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白 第1章 留白

来北城已经两个月，沈楹茉还是不喜欢这座城市，让她感觉很压抑。

此时刚过下午两点，天空却呈现出来一种灰蒙的色调，空气中全是潮湿又闷热的味道。

女生宿舍楼旁高高壮壮的梧桐树就在她身旁，狂风将开始泛黄的叶子吹得直响。

沈楹茉胳膊搭着防护栏站在宿舍阳台上，手心握着手机，心不在焉地低着头，听着电话那头蒋慧婉讲话。

“你都来北城这么久了没见一面你妹妹，现在你军训结束了，有空多来医院看看，她很喜欢你的，总跟我念叨姐姐呢。”

“你们两姐妹上次见还是去年你奶奶去世，我带她回去，那回匆匆忙忙，你妹妹身体不好我呆没几天就走了，妈妈知道你不高兴，但你就这一个妹妹——”

听筒里不停传出蒋惠婉小心翼翼的声音，沈楹茉垂着眼睛，视线落在楼下长长的林荫道上。

刚下过雨的柏油路面颜色漆深，成堆的落叶湿漉堆积在道路两旁，一群男生吵吵闹闹的走过时，倏忽被拦住脚步。

准确来说，被拦住的只有那个穿黑色短袖，出挑到鹤立鸡群，众星捧月般被簇拥在最中间的男生。

从沈楹茉三楼的高度看下去，女生被同伴鼓励式地推了下，拿着手机走向他面前。

不知说了什么，引起一阵不带恶意的哄笑。

“他手机确实没电了，我作证，实验室待一上午，他就没摸过手机。”

“没错，刚吃饭都我帮他付的钱呢。”

“梁嘉现他不爱给手机充电，他手机老没电自动关机，不知道他什么毛病。”

紧接而来的打圆场的话语接二连三，话题中心受谴责的男生脸不红心不跳。

沈楹茉模糊听见一声不高不低嗓音，“抱歉啊同学，微信下次有机会一定加。”

语气态度都挺礼貌，就是这话实在敷衍，听着不冷不热，懒懒透着漫不经心。

直到两女生走远，男生们原地对他发起讨伐：“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你真该死。”

“大学生涯才开始多久啊，这都第几个了，梁嘉现你说实话，你是不是会下蛊？”

“咱们京大如此学术氛围浓厚的顶级名校，怎么到你这成恋爱剧场了？”

一群人七嘴八舌嫉妒得面目全非。

他很无所谓的口吻，懒洋洋笑着反驳：“没恋，哪来的恋爱剧场。”

说的这话真太装太欠打，旁边人伸手去勾他脖颈，酸溜溜地恨恨说：“你倒是够干脆，拒绝的毫不手软，兄弟眼睛都看红了。”

那人动作太快，梁嘉现反应更快地仰起头去躲，目光在半空跟沈楹茉的一撞。

两双眼睛都漆黑到显得有些冷淡，不大热情。一上一下的视线碰撞那瞬，双方皆是一怔。

他是清劲带着冲击感的那种帅，嘴角散漫勾着笑，疏冷感却很重。明明是仰视人的角度，却丝毫不落下风，抬着眼睫望过来的时候，眼底一片兴致索然。

沈楹茉见过很多好看的人，电视里海报上，他和那些人都不同，他好看的太过容易，但比他脸更吸引人的是气质。

眼神一触即离，他低下头手捏着脖子满不在意笑着，不知真假的语气半玩笑半劝告地跟同伴说：“寡王一路硕博，我一心只读圣贤书。”

特别恣意随性。一身从小顺风顺水养出来的自由感，举手投足间尽是轻松，是别人模仿不来那种独一无二松弛感，给人拿捏不住更抓不住的感觉。

那模样别提多能钓小女生了，沈楹茉甚至看见好几个经过的女同学一步三回头，边推搡说着什么，边拿手机对准他咔咔一顿拍。

估计马上论坛上又会多出来一堆关于他的帖子——京大风云人物，名不虚传。

沈楹茉平静地想着，电话那头，蒋惠婉半晌没等到回应，迟疑地喊她，“……茉茉？你在听吗？”

“嗯，什么？”一群人身影消失在视野里，她收回视线，声音淡淡地问。

蒋惠婉说：“反正今天周六，你不用上课，你要不现在过来一趟医院？来看看你妹妹。”

天色好像更暗沉了点，看着又要下雨。

沈楹茉站直身体，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句：“知道了。”

蒋惠婉顿时松口气，“那你赶紧来啊，我把医院地址发你，你妹妹看见你肯定很高兴。”

沈楹茉情绪很低，垂着眼睛说“好”，说完挂掉电话转身进宿舍。

微信上蒋惠婉发来的定位距离京大十几公里。

沈楹茉拎着雨伞出门，从京大南门地铁口上地铁，乘坐地铁四号线又转了两趟。

16:17分，刚下地铁，滂沱大雨就下了起来，雨珠噼里啪啦地往下砸。

沈楹茉不喜欢下雨天，每次下雨，她的心情就非常差。

她不自觉地皱皱眉，撑开雨伞，一路小跑找到医院住院部。

蒋惠婉给的是六楼VIP病房号，沈楹茉去这层的护士站问路，顺便要了两张纸巾，道谢后朝着右边的走廊走，一边整理身上沾到的水珠。

走到病房门口时，病房的门虚掩着，里头母女俩的欢声笑语隐约泄出来。

沈楹茉从没关严实的门缝中看见蒋婉柔伸手抚摸病床上小女孩的头，眼神温柔慈爱，轻哄地说：“妈妈永远不会离开你，妈妈最爱你。”

气氛无比和谐，其乐融融的画面。

沈楹茉心底那股烦躁忽然蔓延得更厉害了，她擦干净雨水将纸巾团握掌心，视线向四周晃荡一圈，进了走廊尽头楼梯间。

感应灯亮起，封闭的空间里空气很闷，沈楹茉靠着墙蹲下来，意兴阑珊地垂着眸，解锁手机漫无目的看了看。

微信上，置顶那一排被设置消息免打扰的群聊，这会儿很热闹，正不断地刷新消息。

尤其是京大本届新生大群。沈楹茉点进去看了一眼，发现是有人不小心把论坛链接分享发到了群里——【/京大论坛/日常注水/14:31-禁杠，ljx权威不必多说哈ps：内附三张抓拍图［照片］［照片］［照片］】

不到两小时，帖子底下留言四百多条，直接打上了HOT标签。

-这么顶的帅哥谁家的？哦，原来是我们大家的，我们京大帅哥长相就是如此权威（害羞）（呲牙）

-恨不在我好友列表，要联系方式从来都手机没电，教养很好，但大可不必

-这哥我真服了，长这么牛逼不要命了？能不能放广大男同胞一条活路，学长们还没找到女朋友啊

-哈哈，别忘记这哥们儿智班的，那金光闪闪的履历，ssr传说级别，谁看谁自闭

京大作为top名校，毫无疑问是天之骄子云集的地方，京大交叉信息院，更是被领域内外戏称：“专门孕育顶牛IT的摇篮”，是所有学信息技术学生梦寐以求朝圣的天堂。

“梁嘉现”这个名字曾在两个月前，新生入学报道那几天，在京大论坛短暂掀起来一阵捞人热潮，因为长得帅。

后来发现不仅长得帅，脑子还特别好——他的过往战绩实在是太亮眼了，各种国赛国奖，专利论文，履历漂亮得不像一个刚上大学的大一新生，比大部分大二大三的还要优秀。越扒越有，简直堪称京大这群学术慕强批女生心目中天菜级别的理想型。

直至今天学校论坛上讨论起他反响都十分热烈。

沈楹茉闲的无聊，转移注意力似的，仔细地一条条往下翻看。

时间不知不觉流逝，她翻到两百多楼的时候手机弹出蒋惠婉的微信消息。

【蒋惠婉：茉茉，你还没到吗？】

楼梯间空气不流通，沈楹茉蹲的脚麻，呼吸不畅。她缓了会，撑着墙慢慢站起身。

【沈楹茉：马上】

【蒋惠婉：你妹妹想吃葡萄，你顺路买点过来】

蒋惠婉转账来两百块钱。

沈楹茉没收，沿着消防通道下楼，从五楼电梯下去。

外面的雨铺天盖地，沈楹茉在医院外附近两百多米的位置找到一家水果店。

这距离过来她发丝脖子上都沾了水，薄纱质地的浅系防晒衫紧贴着后背肌肤，牛仔短裤下纤细笔直的腿，被雨水打湿黏腻很不舒服。

她拧着眉头进店，把滴答往下滴水的伞放墙边，一抬头看见了梁嘉现。

与不久前相比他身边没其他人，一只手举着手机，应该是跟谁打视频，手机后置镜头对着店内的水果货架上。

身上还是那件黑色短袖，灰色宽松运动休闲卫裤，他个子很高，很懒散，微低着头从脖颈到肩背拉出的线条凌厉，侧脸轮廓清晰，白炽灯下冷白瘦长的手指在货架上的草莓区挑挑拣拣。

“这哪儿丑了？丑的甜。”他冷不丁地蹦出来一句话，拖腔拖调很随性。

这时沈楹茉才注意到他黑色短发下戴着蓝牙耳机，不知那头说的什么，他嘴角扯了下，事不关己一样说：“您喜欢的话，我愿意考虑。”

沈楹茉走向他，走到他旁边摆放葡萄的货架前，他下意识偏过脸看了一眼，视线和她对上，并没在意，脑袋又扭回去，手上动作没停，继续挑挑拣拣，偶尔往塑料袋里塞个挑好的草莓，嘴巴也没闲着，不紧不慢地说：“我闹什么，是您别闹了，一把年纪了拿这威胁我，您这叫为老不尊。”

店内环境太静了，沈楹茉和他仅隔着一个货架，哪怕不故意去分神关注，他的一举一动依旧很清晰。

那头的话让他稍顿一下，他举着手机的那只手移了移，手机屏幕挪到脸前，他看着视频通话那头的人，慢悠悠地说：“丑媳妇儿哪不好了？脑子够聪明就行啊，好歹下雨天知道回家。”

沈楹茉拎葡萄串的手一顿，转过头看他。

他没理会，这人是天生不缺追捧的天之骄子，沈楹茉和他同班，经常能看见他，对他印象一直很稳固。这一个月不到的大学生活里，他身边总是围绕着许许多多人，他只要一出现，就毋庸置疑会成为人群的中心焦点。

但这会儿水果店只有他们两客人，连收银台那边坐着看电视的老板都看向他了。

“不是您说的要给我娶个丑媳妇儿？”他站直身体，冲着手机那头很听话顺从地笑笑，说出口的话却完全不那么回事儿，“都是我未来老婆了，那我不得维护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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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留白