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勃朗光下的她 第32章 分科的选择

“江钦畅居然选文科吗，我记得他的化学成绩很好的。”体育课上，陈静怡两手交叉相握用手腕将传过来的排球颠向对面，问：“不该选文科的呀？”

严慧甩着发红的手腕放松，额上一圈汗珠：“他对传媒影视感兴趣，以后想走那条路。”

陈静怡若有所思地点头：“是哦，我都忘了他还加入了一个话剧社还是戏剧社？芳束，你选的是文科吗？”

乔芳束抱着捡回的排球走过来，摇头：“我选理科。听说带我们这届的高三文科班老师全是学校的骨干老师，文科班又开得比较少，名额很不好抢呢。”她是化学课代表经常出入办公室，倒是能知道多一点消息。

由于文科未来在填报专业和就业方向的限制，洄岚一中对于选择进入文科班的学生名单很谨慎。往年进入文科班的学生都要参考历来的成绩表，再由老师一对一谈话才能确定下最终的名单。这样初筛和终筛下来，劝退了不少因为觉得文科更好学才选文科的人。可以说，最后能进文科班的学生几乎都是天选的文科奇才。

“严进严出的成果就是，洄岚一中历年来文科好班出来的学生高考排名最低也没有掉出前五百过。能进文科班的人简直是一群魔鬼，这一项成就连理科好班都超越不了。”陈静怡感慨道：“诶对了，你们听说了吗？再过两年就要实行新高考，以后就没有文理分科了。”

严慧：“我妈说其实选择再多，最后还是在文理科的大框架里面。不过如果有人复读的时候刚好赶上新高考，那就比较麻烦了。”

“复读！”陈静怡面部表情抓狂，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打了一个寒颤，“这两个字太可怕了，我绝对绝对没有勇气再过一次高三。要是没有考好我宁愿出国也不要复读。”

严慧忍俊不禁：“也没那么恐怖啦。我有一个堂哥就是复读了才考上985呢，之前才刚过本一线二十多分。毕竟高考成绩在我国的观念里说是跟你一辈子也不为过，复读算是成本最低的选择了。”

陈静怡苦笑：“反正我是没有勇气再全力以赴拼一次。”

不过她能如此坦然地说出这句话也是她的家庭情况给了底气，她优渥的家境本就让她不用像大多数人一样走独木桥。

严慧叹了口气：“如果我没有考好的话，复读肯定是逃不过了。”

这才是大多数人都会走的一条路。

高三楼窗户铁架上新挂上的玩偶更多了，不过才手指大小的玩偶星星点点，远看就像是铁架上开出的小花朵。

乔芳束从小卖部买了一瓶水后寻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坐在台阶上吹风。这节课似乎只有他们班在上体育课，大部分人都在操场活动，这里倒是很安静。

乔芳束的耳边能听到教学楼传来的老师讲课的声音，手中的水瓶被手指捏得噼里啪啦响了几声后，她将自己的脑袋埋进膝盖里深深地叹了口气。

一个石子扔到了她脚下的台阶翻了几个跟斗后滚到了地面，孙醒禾将校服外套脱了搭在肩膀上朝着她走过来：“好啊被我抓到你在这里偷懒了。”

乔芳束将头往后仰半是无奈地说：“就偷懒这一次也能被你抓到，真倒霉啊。”

孙醒禾在她旁边的台阶上坐下，问：“你脸色看着不太对劲儿，心情不好啊？”

乔芳束怔了一下，犹豫了下还是说道：“没有啊，只是累了想休息一下再过去。”

“哎呀，你啊。”

孙醒禾一手握拳在乔芳束的脑袋顶儿上重重地砸了两下，痛得乔芳束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没好气地伸脚踩了他一脚。

“你干嘛啊！很痛啊！”

孙醒禾鲜少这样眼睛里没有笑意地看着人，乔芳束更是第一次见。见到这个样子她才理解为什么有人会说孙醒禾高冷不好接近了。哪怕是她，见了这幅样子的孙醒禾也会觉得心有怯怯。

孙醒禾面无表情地开口：“心里有事儿不愿意跟我说，可以啊。那为什么也不跟严慧、陈静怡他们说呢，赵秋景也可以啊......一个人跑到这里孤零零地坐着算什么。”

乔芳束被他这话堵得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紧抿着嘴巴一言不发。

孙醒禾盯着她觉得奇怪：“你以前也不是这一棍子下去声儿都不响的性格啊。当初我不过是在你的作业本上画了几笔，你可是哭得整栋楼都能听见。怎么读了三年初中连性格都变了。”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坐了一会儿，乔芳束将膝盖抱得更紧了。

“我很抗拒向别人坦白自身想法这件事。”乔芳束慢慢地开口，“真的有问题的话解释太多也没有用，没有问题的话开口也很尴尬......所以最后就直接放弃了......”

孙醒禾猜测：“跟陈静怡她们闹别扭了？”

乔芳束摇头。

孙醒禾拧着眉毛苦想了一会儿：“那是上次月测没拿第一，记到现在？”

乔芳束瞪了他一眼，这件事情的确让她有点泄气，但真正的原因倒也不是因为这个。

孙醒禾被瞪了一眼反而笑了出来，故意说道：“原来是因为只拿了一次第一就又掉了回去觉得丢脸啊，这有什么啊，下次再考上去不就好了。”

乔芳束之前本就有点介意这事，现在被孙醒禾说出来更是臊得生出几分火气，反驳道：“不是这个！别乱猜了！”

“那是什么？”孙醒禾正色道，“如果你不开口的话，是非黑白都在别人的嘴里。让关心你的人乱猜担心，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吗？”

乔芳束抬头和孙醒禾对视，眨了几下眼，在孙醒禾鼓励关心的目光中终于试探地开口：“我相信努力就会带来好结果。但是坚定地相信自己的努力一定会结出果实的过程，却是一件非常令人不安的事情。”

孙醒禾问：“因为不安，所以你就不努力了吗？”

乔芳束摇头，低声地说：“因为不安，所以我不能再别人一次次的询问下，依然坚定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和世俗观念中以为的男生对情绪的敏感度低不同，孙醒禾很聪明，聪明的人洞若观火，所以哪怕是乔芳束如此隐晦的话他也听明白了她的真正意思。

“你想选文科吗。”用的是肯定句的语气。

在他的注视下，乔芳束缓慢却坚定地点头。

是的，她想选文科。

但是之前的每一次询问摸底，她都是说的自己想选理科，仿佛她从未考虑过文科这一选择。

孙醒禾苦恼地挠了几下脑袋，对自己刚才脱口而出的话也觉得困惑：“可是为什么呢，既然想选文科就选啊，为什么一直都说你想选理科呢。”

乔芳束手忙脚乱地解释：“可是我的文科和理科的成绩相差并不多，相比较下并没有很强的文科优势。文科的竞争那么大，老师问的时候我怎么说服他们呢......我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孙醒禾：“你为什么想选文科？”

乔芳束：“......因为喜欢。说出来很幼稚吧，我喜欢做地理历史题目时剥丝抽茧得出答案的过程，政治也不讨厌。”说完又很不自信地补充，“虽然对化学生物也不讨厌，解出物理题的那一刻也觉得很有成就感......”

乔芳束突然泄气：“真是糟糕的回答啊，我的喜欢不坚定，讨厌也不坚定。老师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我分到理科班的。与其自取其辱还不如直接选理科班好了。”

孙醒禾看着她，理所当然地说：“喜欢还不够吗？”

乔芳束愣愣地看他，仿佛他在说什么天真的玩笑话：“当然不行。这也太没有说服力了吧，只凭喜欢就做出这么重要的选择不是很孩子气吗？”

孙醒禾：“当然可以。江钦畅选择文科不也是因为喜欢传媒吗？”

乔芳束：“这不一样。只是喜欢文科和喜欢传媒不一样！一个是对未来该走什么样的路有了清晰的轮廓；一个却还只是喜欢，对规划什么都还是茫然......”

“只是喜欢就够了。”

孙醒禾打断她的话，明明是乔芳束的事情他却仿佛比她本人还要坚定。

“这是你自己的人生不是吗？文理科无论选择哪一个都不是错误的决定。以你的性格，无论是文科理科都会挣扎出一番天地吧。既然这样，只是喜欢还不够吗？或者说，只有有喜欢才能在吃苦的时候更心甘情愿一点吧。”

乔芳束若有所思，然后问：“你选什么呢？”

孙醒禾毫不犹豫：“我当然选理科啊。”

乔芳束心里说不清道不明地失落了一下，没什么气力地“哦”了一声。

孙醒禾：“你怎么不问为什么啊，不问我下一个包袱抛不出来诶。”

乔芳束失笑，尽职尽责地当起了捧哏：“为什么啊？”

风将树叶吹得簌簌响，鼻尖嗅到的薄荷的清凉气味更浓了一些。孙醒禾坦然自若地说：“因为这是我的决定，作出这个决定前唯一要说服的人就是我自己！”

“不要担心老师他们，只要你吃了秤砣铁了心，老师还能把你绑到理科班去吗？不要小看自己啊，再怎么样你的成绩都是名列前茅。去文科班是锦上添花，去理科班也不是雪中送炭。”

“在结果出来之前，把你心里的想法跟他们说出来吧。”

从小到大，乔芳束在无数个时刻生出过羡慕孙醒禾的念头。她以为这种羡慕的源头是那几乎每次都排在自己前面的排名。可是其实她一直明白的，她的羡慕没有这么浅薄。

朝着自己的目标心无旁骛地前进，一旦确定了终点就算拼尽全力也要到达的勇气。

她羡慕着这样的孙醒禾。

晚自习结束前三十分钟，乔芳束被叫到了空教室和老师谈选择文科的事情，直到晚自习放学后也没有结束。

独自一人从教学楼下来，乔芳束疲惫地走在空旷的走廊。

“怎么了？老师点头同意了吗？”

站在教学楼一楼折角处等待的赵秋景听到了乔芳束发出的动静快步跑过来，小心试探地询问。

“你怎么还没有回宿舍？”乔芳束见到她略有吃惊，然后苦涩地摇了摇头回复：“老师的原话是，既然文理科都学得不错，做出选择的首要理由不该是喜欢，而是现实——众所周知，理科的出路比文科好很多。几乎没有人会弃理科选文科。”

赵秋景忿忿不平地拉着乔芳束要折回教学楼：“老师讲不讲理啊，还非要把选文科的人都劝退吗？你想选文科又没有什么错，我跟你一起上去说。”

“不用了。”

乔芳束拉住她。

赵秋景显得很激动：“怎么不用？老师们的口才都很好的，你不一定说得过他们，我们一起去。”

“真的不用。”乔芳束将赵秋景的手拉过来抱着，拖着她往宿舍的方向走，“我觉得老师说的没错，我被说服了。”

赵秋景：“那你不读文科了？”

乔芳束点头。

赵秋景：“那不是会很遗憾吗？”

乔芳束释然地笑了出来：“其实今晚比起期望落空的失望，我好像高兴更多一点。”

赵秋景疑惑：“为什么？明明目的都没有达到啊。”

乔芳束低头不好意思地微笑。

“因为我以前都在听别人的话做正确的事情，虽然不全都是契合我自己想法的，但因为那是正确的事情，所以我连反抗也没有就接受了。今天好像是我第一次凭自己心意反抗。”

“事实证明我的这次反抗是失败的，我做出的决定也是并不正确的，因为我真心实意地被老师给出的理由说服了。可是我发自心里的高兴，我有预感，今天迈出的这一小步将是我人生的一大步！”

见乔芳束的精神头好起来了，赵秋景才放下心来：“你高兴就好了，刚才你看着好像快哭了。”

乔芳束不好意思地笑：“......因为当面被人证明自己是错的，果然还是很丢脸啊。”

赵秋景两手合抱住她：“哎呀不要想不高兴的事情了，想想我们高二高三也可以在一起，这不是一件很高兴的事情嘛。”

乔芳束点头。

晦暗处走出两个手里提着一袋子零食的人，走近一看原来是严慧和陈静怡两人。

乔芳束吃惊地将视线在三人之间转来转去：“原来你们三个都在等我。”

严慧吃了一口脆骨肠：“等太久都饿了，去小卖部进了一下货。”

陈静怡：“怎么样，老师说什么了？”

乔芳束又将刚才的话复述了一遍。

陈静怡给两人分零食：“不过你觉得还行就好了，反正你理科成绩也很好，无所谓选哪一个，最重要是开心就好。”

乔芳束捏了捏手中鼓起来的薯片包装袋，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地说：“对不起。”

三人都一脸懵地看着她。

乔芳束紧张地揪着衣角：“我不是故意不跟你们说这件事情的。因为我还不擅长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觉得将幼稚的想法讲出来是一件害羞的事情。”

三人一齐大笑，伸手来揉乔芳束的脸。

“虽然在刚刚知道的时候有一点点生气，觉得你不够朋友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跟我们透露。但看在你认错态度良好的份儿上，刚才那一点点生气也烟消云散了。”

“朋友不就是一起无所顾忌地讲乱七八糟的话吗，朋友又不会笑你，这次警告下次不许再犯！”

“再见外罚你下次请客，让我们狠狠宰你一顿。”

乔芳束张开手抱住三人：“不用等下次了，这个周末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吧。好久没有看电影了，我请客。”

严慧：“啊？看电影的时间很长的，我最近过得实在是有点放纵了。”

在三人眼神的威逼利诱下，严慧立即改口，“不过有人请客不去白不去。看什么电影啊？”

陈静怡想了一下说：“最近好像没有新电影出来，不过《音乐之声》重映了我们可以去看这个。”

严慧：“好耶，里面的歌我在小学就学过了，但电影还没看过呢。正好趁这个机会跟你们一起看一下。”

“那就这么决定了，这周放假一起去看《音乐之声》。票买好后我把信息发到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