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勃朗光下的她 第21章 盒子

坐电梯的时候孙醒禾还在饶有兴致地跟乔芳束说爬山的时候该如何如何，电梯门一开就被早早等候在电梯门的周心文女士打发去楼下买几瓶饮料上来。

“妈，又不是过节至于去买饮料嘛。”孙醒禾妄图反抗挤出电梯门，“乔芳束又不是第一次认识，喝喝白开水就行了。”

然而，孙醒禾的反抗在真正拥有一家实权的周心文女士这里的结果是显而易见的。周心文女士拉住乔芳束的胳膊将她扯出电梯门后就无情地按了一层的按钮。电梯门关上前，孙醒禾翻着眼睛对着自己母亲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表示反抗。

周心文女士亲热地挽着乔芳束的手往屋里走，刚到门口玄关就能闻到诱人的饭香，并且闻起来是一顿味道很不错的大餐。在乔芳束产生误会前，周心文女士就率先开口解释：

“饭店叫的菜，我可做不来这么好的菜，我嫌弄那些七零八碎的东西麻烦。”周心文女士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刻也染上了一点笑意，看着乔芳束说：“你妈妈倒是喜欢摆弄这些，记得以前住宿舍的时候她就爱煮一些东西分给大家。”

乔芳束：“啊？可她现在天天喊着不想做饭，让我们到楼下的饭馆去打包。”

周心文女士挥挥手：“再喜欢的事情变成了一个必须要完成的任务时都是会消磨掉喜欢，变得不耐烦的。”

“你孙叔叔总是出差各地跑，可没人管着我叫外卖。”她说完对着乔芳束俏皮地眨了一下眼，“改天把你妈妈也叫过来休息休息。”

乔芳束：“她自己就会给自己放假，现在我和爸爸对家附近的饭馆哪家好吃了如指掌。”

写了一会儿作业后，乔芳束就去跟周心文女士说要去楼下超市买一些明天爬山野餐要吃的东西。

孙醒禾听到后，嘴里还含着牙膏泡沫就从卫生间跑出来：“还要买啥啊，我都打算直接在冰箱里面选几个背走了。”

乔芳束不解：“我买东西你这么激动做啥。”

孙醒禾给乔芳束使了一个“等着”的手势就跑回卫生间，再次回来的时候嘴里的牙膏泡沫已经洗掉了。

“冰箱的东西和超市的东西一眼就能看出来吧。你这么用心显得我格外敷衍一样，会引起众怒的。”

乔芳束盯着孙醒禾看了会儿。若她看不出孙醒禾是别有居心，那她跟孙醒禾这么些年也算是白认识了。

出门后，乔芳束直接了当地问：“你出门要干嘛？”

孙醒禾倚着电梯伸手要去揉乔芳束的脑袋，被她偏头躲了过去。他手停在半空中干搓了几下空气，语气戏谑：“你都快成我肚子里的蛔虫了，还猜不出我出门要干嘛？”

屋里的温度高，所以乔芳束进屋后就脱下了校服外套。现在身上穿的浅驼色大衣是出门前周心文女士给她套上的。乔芳束的皮肤白皙，头发细软柔顺此刻因为静电粘了几根发丝在脸颊旁。

电梯里的灯光明亮而冷峻。

乔芳束眼睛盯着电梯门的缝隙，语气懒洋洋地说：“反正瞒着阿姨出门不是做什么好事情。”

从孙醒禾眼中的闪烁不难猜出乔芳束说对了，可他看起来却没有半点被抓包的窘迫，反而怡然地将话题绕到了乔芳束的身上：

“说起来以前做坏事的时候拉上你，本来是想拉上你打掩护。谁知最后大家都挨打了，你什么事都没有。人家还觉得是我们故意拉着你当挡箭牌。”孙醒禾歪头看着她：“得亏你这张脸长得人畜无害。小时候我替你背的黑锅怕是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了吧。”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

乔芳束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谁让你们的前科太多了呢”后就溜出了电梯门。

指望着陈静怡的那一车食物，所以乔芳束要买的东西并不多很快就提着购物袋子出来站在超市门口等孙醒禾。她眼睛盯着马路对面树叶掩盖下的路灯，两只脚无意识地在台阶来回上下。

墨绿的树叶在路灯灯光下透出黄色的脉络，有几只蠢笨的小虫子绕着路灯的光圈飞。乔芳束觉得有点冷了，还好孙醒禾没有让她等太久，过了一会儿他就出了超市门神神秘秘地拉着乔芳束走到一处隐蔽处，然后站在乔芳束面前盯着她不说话。

乔芳束被他盯得有点发怵，缩了缩脖子打算离开。

“你回超市一趟帮我买个东西吧。”孙醒禾拉着乔芳束深吸了一口气，“里面那人不让我同时买那两样东西。”

乔芳束：“你买什么了。”

孙醒禾从自己的衣服侧兜里面掏出一个手掌大小四四方方的盒子。

乔芳束瞪大眼睛看向他正要开口说话，嘴巴就被孙醒禾捂住了。

“祖宗，我就是听他们讲起有点好奇。我就尝尝味道弄明白这个是怎么回事就行了。”

两人的距离离得近了些，乔芳束这才注意到孙醒禾的身上还穿着校服。一股无名火气冲上乔芳束的脑袋，一时间她都不知道该为孙醒禾心智不定被人撺掇生气，还是为他干坏事都不知道事前做好准备而苦恼。她怒目瞪着孙醒禾，两人对峙了一会儿乔芳束才慢慢压下了那股火气。

她也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孙醒禾或许是以帮家长买东西为理由买下了那个小盒子，有烟瘾的家长身上怎么会没有打火机呢。店员看见了他身上的校服自然是会产生怀疑，但架不住孙醒禾是出钱的那个人，店员不过是给别人打工的，这才让孙醒禾把烟给买下来了。也许是为了给这位“迷途少年”一个回头的机会，那名店员怎么都不肯将打火机卖给他。

乔芳束敛目思考着，孙醒禾有求于她只好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用希冀的眼神看着她。

“如果我今天拦下你，你会自己再去想办法买的吧。”

孙醒禾使劲点头：“我一定会的。”

“嗯，回去记得把钱转给我。”

孙醒禾吃惊：“......你，你就这么同意了，你不再......”

“不再什么？”乔芳束止住脚步回头看他，“不再想办法阻止你吗？又或者因为抓住了你的小把柄就洋洋得意耀武扬威？”

“反正你都要试试了，还不如就在我眼前试试，至少比你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长成奇形怪状的样子好。”

这个小区建在洄岚一中对面，尽管房价水涨船高但也挡不住有孩子的家庭风风火火地住进来。一到晚上就会有人在一众人的簇拥下搬着音响到小广场上放歌跳舞。小广场上有一个鲤鱼池，池水约莫到大人的小腿肚，里面放了几位红色的鲤鱼。小孩子们爬在鲤鱼池边边看鲤鱼，并等待着在鲤鱼游过的时候伸手捞住碰一下。鲤鱼看腻了就三五成群地围在小区遛狗的大人们身边，用水汪汪的眼睛和甜滋滋的嘴巴央求主人让他们摸一把狗狗。

这一切热闹在孙醒禾的背后。

他看着乔芳束走进超市的背影，风将她身上的风衣边吹起，像一只长着翅膀的大蝴蝶。乔芳束用手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大蝴蝶变成了一根长竹竿。她看起来轻飘飘的，仿佛要迎风踩着树梢飞走。

不知怎么的，孙醒禾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件玩笑事。

那个时候他很混蛋，跟乔芳束开玩笑把她的暑假作业给撕了。那晚整栋楼都在她的哭声中颤抖。乔芳束哭到十点才被赵燕女士哄睡着，孙醒禾却一晚上反反复复醒了好几次，最后睁眼到天明。

趁着乔芳束没醒打算出门给她重买一本暑假作业的赵燕女士看到了站在楼梯角落用脚碾地的孙醒禾。问他什么也不说，让他回家也不回，只是挡在赵燕女士的身前。然后赵燕女士牵起孙醒禾的手走遍了半个城市才找到一本一模一样的暑假作业。

赵燕女士将孙醒禾拉到乔芳束面前，想要让两个孩子和好。乔芳束委屈巴巴地说，她那本暑假作业都快写完了，这本新的还要重新写。赵燕女士表示这是小事情，作业后面的答案没撕抄上去就行了。

这在孙醒禾，不，任何一个小学生眼中看来简直是求之不得的事情。但乔芳束却做了一件让孙醒禾至今想起来都怀疑她脑子里面装了什么东西的行为。

乔芳束在边抄答案边小声道歉！

孙醒禾手里拿着赔罪的冰棒等在补作业的乔芳束旁边，打算等她补完作业跟她和好。一声声呢喃一般的道歉声就如他手中融化的冰棒一样将他糊住。

孙醒禾从不会用“正直”这个词去形容一个人，哪怕是再清高的人也会在犯一些小错误的时候坦然面对。勿以恶小而为之，那是圣人对自己的要求。

然后......

孙醒禾看见明明只剩下几题就可以补完正本暑假作业了，乔芳束却合上了答案。

“我之前就是写到了这里，剩下的我要自己做。”

那时候孙醒禾忍不住笑出声来，是嘲笑。

怎么会有这么笨的人。

在乔芳束老鹰一般锐利的眼神注视下，孙醒禾蹲在阴暗处的墙角干巴巴地尝了几口烟。

“不再试会儿了？”

乔芳束这话问得天真自然。

孙醒禾将踩灭的烟头弯腰从地上捡起，吐出一口气：

“不尝了，没什么意思。”

乔芳束这才松懈下来，夺过孙醒禾手中的打火机和烟盒扔到垃圾箱里面，看到它们安安分分地和垃圾躺在一起后才如释重负地说：

“我看过有烟瘾的人的肺部照片......很恐怖......孙醒禾，你要给自己留一个健康的肺啊。”

“哦，哦......”

孙醒禾被她的话噎住，故作敷衍地答道。眼睛望着天空乱飘。

夜。

乔芳束从床上爬起来，没有去厕所而是走到窗户边推开了窗户。清凉的夜风从窗户吹进来，月亮躲在乌云后面。

她从换下的衣服里面摸出一根藏起来的皱皱巴巴的烟，然后去香薰蜡烛旁边拿起打火器。

一个红点在黑暗中亮起，两团烟雾被夜风吹散。

乔芳束皱着眉熄灭了烟，坐在窗户边的凳子上等烟味散尽。

黑暗中似乎传来一句低语。

......果然没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