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周,林晚照几乎被案件淹没。
华盛集团的知识产权纠纷案进入关键阶段,她带领团队日夜奋战,分析证据、准备答辩状、模拟交叉询问。每天离开办公室时,街灯早已亮起,回到家中只剩倒头就睡的力气。
沈知遥抱怨她成了隐形人,几次约饭都被她推掉。
“林大律师,你再这样下去会没朋友的。”周五晚上,沈知遥直接堵在了她的办公室门口。
林晚照从堆积如山的文件中抬起头,揉了揉酸胀的眼睛:“下周,下周一定。等这个案子结束,我请客赔罪。”
沈知遥不依不饶地走进来,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别说这些虚的,明天我弟过来,一起吃饭。你都放我多少次鸽子了?”
“知言要来?”林晚照下意识地问。
沈知遥挑眉:“哟,记得我弟名字啊?上次就见了一面,印象这么深刻?”
林晚照低头整理文件,掩饰突然的不自然:“你整天挂在嘴边,想不记得也难。”
“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晚上六点,老地方。”沈知遥站起身,不容拒绝地拍板,“你再敢放鸽子,我就把你大学时暗恋教授的黑历史打印出来贴在律所公告栏。”
林晚照无奈地笑了:“好好好,遵命。”
沈知遥满意地离开后,林晚照却无法再专注于工作。她拿起手机,解锁,又关上。如此反复几次,最终还是没有发出任何信息。
自从那次早餐后,她和沈知言再没有联系。这本该是正常的——他只是一个朋友的弟弟,一个大三的学生,他们之间本就不该有太多交集。
但不知为何,她偶尔会想起那天清晨他煮咖啡的背影,和那双过于沉静的眼睛。
周六下午五点半,林晚照站在衣柜前,少有的犹豫不决。
黑色西装套装太过正式,碎花连衣裙又显得刻意。最终她选了一件浅灰色针织衫和牛仔裤,简单化了淡妆。镜中的自己看起来轻松自然,不会让人觉得过分打扮,也不会太过随意。
“只是和闺蜜及她弟弟吃个饭。”她对着镜子自言自语,像是在说服谁。
“云海”是她们常去的一家云南菜馆,装修别致,菜品地道。林晚照到的时候,沈家姐弟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了。
“抱歉,来晚了。”她在沈知遥身边的空位坐下。
沈知遥正低头看菜单,摆摆手表示不介意。而对面的沈知言抬起头,目光与她相遇。
“林姐姐。”他微微颔首。
两周不见,他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依旧是一身简单的白色衬衫,头发比上次见面时短了些,衬得五官更加清晰利落。只是那双眼睛,依然沉静得不像个二十一岁的大学生。
“学校课业忙吗?”林晚照接过服务员递来的茶水,自然地问道。
“还好。”沈知言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你瘦了。”
这句话说得平静,却让林晚照端茶的手微微一滞。她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地指出这个细节,连整天在一起的沈知遥都没注意到。
“是吗?”沈知遥闻言抬起头,仔细打量她,“好像是有点。晚照,你又不好好吃饭了吧?”
林晚照笑了笑:“案子快结束了,到时候补回来。”
点完菜,沈知遥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最近办公室的趣事,林晚照配合地笑着,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对面的沈知言。
他大多时候安静地听着,偶尔在姐姐说得太过夸张时轻轻摇头,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当沈知遥说起某个同事的糗事时,他的目光转向林晚照,两人相视一笑,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对了,知言下周三生日。”沈知遥突然说,“我准备给他办个小派对,你必须来啊。”
林晚照有些惊讶:“下周三?那不是...”
“没错,跟你案子最终庭审同一天。”沈知遥拍拍她的肩,“我知道你忙,不用全程参加,露个脸就好。我弟弟二十一岁生日,可不能缺席。”
林晚照看向沈知言,他正低头转动着手中的茶杯,表情平静,仿佛讨论的不是自己的生日。
“如果庭审结束得早,我一定来。”她承诺道。
沈知言抬起头,目光与她相接:“不用勉强,工作重要。”
他的语气很淡,听不出情绪。林晚照却莫名觉得,这句话并非客套。
菜陆续上桌,三人边吃边聊。沈知遥接到工作电话暂时离开座位,餐桌旁突然安静下来。
“案件准备得如何?”沈知言问。
“差不多了。”林晚照放下筷子,“多亏你上次发现的那些逻辑漏洞,我们找到了新的突破口。”
“我只是提供了另一个视角,真正在法庭上奋战的是你。”
林晚照摇摇头:“不,你的帮助很关键。”
沈知言抬眼看着她:“那下次请我吃饭吧。”
他的目光直接而专注,让林晚照一时语塞。她原本以为上次的对话只是客套,没想到他还记得。
“好啊,等案子结束。”她应承下来,心里却有些微妙的波动。
这时沈知遥回来了,话题转向其他方向。晚餐在愉快的气氛中结束,走出餐厅时,夜幕已经降临。
“我送你们回去。”沈知言说。
“不用了,”林晚照连忙拒绝,“我开车来的。”
“我也是,”沈知遥接口,“咱们各回各家吧。”
沈知言点点头,没有坚持。
林晚照独自驱车回家,路上却总是想起沈知言那双沉静的眼睛。她打开车窗,让夜风吹散这些杂乱的思绪。
一个二十一岁的大学生,她反复提醒自己。他们之间隔着六年的光阴,那是她从大学到成为律师的全部历程。
接下来的几天,林晚照全身心投入到最后的庭审准备中。周三早晨,她站在衣柜前,特意选了一套深蓝色西装套裙——专业又不失柔和。她将长发整齐地挽在脑后,化了比平时稍浓的妆,以掩盖连日熬夜的疲惫。
“林律师,今天状态不错啊。”助理看到她,忍不住称赞。
林晚照微微一笑:“最终庭审了,要给客户信心。”
法庭上的交锋比预想的更加激烈。对方律师显然也做了充分准备,步步紧逼。林晚照全神贯注,见招拆招,利用这几周收集的所有证据和逻辑链条,一点点瓦解对方的论点。
下午三点,法官宣布休庭半小时。林晚照走到走廊,拿出手机,发现沈知遥发来了好几条消息。
“到了吗?”
“快开始了,你在哪?”
“知言一直在看门口...”
她犹豫了一下,回复:“还在庭审,可能赶不上了。替我祝他生日快乐。”
几乎立刻,沈知遥回了过来:“好吧,工作重要。不过这小子今天怪怪的,一整天都心不在焉。”
林晚照关上手机,靠在墙上,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愧疚。她想象着沈知言不时看向门口的样子,那个画面让她心头微微发紧。
四点半,庭审重新开始。林晚照努力集中精神,但思绪总是不自觉地飘远。在对方律师陈述时,她看了眼手表——派对已经开始一个半小时了。
五点十分,法官最终做出了裁决。林晚照的团队赢得了这场艰难的诉讼,客户激动地与她握手,团队成员相互拥抱庆祝。但她却感到一种奇特的空虚。
“今晚庆祝一下?”助理提议。
林晚照摇摇头:“你们去吧,我有点累。”
她独自走出法院,夕阳的余晖洒在身上,带着初秋的凉意。拿出手机,她犹豫着是否要打电话给沈知遥,询问派对的情况。
最终,她拨通了电话。
“晚照?庭审结束了?”沈知遥那边背景音很吵,显然派对还在继续。
“嗯。你们在哪?”
“还在餐厅,你要过来吗?”
林晚照看了看自己一身正式的西装:“不了,我这样过去不太合适。只是...想跟知言说声生日快乐。”
“等一下,我让他接电话。”
背景噪音变小,似乎是沈知遥走到了安静的地方。片刻后,电话那头换了一个声音。
“林姐姐?”
是沈知言。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生日快乐。”林晚照说,突然感到词穷,“抱歉,没能去参加你的派对。”
“没关系,工作重要。”他停顿了一下,“庭审顺利吗?”
“我们赢了。”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然后是他轻轻的笑声:“恭喜。我就知道你会赢。”
这句话说得如此笃定,仿佛他从未怀疑过她的能力。林晚照感到心头一暖。
“谢谢。”她轻声说,“你的生日礼物,我改天补上。”
“不用礼物,”沈知言说,“你赢了官司,就是最好的礼物。”
这句回答出乎林晚照的意料,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那...替我谢谢知遥的邀请。”她最终说。
“好。”沈知言应道,声音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晚安,林姐姐。”
“晚安。”
挂断电话后,林晚照站在法院门口的台阶上,望着远处渐渐亮起的街灯。沈知言那句“你赢了官司,就是最好的礼物”在她耳边回响。
她摇摇头,试图甩开这些思绪。不过是个礼貌的回应罢了,她告诉自己。
然而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轻轻反驳:他真的只是客气吗?
回到空荡的公寓,林晚照踢掉高跟鞋,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站在落地窗前,她望着城市的夜景,忽然觉得这繁华之下,是说不尽的孤独。
手机提示音响起,是沈知遥发来的派对照片。在一群年轻人的簇拥下,沈知言站在蛋糕前,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他的目光却似乎穿过镜头,在寻找着什么。
林晚照放大照片,注视着他那双沉静的眼睛。二十一岁,本该是张扬轻狂的年纪,他却有着超乎年龄的沉稳和克制。
这种特质让她感到好奇,也让她警惕。
她放下手机,饮尽杯中的酒。六岁的差距,不仅仅是时间上的距离,更是人生阶段的不同。她已经是职场打拼多年的律师,而他还是在读的学生。
这条界限,她不能跨越,也不该跨越。
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林晚照拉上窗帘,将那片繁华隔绝在外。她需要好好睡一觉,明天还有新的案件在等着她。
至于那些微妙的情愫和不该有的期待,就让它随着今晚的红酒,一起消散在夜色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