你们去做的话,我得面临很多危险,2L一只,你得先把水给我,万一我去了回不来是吧,我得先让我家人喝上水啊。”
透过他的阳台窗户,能看见屋里有老人小孩。
夏如霜仔细看了看他的手,“甜皮鸭需要什么材料?我算算材料够做几只,把水分给你。”
男人拿桶的手顿住,他没想到这人这么狡诈,现在别说甜皮鸭了,活鸭子都没几只,结果这人还真要做甜皮鸭。
“你们真有鸭子?”
夏如霜没回答他这个问题,让白云继续朝前走。
铃声继续叫。
白云扭头问她:“我们去哪儿抓鸭子?”
“我之前来这边玩过,过桥的山上有个农家乐山庄,鸡鸭鹅兔子都养得有,放山上散养的,土味,等我们找到人,就去山庄抓。”
“喂!”那个男人焦急地叫,“我跟你们说谁做得最好吃,给你们指条路,你们分我点水行不行?我真的要渴死了!看在家里还有老人小孩的份上,求求你们了!分点水吧!”
小孩在屋里哭,哇呜哇呜地越嚎越大声。
夏如霜握了握背上的弯弓,很踌躇犹豫。
白云调转纸鹤回去,男人立刻露出惊喜:“真给你们指路,不骗你们,我们本地人爱吃的,你就去桥这边的菜市场,有个专门做甜皮鸭的,她家每天只做50只,卖完就收摊,她家的鸭脑壳鸡翅也卤得好吃。”
白云点点头,让他拿盆来,夏如霜只好拧开瓶盖,给他倒,“给多少?”
白云问男人:“你家有没有盐米油,可以换。”
男人老婆连忙抱出米来,是那种农村里的老麻袋,满满一大袋子,她说:“这是我们乡下自己种的,香米,很好吃,又软又糯又香,菜籽油也是我们在乡下割新鲜菜籽榨的,都给你们,你们能不能再给我们一点吃的?”
盐巴有十五包,鸡精三包,味精两包,干辣椒,干花椒。
夏如霜抓一把花椒闻了闻,很麻,味道好,于是全收了。
“辣椒花椒都是乡下我们自己种的,本来自己吃的,现在……”她扯扯嘴角,不说了。
“给三桶。”白云往背篓里掏了掏,干粮罐头没多少了,之前她去找杀猪匠时和人换了很多,剩下都是零食,她把仅有的三个罐头鱼、两包午餐肉和两盒自热米饭给她。
巧克力很好吃,留着。
夏如霜看她拿出去那么多东西,心疼得在滴血,连忙问女人:“有没有面粉?”
“没有,我们家不爱吃面食。”女人说,“你们去找李桂珍,不高,胖胖的,圆脸,说话喜欢笑,手背上有颗痣,四十多岁,很好认。”
夏如霜把换来的东西装进背包。
在菜市场的老巷子找到李桂珍,她很惊讶地推开老房子的窗,瞅瞅左右,瞅瞅下面,成堆的丧尸让她的嗓门压低了很多,拉拢窗,透着一条缝隙,小声问她们:“找我干啥?”
“做甜皮鸭。”夏如霜说,“都说你做的甜皮鸭好吃。”
“不做不做,都啥子时候了还做甜皮鸭,嘴巴有那么好吃蛮?”李桂珍摆摆手,就要关窗。
夏如霜:“……”
“给你水,一只鸭子1L升。”
李桂珍停下关窗的手,将信将疑地盯着他们,笑呵呵:“你们有鸭子?我没鸭子哈,香料我有,卤水我来熬,但没得电没气嘛。”
“你想出城不?”夏如霜问她,“想出城,我们就带你出去,烧柴火,不想出去,我们就拿煤气罐过来,你在哪儿做?”
“你们从哪儿找过来的?”
“城外。”
“等我问问我家老头子。”李桂珍关了窗。
没一会儿,窗户打开,李桂珍问:“出城的话,我家老头子要一起哈,做完甜皮鸭,你们是送我们回来,还是咋个办?”
“你想回来,就送你回来,你不回来,就各走各的。”
“那你们把鸭子拿过来嘛,就在我屋头弄,你喊我们各走各的,我们也不晓得去哪儿,外头全是丧尸,能走哪儿去嘛。”李桂珍说,“鸭子弄好了,能不能分我们一只,我们也好久没吃了,想得慌。”
“管杀不?”
“肯定杀撒,你们又杀不来。”
白云连忙调转纸鹤,夏如霜赶紧给她指路。
那是一座远在郊区之外的山上的农家乐,开车都要翻几座山,远离城市,人烟稀少,一路飞过去,山上没有丧尸。
只有在农家乐里看见二十几只游荡的丧尸,是来吃饭没跑得掉的顾客。
跑山鸡养在农家乐对面一座山头,绿色的铁网把整座山包围起来,种着柑子树、梨树和桃树,鸡散养在里面,旁边一座山是鸭,再旁边一座山是兔子,山脚的水库里还有鹅。
丧尸爆发五十多天,没人看管,这些鸡鸭鹅兔子也长得很好,自顾自地在地里找吃的,一只比一只矫健肥硕。
是纯粹的土货。
“抓几只?”夏如霜问。
白云嘿声,夏如霜顿时知道自己白问了,难得来一趟,怎么可能抓几只,当然是全要。
果然,就见白云撒网一兜,那些网像长了眼睛,追着鸡满山兜,鸡跑得快,网罩得更快。
“咯咯咯咯!咯咯咯!”
夏如霜不用懂鸡语,都知道一定是在骂人。
鸡鸭鹅兔子,一只不漏,全给网了,还往水库里撒网,兜满满一网子鱼,少说都有几千条。
“鱼没法养……”夏如霜吞咽口水,“几条就够了。”
“到处都有鱼吗?”白云问。
夏如霜老实摇头,还真不是。
“来都来了,一网打尽,鱼我养,别的你们养。”
夏如霜晓得她有与众不同的养法,仍旧忍不住叮嘱:“……你想吃鱼的时候,悄悄拿出来,别当着别人面一下子掏出来,容易引人眼红。”
“嗯嗯。”
她们往山头回,鸡鸭鹅兔子在网里张牙舞爪地叫,仿佛在比谁的嗓门更响亮。
咯咯,嘎嘎,吱吱吵了一路。
等接近山头,猪叫声传来,几种声音夹杂一起,绝了。
夏如霜扶着额头,“也许我们该有辆车。”
“车?”
“跑的,就像你的纸鹤,只不过你的在天上飞,车在地上跑。”夏如霜说,“找一辆大货车,东西堆里面,我们可以坐,比走山路快,这些鸡鸭鹅也能堆在车顶或者车尾,这些鸡太多了,我们看管不过来。”
白云挺好奇的,她没坐过车,可以试试,“那你们找。”
她在山脚放下夏如霜,夏如霜牵着几网子牲畜往山顶走,白云进神山,让木僮在山后辟一块水池养鱼。
她觉得这鱼在神山养养,呼吸神山的天地灵气,肯定更美味。
夏如霜把鸡鸭鹅兔子交给包鸿朗和刘大三,拴了五只鸭子和白云进城。
李桂珍抓住鸭子,在手里拎两圈,就笑着夸:“你们这鸭子真不错,哪儿来的?”
“自己养的。”
“诶!你们住哪儿?没丧尸啊?”
“有,躲着走。”夏如霜移开话题,“要做多久?”
“明天嘛,你们明天来拿。要重新熬卤水,得熬一晚。水你们带了嘛,我忘跟你们说了,水要得多。熬卤水、杀鸭子都要。”
夏如霜装好煤气罐,拎起水桶,“倒哪?”
李桂珍指指不锈钢桶,比半个人还高的大桶,那不是能用几升来形容的,夏如霜僵了脸,“要多少?”
“一桶嘛,我省着用。”
夏如霜的脸色简直不能看,他们全部的水加起来都没有这么多……
白云掏出水葫芦,拨开塞口,夏如霜反应极快地拉着李桂珍出厨房,“水,我们给你,你给我讲讲怎么弄……”
李桂珍没有疑心,一面出去,一面麻利地扯根绳子把鸭子绑起来,丢地上,对卧室里叫:“老头儿,烧火把毛拔了。”
屋里出来个穿白背心的老头儿,佝着背,蹲在地上,就开始杀鸭。
夏如霜拉着人聊东聊西,直到白云和小魔物出来,她才松口气,放开人。李桂珍进去烧水,看满满一大桶水,惊疑不定:“你们那边有水?”
“有水井。”夏如霜说。
“诶,真不错啊,是不是还种了菜?”李桂珍有点心动,“山里丧尸多不多?”
“丧尸都是人,越偏僻的地方越没人。”
“行,那你们明天来拿哈,保证给你们弄得巴巴适适。”见白云一直盯着鸭子,李桂珍嘿声笑,“放心吧,跑不了,我们都这把年纪了,儿女都在北京,没地方去,就算想出城,你看楼下那么多丧尸,下个楼都难。”
确实下楼难,她住五楼,上面是楼顶,用来做甜皮鸭,这两层都是她家自用,是安全的,下面就不安全了,二楼楼梯口就徘徊着一只丧尸,鬼打墙一样在那儿荡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